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入人心·灰色時間

第5章 ☆、4

餘笛接到方書劍遞來的兩份失蹤人員檔案，只覺得自己的發際線又要往後退幾毫米。

并不是M市警局屍位素餐，而是這一年之內前前後後有十數起失蹤案，警員接到報案，就跟聽到哪個路口堵車了一樣，心情已經很平靜了。

江北老城年久失修，在餘笛看來太過于影響市貌，至于為什麽沒有拆除，一直是M市政府猶豫不決的提案，其中到底有多少彎彎繞繞，餘笛不得而知。

方書劍先帶人進了院子，餘笛在那鐵門前停了下來，若有所思。

生鏽腐化使得鐵門有些扭曲，不能與門檻很好的貼合。餘笛端詳着看起來被蠻力擠壓的鎖芯，瞳孔微微變成了藍色。接着，無聲的力量再度壓上鐵門。

餘笛倒吸一口涼氣，輕輕退後一步，手掌隔空攏了一個圈層。片刻之後鐵門之上，淺灼的光芒隐隐顯出C&C的紋樣，瞬息消散無蹤。

瞳孔再度變成淺褐色，餘笛擡頭望着小院上空的天空，惠風和暢，萬裏晴空。清晨一場暴雨仿佛是未竟的夢境，只有濕軟的苔藓還留着餘寒。

方書劍拿着筆記本幾步跑出來，看到老師眼中露出的冰涼的氣息，腳步停了一下。

“小方，你帶人把這裏封鎖，整理出來。”餘笛安排道：“我有點急事要出去一趟。”

“是，老師放心，交給我。”

餘笛點點頭，轉身沿着青石道走出老城。

C&C神殿中，一道淺紅的光芒從窗外劃入，彙成一面光鏡。

“他好像發現了什麽。”

Belief擡手遮擋清晨落入拱形大窗的陽光，睫毛落下一片溫軟的陰影，一雙眼睛注視着光鏡之中餘笛疾步而行的身影。

“真是個……麻煩的對手。你說呢？”

Mask的神情隐藏在面具之後，只是輕輕颔首。

“那我要阻止他嗎？”

Belief搖搖頭：“Sword，永遠不要倚仗自己的才華輕視旁人。餘笛的Evol在任何人面前都不會落于下風，與他正面對峙，你的敵人就會是你自己了。”

Mask在他說這段話的時候，轉頭靜靜看着他。直到對話結束，Belief才回應他的目光。

“包括你嗎？”

Belief的目光稍稍有些凝滞，他垂下頭，認真思考這個問題，交叉的雙手罕見地顯露出主神的不安。

“或許是的。”

餘笛在CC娛樂大樓門前，遇到了蔡程昱。他知道這個年輕的明星，他的妻子從蔡程昱出道起就是他的粉絲。通過門禁時，蔡程昱的目光與他稍稍錯過，看到他審視的目光，還是禮貌地點了點頭。

餘笛看到M娛樂報的記者攝像把蔡程昱圍了起來，衆星拱月一般，同他進入電梯間，僅能看到一個彬彬有禮的側影，還有純然真誠的笑容。

确實是個讨人喜歡的孩子，餘笛不知為何心中突然有了這樣的想法。

CC娛樂的工作人員打斷了他的思緒，詢問有無預約。餘笛拿出警察證，簡短的表示，要見CC娛樂的董事。

工作人員眼神變了變，委婉的表示她沒有預約權限，董事今日也不在公司大樓。

而就在這時，玻璃轉門輕輕一動。

“要見我？”

餘笛聞聲轉身，逆光而來一個高挑的身影，修長的手指摘下墨鏡，疏離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來者伸出右手，只是簡單一垂眸。

“鄭董好。”工作人員輕聲問好，接着快步轉身離開了。餘笛握住這只手，格外的冰涼，卻也格外有力。

“鄭雲龍。”對方簡短的介紹，似乎有些煩躁。

“餘笛，M市……”

“我知道。”鄭雲龍打斷他的話，松開手：“去我辦公室談吧，餘局長。”

鄭雲龍的辦公室在CC娛樂大樓的頂端，巨大的環繞落地窗俯瞰整個M市。陽光甚好，粼粼江水如一條銀龍盤繞着。

“坐。”鄭雲龍指了指會客沙發，轉頭打了個響指，接着有工作人員送來茶水和點心。

餘笛看着巨大的辦公室裏相隔不遠的兩張辦公桌，擡眼看着鄭雲龍：“CC娛樂有兩位董事。怎麽不見阿雲嘎先生呢？”

“嘎子去H市跟一個項目了，餘局長找他？”

餘笛的手指落在溫熱的玻璃杯壁，饒有興趣的緩聲道：“Cloud and Cloud，簡稱CC，是M市的娛樂龍頭。鄭董，說起來有件有趣的事情，今早江北老城發生一起失蹤案，我們在失蹤者家門口，也發現了CC的标志。”

鄭雲龍一臉所以然看着餘笛，等待他的下文。

“我就是想來确認一下，以免傳出去，對CC的名聲不好。”

鄭雲龍靠在沙發上淡淡看着他：“确認什麽？”

“确認……Rain和Wind是不是CC娛樂的員工。”餘笛将失蹤者的檔案交給鄭雲龍。

鄭雲龍只是草草翻看了一眼，接着神色就變了。

“這是我們公司的員工，他們是一對夫妻，在媒體運營部三年了，業績很不錯。你什麽意思？他們失蹤了？”

鄭雲龍緊緊攥着檔案，不敢置信的看着餘笛。

餘笛細細審視着鄭雲龍，他的神情、反應，沒有一絲異常。

“目前是的。”餘笛從他手中拿過檔案：“警局要對CC娛樂進行調查，您沒有異議吧？”

“沒有……沒有，”鄭雲龍微微有些失神的搖頭，再看向餘笛的目光多了些期冀和焦急：“你們可以随意查閱各項檔案，我現在就給人事處打電話。”

說着，他急急起身，走到辦公桌旁。

餘笛的目光一直跟随着鄭雲龍，卻沒有看到任何異常的反應。他是真的不知道嗎？

離開辦公室時，鄭雲龍的态度已經完全變了，不在那麽目中無人，而是十分憂心：“聽說這一年裏好像有不少失蹤事件，都能找回來嗎？”

餘笛無法給出确定的答複。

目送餘笛乘上會客電梯後，鄭雲龍緊蹙的眉頭便展開了。他緩緩走回辦公室，懶散的目光望向站在落地窗前的身影。

阿雲嘎輕輕鼓掌，笑着轉身：“好演技。”

鄭雲龍嘴角一勾，走到他身邊站定。日光愈加變得毒辣，映着江水灼灼刺目。

“他沒有發現你是Evolver。”阿雲嘎任憑他的手勾上腰側，低不可聞的說了這句話。

“在我的幻境裏，我是絕對的掌控者。”鄭雲龍低頭看着他，眼睛裏出現幽暗的光，貪婪的似乎要把阿雲嘎至于掌控之下。

“而你……是我的掌控者。”

餘笛走下大廳，十分湊巧又一次看到蔡程昱，他正送M娛樂報的記者上車，還開心的跟他們招手告別。餘笛心中忽然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于是走上前去。

貿然的問候讓大明星下意識退了一步，不過接着友好地笑出來：“您好，有什麽事情嗎？”

“我是餘笛，M市警局局長。”餘笛開門見山給他看了眼警察證。盡量柔和的笑道：“不要緊張，我的太太很喜歡你，是你的粉絲，正好今天來這裏，碰到你了，有機會邀請大明星一起喝杯咖啡嗎？”

蔡程昱有些羞赧的笑了笑：“好啊，我可以喝奶茶嗎？不過不要告訴我的經紀人哎他不讓我吃甜的。”

面前的少年給人一種安心的溫暖，他咬着大吸管專心致志對付燒仙草，擡眼對他一笑時，有點傻的可愛。餘笛看着他也笑出來：“我知道我太太為什麽這麽喜歡你了。”

蔡程昱匆忙擡頭，左右瞧了瞧小心翼翼解釋道：“我……我只是一個歌手，承蒙喜愛，我很高興，但我相信您太太肯定還是最愛您的！”

餘笛聽到這話和他焦急解釋的樣子悶悶笑出聲，在蔡程昱愈加不解的目光中半晌才收住：“你真的很可愛。你誤會了，我跟我太太感情很好，她……她一直以你的‘媽媽粉’自居的，你不要多想。”

蔡程昱尴尬的笑了兩聲，低下頭去盯着奶茶，只是耳朵尖不自覺的紅了很多。

餘笛同他聊天很自然，不過一頓飯的時間，就已經很熟悉了。他自然而然把話題引向了蔡程昱的兩個老板。

“龍哥和嘎子哥啊？他們不常在公司，總是要跑很多項目，畢竟這一大家子人呢。”蔡程昱看着不遠處的公司大樓，認真道：“他們對我們員工很好的，好幾次偷偷準備了零食寄給我。”

“你經常見到他們嗎？”餘笛很好奇。

“不啊……一年見不到兩三次。他們不在公司，我也有很多工作要跑啊。”

“那你怎麽知道他對員工很好呢？”

蔡程昱思考了一下，認真道：“呃……因為他們給我寄過零食……？”

餘笛的神情有些無奈。

“還有。”蔡程昱忽然一拍手：“他們批假條很爽快，之前運營部的小雨姐結婚度蜜月，龍哥準了他們兩個月。”

“小雨姐？”餘笛眼尾一抖，從包裏拿出一張照片：“是這個人嗎？”

那是Rain，今早失蹤的那個女子的照片，蔡程昱看到後點點頭，然後疑惑道：“您怎麽有她的照片呀？”

“她丈夫是不是也在運營部？”

“對。”

“哦，是這樣。”餘笛點了點頭，随口謅了一個理由：“他們是我朋友的鄰居。我太太曾經還想麻煩他們要你的簽名。”

蔡程昱了然，眼睛一眨：“這個簡單！”說着他從包裏掏出了一疊簽好名字的照片：“謝謝您太太喜歡，您随便拿吧。”

“這……”餘笛不過是随口謅的理由，沒有想到這少年倒是實誠的很。

“他們說不能在白紙上簽名，我就提前簽好帶着，有需要的直接發。”蔡程昱對這一操作很是自得：“這樣方便！”

兩人分開時，蔡程昱還專門讓他的經紀人送了兩張票下樓。

“餘局長，我這周五的演唱會，會有新歌發布哦，這裏還有兩張票，如果你們有時間，可以來呀！”

餘笛感謝地收下，他對這張票記憶深刻，她太太是發動了全家人搶票都失敗了的。而蔡程昱給的這張，位置還非常好。

再擡頭，蔡程昱笑着同他招招手，往CC娛樂大樓裏跑去。

M市警局裏，李向哲甚是詫異地看着餘笛心情甚好開車回來。

“老師？”

餘笛笑道：“大哲啊，你怎麽過來了？”

李向哲覺得老師有哪裏不太對勁，于是反手關了辦公室的門：“您在笑什麽？”

“我在笑嗎？”餘笛轉頭看了眼鏡子，的确眉梢眼角都有笑意，而李向哲在後面擔憂的眼神，讓他的心情沉了沉。

“老師，M市檔案館的資料我們都查過了，确實沒有什麽問題。我們隊長這幾天一直在跟周深接觸，他回來說，周深可能并沒有問題。”

窗外風止，餘笛擡眼看着李向哲，他壓低聲音道：“可是老師，所有失蹤的人，目前查證都是Evolver，包括周深，哪怕他的Evol剛剛覺醒。”

“你想說什麽？”

“我覺得一定很C&C有關。而且他們有能力做這件事。老師，您聽說過判決官嗎？”

房間裏一直沒有開燈。

斜射入窗的陽光劃過一個弧度，然後是星河漫天，流瀉到窗邊。

龔子棋一直在看他的那把手@槍。一年前他成為判決官後，每次任務都沒有失手。但每一次，他們瀕死前都告訴他，那是陰謀，輪到他的時候，他就知道他們的無辜了。

但判決官只聽從C&C高層的命令。

兩位主神，一位首席執行，四位高級執行。他們似乎就只是模糊的代號，藏在黑暗中。他從沒見過他們，只是在任務的最後，标着簡單的字母。

今天他又結束了兩個Evolver的性命。他清楚的知道，這是自相殘殺，他們是無罪的。

很多時候龔子棋在想，他已經忘了當初隐藏身份進入C&C的目的究竟是什麽了。

手機屏幕在黑暗中閃起光。龔子棋随手關掉。

可光芒很執着的再次亮起。他重重按開落地燈的開關，打開手機。

蔡程昱：你在家嗎？

蔡程昱：吃飯了沒？

蔡程昱：哎呀不管你吃沒吃了，肚子還有空嗎？

龔子棋看着這個名字，心中不知為何就松下來了。

龔子棋：在，還沒吃。

牆壁“篤篤”敲了幾聲，聽起來很愉快。

蔡程昱：快來我家！

蔡程昱：我外賣點多了……

龔子棋走下樓，轉向另一個單元門。這時又收到了消息。

蔡程昱：備用鑰匙在電梯間花盆的土裏！

龔子棋順利的找到鑰匙，打開蔡程昱家的門。一進門就看到，他穿着家居服盤腿坐在地板上，環繞音響放着好聽的鋼琴曲。大明星滿手流油的正在對付油爆蝦，很是不在乎形象。

“你這是……”

龔子棋看着矮桌上一大份油爆蝦，一份蓋澆飯還有一大份披薩，稍微有些難以置信：“你吃這麽多？”

蔡程昱搖搖頭，舌尖把嘴唇上的蝦油卷掉：“是這樣的，蓋澆飯是我經紀人給我點的，他給我發的短信我沒看到。我離開公司前餓的不行了點了披薩，結果……”蔡程昱翻了個白眼：“在回來的路上忘記我點過披薩了，又點了一份油爆蝦……于是我就……拿了三次外賣。”

龔子棋閉着嘴“噗噗”的笑，生怕嘴裏飯噴出來。

蔡程昱，你是不是傻……

他看着暖光燈下怡然自得扒蝦皮的蔡程昱，這句話藏在了嘴裏，沒有說出口。

“為什麽叫我來吃？”

“不然呢？打電話給我的粉絲後援會？說你們愛豆點多了外賣？”蔡程昱理所當然的說：“我還是要保持王子人設的好嘛！”

龔子棋竟然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

大約是因為一天沒有正經吃過東西，蔡程昱點多的飯正好兩人吃了精光。龔子棋卻有種酒足飯飽的疲憊感，昏昏欲睡。

蔡程昱丢了垃圾回家，發覺龔子棋靠在懶人沙發旁邊，竟然已經睡着了。

他悄無聲息的蹲在他的面前。

暖光燈照不到的地方，金色的瞳眸如同神祇，靜靜望着從地獄掙脫而來的殘破靈魂。

——————————————————

【CC娛樂人事檔案】

姓名：鄭雲龍

身份：CC娛樂董事

姓名：阿雲嘎

身份：CC娛樂董事

【Evolver檔案】

姓名：餘笛

身份：M市警局局長

Evol：複制與重現

【C&C秘密檔案】

姓名：未知

代號：Sword

身份：C&C高級執行

Evol：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