誰會在賽博朋克裏修仙啊

第47章 不滿

不滿

【歡迎使用白澤系統，慈明闡明，混俗通真】

【您已進入私人群聊】

【陳雲海：到底有沒有人管管這個半仙，我真的受不了了。】

叮咚一聲，懸浮屏立馬跳出回複。

【幹嘛，你不是去武裝交易卧底嗎？一回生二回熟，任務應該蠻簡單啊。】

【別這麽說，我怪害怕的，萬一半仙能看見怎麽辦？】

一片漆黑的卡車裏，光線從車廂縫隙露出，陳雲海抱緊了身上的槍，眼睛被遮擋在厚重圓框鏡片後，只能看見白澤懸浮屏在他鏡片上的倒影。

【他看得見什麽，私人通訊，隊長也沒權力調看。而且，我們認識這麽多年，你們應該也不至于胳膊肘往外拐，向着他一個外來的吧？】

【話雖是這麽說……】

【你們不覺得他管得太寬了嗎？】

此話一出，白澤頻道內半晌都沒人說話。卡車晃得厲害，外頭滴答刺耳的喇叭隔着車廂沉悶傳來，陳雲海垂着臉，心髒一聲一聲往胸口砸。

在他覺得呼吸艱澀時，白澤頻道內終于傳來怯怯懦懦的一句：

【覺得。】

陳雲海猛地松了口氣。

有了第一個贊同的，剩下的人再開口就順暢了很多，眼見着一條接一條消息蹦出來，陳雲海繼續在頻道裏說：

【陳雲海：你們看，他來之前，我們跟煌城寨的幫派相安無事，民生也跟我們沒多大關系，我們就是混一口飯吃的俗人，日子過得下去就行。但他來第一天，我們就得罪了野火幫，現在又要因為地下二層的窟窿，去得罪龍虎堂。】

【陳雲海：說什麽搶劫、成為煌城寨最大幫派，簡直想一出是一出，根本不考慮我們這些凡人的處境！】

【贊同。他是上面派來的，總有一天要走，等他走了以後，幫派要是合夥來報複我們，我們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其實讓稱霸煌城寨的時候我就想說了，他跟蕭周兩個半仙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時刻能一走了之，可我們在煌城寨紮根的怎麽辦？這怎麽陪他們胡鬧？】

【怎麽說，感覺他也不是個壞人……】

【陳雲海：怎麽不壞？】

【陳雲海：給人不切實際的幻想，難道不殘忍不壞嗎？反正要是有人告訴我……】

白澤懸浮屏瑩藍的光中，陳雲海嘴角勾起一個嘲諷的笑。

【陳雲海：有個不自量力的半仙要來管煌城寨千千萬萬掙紮求生的凡人。】

【陳雲海：我會覺得惡心。】

“陳雲海！”

卡車搖晃響動之中，愠怒的喊聲忽然将陳雲海從虛拟世界扯出，他推了推眼鏡，隔着被軟布包裹的武裝木箱，跟自己面前的治安員對上視線。

光線從車廂中心切出，泛着灰塵的線好似将整個車廂一分為二，陳雲海坐在邊緣黑暗裏，看不太清對面人的臉，只看得見他身旁懸浮的白澤屏幕。

私人群聊的內容一字一句陳列在冷質的藍屏上，“惡心”兩個字分外顯眼。

“平安，”陳雲海舔了舔唇，朝黃平安露出一個無辜的笑，“怎麽不在群聊裏說話？”

“你怎麽能這麽說樓半仙？”黃平安質問，看向他的眼神震驚且不可置信，仿佛不能相信這是他會說出口的話。

這樣的眼神比斥罵更傷人，陳雲海的笑容緩緩拉平，他坐直了身子，關了白澤屏幕，鏡片失去反光源，露出後面漆黑無光的瞳仁。

“黃平安，我把你拉進這個群，是看着十年同事情分，想跟你說真心話。”陳雲海聲音很淡，“而且大家都是說着玩玩，你幹嘛這麽認真。”

“既然是真心話，又怎麽是說着玩玩！”黃平安臉上凝重不改，“你……”

他盯着陳雲海，“你以前……你是從世家自願下來的，明明以前說過要改善地下城，要拯救凡人……”

他望着陳雲海隐在昏暗裏的面孔，沒有再說下去。

過了許久，黃平安才在卡車噪音裏辨別出他的聲音，輕得好像一把散去的灰塵。

“是嗎？什麽時候說過。”

黃平安霎時喉口哽咽。

運裝武裝設備的卡車在這時剎車，外頭傳來喧嚷人聲，白澤跳出懸浮任務屏。卡車廂門被緩緩打開，刺目且尖銳的光束擴散成大片冷白，一直投射到車廂最裏的陳雲海腳下。

黃平安終于看清了他的臉，那是一張落寞且麻木的面孔，十餘載歲月積攢的無盡失望在他周身疊成高牆。

“喂！幹什麽呢！還不下來？！”

外面傳來催促，黃平安嘆了口氣，抱起槍下車。

*

黎瑤手抖。

治安隊一共就兩個程序員，一個消瘦膽小的趙裏，一個柔弱可欺的黎瑤。

現下趙裏不在，就只能是黎瑤來承擔外出任務，而技術崗位太容易被人檢索信號，所以身邊必須得跟一個武裝隊員。

黎瑤僵硬地朝旁邊瞥了一眼。

為什麽，

為什麽跟着她的會是樓半仙啊——！！！

她放在虛拟鍵盤上的十指都在抖，怕樓尋察覺，她只敢看一眼，随後緊緊盯着屏幕，神經繃到極致。

【你很緊張嗎？】

“啊！”黎瑤整個人都蹦起來，差點從房梁上掉下去，眼疾手快抱住柱子才堪堪維持住平穩。察覺自己出聲，黎瑤趕緊捂住嘴。

【黎瑤：抱歉、抱歉半仙，我不是故意的、我這就把嘴封上……】

【李七金：……】

樓尋掃了黎瑤一眼，可能是察覺黎瑤的懼怕，往旁邊撤了一些距離。

他們此時坐在龍虎堂房梁上，屋頂空間狹窄，樓尋往邊上撤就只能曲着一條腿，然後把另一條腿放下去。這是個些微蜷縮的姿勢，他那麽高挑的人，這樣的姿勢肯定不舒服。

黎瑤一愣，害怕從她五官逐漸褪去，她抱着柱子的手臂緩緩放開，撓了撓臉頰。

【黎瑤：半仙，您要不要，過來點？】

她鼓起畢生勇氣問。

樓半仙輕輕搖頭。

【李七金：不用，謝謝。】

被很有禮貌地拒絕了。

黎瑤立刻偏過頭，跟白澤屏幕面面相觑。

窒息般的沉默在房梁上蔓延，黎瑤緊張倒是沒那麽緊張了，就是尴尬得坐立不安。

她并沒有被半仙這樣對待過，對此無所适從。從小到大黎瑤遇見的半仙都不太友善，輕則看不起她，重則動手打人，畏懼遠離是黎瑤面對半仙的生存之道。

但這種生存之道似乎不适用樓尋，倒顯得她……先入為主，不太尊重人。

亂七八糟的思緒擠進黎瑤的腦海，敏感且溫柔的性格讓黎瑤根本沒辦法不愧疚，她扣着手指，朝樓尋悄悄瞥了一眼，卻見樓尋嘴角微彎，像是在跟什麽人無聲通話。

黎瑤腦袋像是緩沖的網路，延時了好一會才從震驚中刷新，檢索出最佳答案：

【黎瑤：半仙？您在跟蕭周私人通訊嗎？】

樓尋一怔，完全沒察覺自己在笑，他看着黎瑤眨了下眼，似乎在問她怎麽知道。

那一眼差點把黎瑤心都眨跑。

她看着樓尋精致恍若玉人般的面龐，從他懵懂的神情裏察覺了鮮活的青澀，這才恍然想起樓尋今年只有二十多歲，在半仙裏剛成年沒有多久。

是高貴如谪仙一般的人，但和她的弟弟是一樣的年紀。

橫亘在兩人之間的距離感突然就散了。

黎瑤朝他腼腆開口。

【黎瑤：您一定和蕭周感情很好。】

樓尋似乎是沒想到黎瑤會這麽說，有些不知所措，他手指無意識搭在一起，長睫下眸光閃動。

【李七金：一般般。】

黎瑤輕笑出聲，笑意很輕。

【黎瑤：我和子安關系也一般般。】

【李七金：……子安是誰？】

【黎瑤：是我心上人，一個月之後就要結親。】

她垂下眼，眉梢眼角都是溫柔和期待。

【黎瑤：到時候半仙要是不嫌棄，可以來看看。】

【李七金：什麽？】

【黎瑤：我和子安的婚儀，我請半仙吃喜糖。】

樓尋沒說話。

黎瑤緊張地等待着，正當她以為樓尋會拒絕時，頻道裏傳來一聲輕巧卻鄭重的“好”。

【李七金：我會按時到的。】

“……”黎瑤心底忽而一動，還想說些什麽，那刻卻耳邊滴的一聲，左眼義眼一亮，身側白澤屏幕代碼如海浪般刷下來，全在她瞳孔中洶湧而過。

【黃平安：數據人員注意！武裝交易已經成功潛入！數據覆蓋儀已成功安裝！】

任務彈窗從屏幕裏閃現，黎瑤迅速回神，全神貫注于眼前。

【黎瑤：收到。】

說罷，她掃開鍵盤，指尖幾乎快出殘影，不過須臾，在白澤系統輔助之下，海量數據全部篡改完畢。黎瑤敲下回車鍵，海嘯般刷新的白色字符霎時停滞，随後鮮紅染上底層代碼，眨眼紅色巨浪反推了回去，像病毒一般擠占整個信息世界！

【黎瑤：數據覆蓋完畢，數據屏蔽完成，準備數據入侵。頭領定位獲取，正朝明堂來，武裝人員準備。】

她身側人應聲起身，黎瑤循聲望去。方才還溫和青澀的人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鋒芒畢露的通天半仙，樓尋腰背弓起，在房梁上如同一把蓄勢待發的利箭，只等着頭領出現那刻一擊必殺。

然而人影走入明堂，

樓尋卻沒動。

*

【李七金：武裝待命。】

樓尋說完後就關了白澤頻道，警惕地看向明堂。

只見明堂裏走進來一個五大三粗的黑衣大漢和一個老人。

那老人濃妝豔抹，裝扮哪怕在煌城寨也顯得特立獨行，兩人交頭接耳，聲音壓得很低，像是在說什麽。

樓尋悄無聲息開啓神識外放，聲響随即清晰。

“關于仿生人……那個消息是真的？仿生人真能懷孕？”

尖細蒼老的聲音刺入樓尋耳畔，他撐在房梁上的指節猝然捏緊，木刺紮入他血肉，強行摁住他驚詫的思緒。

仿生人與其它階級無數區別，将他們牢牢摁在社會底層的區別就是生命界限——仿生人無法孕育，只能生産。

如果眼下人說的是真的，那仿生人最大的枷鎖就被打破了，在地下城一直被當做畜牲壓迫的仿生人會瞬間點燃戰争火線，樓尋想，幾千萬凡人都将死于動蕩。

底下對話還在繼續，黑衣人面色凝重：“三層那邊傳來的，說何芳草包庇，這幾天她死了收回權限，才發現她三年前就放跑了那個懷孕的女仿生人。”

“……何芳草死了？”老人訝異，“怎麽死的？”

“自殺。你問這個幹什麽，又不重要，那仿生人才是燃眉之急，”黑衣人聲音越壓越低，“已經三年了，我們根本不知道那個仿生人逃去了哪。”

黑衣人說着，義眼一閃，樓尋朝身旁黎瑤眼神示意，黎瑤順利截獲信息文件，朝他比了個手勢。

“我看你就是太緊張，一個仿生人，就算生孩子又能掀得起什麽風浪？”老人似乎完全沒察覺黑衣人話語中的凝重，他從黑衣人那裏接收文件，掃了一眼，“說不定早就死了。”

“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黑衣人不容置疑道，“你仔細看文件，何芳草不止在懷孕的仿生人那裏做了手腳，這些年龍虎堂和野火幫往地下城輸的仿生人裏，全都被她藏了有意識的仿生人。”

“有意識，能懷孕，這些仿生人已經跟凡人沒有區別！一旦他們聯合起來一定會暴亂！”黑衣人逼近老人，“倒時牽扯大了，把半仙都牽扯進來，地下城被血洗都有可能！”

“呵，那懷孕的仿生人三年前跑的，現在都沒動靜，不是說明那群有意識的仿生人也找不到她嗎？”老人不屑一顧，“要我說就是死了，翻不起風浪。”

“……我沒想過你這般見識短淺。”黑衣人緊繃道，“看在龍虎堂跟我有交情的份上，我奉勸你，以後的仿生人交易最好別摻和了，不然總有一天會出事。”

老人冷笑，“不必你說，慢走不送。”

眼見對話走向尾聲，樓尋眼神頓深，他手背靈光微閃，剛要起陣動手，卻在下一瞬——

異變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