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妖·其一

第8章 八

八

“好久不見，碎瓊。”

男人淡然的聲音聽不出情緒的起伏，卻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碎瓊不動聲色地将被污濁侵蝕的手收入袖中，迎上同樣淡然的目光，“辭山仙君。”

慕雨：“之前我就想問，五師叔，碎瓊姑娘，你們認識？”

逢湛：“故友。”

碎瓊：“一面之緣。”

兩道聲音同時落地，慕雨看看逢湛，看看碎瓊。

逢湛的聲音微沉：“一面之緣？”

碎瓊将目光移開。

慕雨聽碎瓊緩解尴尬的咳嗽聲，有種詭異的錯覺，碎瓊姑娘好像……有點怕五師叔？

逢湛的到來無疑讓慕雨找到了主心骨，只見對方一出手，成子川瞬間被扯出夢魇。

“五師叔……？”

逢湛颔首不說話，倒是慕雨急切地詢問身體，成子川說：“我剛才好像變成了一個小男孩，然後還有個小女孩，嘶，我不記得了。不對，我夢到了什麽不要緊，要緊的是找到瀾夢！她剛剛……她是如何知道這裏有個法陣，又為什麽要把我們困住？難道她和幕後之人是有什麽聯系嗎？”

瀾夢，一個修為低微的外門弟子，怎麽會這麽恰巧地闖進死林？又怎麽會這麽恰巧地一路平安地到達地底深處？他們一路走來都被發現、被追殺，而她闖入密室竟然只是不痛不癢地被困在原地？她甚至還知道這裏有個結界。

慕雨沉默，逢湛召回劍：“真相如何，一看便知。”

話畢，洶湧的劍意凝在劍身，慕雨臉色大變：“五師叔，這可是在地底！此招下去，會波及地面的！”

逢湛卻是不管不顧，，利劍在虛空中輕輕一劃——

南丹是福祉之地，除了之前百年一遇的洪澇和近年來詭異的幹旱，還沒發生過什麽天災，但是今天管記事的官員恐怕又要在本子上記上一筆。

因為剛剛他喝湯的時候，從來沒有地震過的南丹轟隆隆地地震了。

“地動了！地動了！！”

他連爬帶滾地跑出去敲鑼打鼓，錘子都要掄冒煙了，幾百號村民躲的躲藏的藏，等了小半個時辰，卻無事發生。

衆人面面相觑。

而地底下，慕雨和成子川看着像是貫穿了地心的甬道，擦了把冷汗。

差點，他們還以為五師叔又要直接劈開地底呢，上次把別人仙山直接劈廢的債劍宗到現在還沒還清呢。

逢湛面不改色的跳下去，他算的方位一向很準，慕雨和成子川一直在地底兜兜轉轉，卻只是在外圈，他的這一劍，直接打通地下城中央的祭壇，月白衣袖飄飄，他穩穩落在地上，而面前，早已有人等候。

“沒想到最後一刻，竟然勞動辭山仙君。”

慕雨和成子川跳下來的時候差點被洶湧澎湃的血味淹沒，目光所及之處全是血光，巨大的祭臺連同四條血河，密密麻麻的幹屍爬滿四周的牆壁，沒有眼珠的眼眶直幽幽地望着他們，讓人不寒而栗。

慕雨&成子川：“！”

逢湛斂眸：“樂池。”

碎瓊最後才飄然落下，她看見樂池正盤坐在祭臺中央，他的身上全是用鮮血描摹的古字，在一片蕩漾的紅光中讓人不寒而栗。

關于樂池此人，碎瓊有所耳聞。

岐山派棄徒樂池，早些年也是風光一時的英才，當時的岐山掌門還有意将其培養成下任掌門，可是一次在凡城十年歷練回來後，樂池卻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成日醉心修煉，卻在三個月後被掌門親眼撞見修煉禁術。

少掌修煉禁術，對當時的岐山派來說可是奇恥大辱，掌門氣極下令要散了他的修為，可萬萬沒想到，樂池提前逃走了，走之前還挖走了岐山派的一處靈脈，導致當時的岐山派元氣大損，還被修行界嘲笑。岐山派又極重面子，即便過了這麽多年，對叛逃一事始終耿耿于懷，對樂池更是咬牙切齒。

沒想到岐山派找了這麽多年的樂池，竟然藏在了南丹地底。

樂池低聲笑起來，額間赫然一道黑色的法印，這是入魔堕妖的證明。

“你們以為，現在還能阻止我嗎？逢湛，你來時，看到了外面的景色了吧？”

“祥瑞降下，今日，就是我飛升的最佳時機！”

“誰都不能阻止我！”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住手吧，爹爹，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慕雨和成子川循聲看去，竟然是瀾夢！

此時她幾個幹屍被死死地困在角落動彈不得，小臉沒了之前的恐慌，只有悲傷的淚水：“爹爹，這種殘害人命的方法會遭到天譴的，我求求你，不要再這樣做了。”

“閉嘴，你懂什麽！”樂池睨她一眼：“只要我奪了他們的天機，我就是整個修行界，不，是有史以來最強大的飛升者！至于天譴，呵，修行之路哪有什麽一帆風順的，修正道的時候千難萬險，堕妖卻能輕輕松松飛升，一個天譴算得了什麽，只要能飛升，什麽天譴我都能扛下來！”

碎瓊：“以如此狠毒之法修行，這天譴，你怕是抗不下來。”

慕雨和成子川忙着勸說樂池：“前輩為何如此？你當年可是逢亂必出的救世英雄，為何要如此對待當年你辛辛苦苦拯救的凡間？”

樂池的笑聲帶着幾分不屑：“呵，凡人，我最後悔的，就是當年救了那一群不知所謂的凡人！他們就像惡心的蟲子一樣依附在你身上吸血，只要有一次不滿足他們，他們就會用最惡毒的語言咒罵你。呵，不過是蝼蟻，竟敢撼動巨樹？”

他動了動手，霎那間紅光異閃，幹屍傀儡開始興奮地吼叫起來，血池升起一個血紅的法陣。

“不好！是七絕殺陣！”

七絕殺陣，以無數生魂練就死魄而成的禁術，威力巨大，能直接将一方大能拖進幻境中厮殺，一旦被拖進幻境，短時間根本不能全身而退！

成子川最先被拉進法陣，慕雨眼疾手快拉住了他，成子川卡了半截身子在法陣裏，只覺得兩條腿被無數只手拽住：“哇啊啊啊，有東西拽我，師兄有東西拽我！！”

大概是成子川叫得凄厲，逢湛一道劍氣打過去，慕雨成功拽出了成子川，但一只又一只鬼手從陣中伸出，抓住逢湛的腳，很快，他半個身子都被抓住了，但他的臉上卻十分淡然，餘光看到碎瓊閃身躲開，他又看了眼忙着應對傀儡的兩個師侄，當即伸出手。

碎瓊才不想跟七絕殺陣的那些惡鬼相鬥，可沒想到剛預備動作要跳出去之時，手肘就被抓住，将她原本輕盈要飛走的身體被拽跌回地面。

碎瓊：……

她回頭，撞進淡然的目光之中。

她的嘴角只來得及抽一抽。

下一刻七絕殺陣運轉，碎瓊毫無懸念地被拽了進去，面前的男人很貼心地替她擋住了無數的鬼手，虛摟着她直接墜入幻境之中，等慕雨和成子川看過來的時候，只能看到碎瓊頃刻消失的雪白衣角。

“五師叔！碎瓊姑娘！”

“呵呵呵，休想。”樂池一揮手，兩人紛紛吐血倒地。

“不！”瀾夢的眼淚不受控地落下：“爹爹，為什麽，為什麽啊”

聽到女兒苦苦乞求的聲音，樂池的動作停滞了一瞬，揮手，将人徹底困入牆壁之中，至此，他沒有再看瀾夢一眼，在最後一刻，瀾夢只聽到她心心念念的幾十年的爹爹冷漠的聲音：“我不是你的爹爹，你的爹娘，早就被我奪了天機，死了。”

“瀾夢！”慕雨捂着心口，臉色難看，成子川的情況比他還要糟糕，嘴角的鮮血不停地流淌，連運轉靈力都勉勉強強。

樂池的目光落在兩人身上，“劍宗的，內門弟子？”

只見他擡手，慕雨被淩空提起，樂池點點頭：“這個還成。”說罷，将人甩到祭壇中央，顯然第一個就要奪取他的天機，随後他又提起成子川，眯了眯眼，說：“修行不足，魂魄不全，食之無味，棄之可惜，那就成為我手下萬千怨魂之一吧。”

說完，就将成子川扔進血池裏。

成子川整個人都沒反應過來，在觸碰到血水時，皮膚被盡數灼燒，如同之前夢魇的場景一般，他忍不住大叫，卻被水底伸出的觸手死死往下拽，血水瞬間湧入他的口腔鼻腔，淹沒了他的呼聲。

“子川！”

樂池閃身到他身前：“不急，下一個就到你了。”

慕雨紅着眼：“你這樣做，五師叔不會放過你的！”

樂池：“放心，等他出來，我早飛升了。”他狠狠道：“沒有人能阻止我飛升，沒有人！”

樂池拿起一把匕首慕雨的右手手腕割開一道血口，當即，鮮豔的鮮血滴落在祭壇的浮雕上，染血的那一刻，浮雕竟然活了過來，貪婪地吸食慕雨的鮮血，周圍的幹屍傀儡紛紛嘶吼着跳進血池，伴随着嘶吼聲，樂池仰天大笑：“對，就是這樣，盡情地狂歡吧哈哈哈哈！”

慕雨不甘地掙紮，卻被樂池用匕首釘住手腕，他伸腳狠狠踩在慕雨肩膀上，目光漠然，像是在看一只蝼蟻：“給我乖乖的，否則，我會讓你死得很痛苦。”

鮮血和靈力的迅速流失令慕雨的思緒渙散了一瞬，他只能咬自己的舌頭保持清醒。

他可是劍宗的內門大師兄，怎麽能就這樣屈服呢？修行這麽多年，他受了多少苦，經歷了多少歷練，才成就了現在的自己？他不能就此放棄，他跟成子川的師父執書仙君保證過，一定會帶成子川平安回去，他絕不能，就這樣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