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夜櫻
第26章 夜櫻
開門的是剛才那個青年人,他對着優利卡有點腼腆地笑了一下,大概是猜到她并不是常見的因為工作原因來找的“客戶”,而是跟他的上司有着某種不可告人的關系。
優利卡很樂得見這種猜測,她跟棠的關系目前還沒有告訴過任何外人,連家人她都還沒來得及明說,偶爾一點來自于外人的八卦也能很好地滿足神子大人想在別人面前秀恩愛的小心思。她正準備對着青年微笑示意,動作就被棠略帶清冷的聲音截斷了,“Eric,請明天早上到我這裏拿改過的策劃,今天就到這裏結束,回去好好休息。”
青年連忙點頭離開,偌大的辦公室空下來,優利卡趁機走過去,棠正坐在寬大的書桌後面頭也不擡地寫東西,側顏沉靜,半長不短的碎發比她走的時候長了一點,遮住了白皙的後頸,鼻梁上架了一副她沒見過的槍色眼鏡,鏡框側面雕镂成繁複的枝蔓,橫亘地遮住纖銳的眼角,聯同背景裏深藍夜幕之下繁華輝煌的燈火,令人無端想起開到極盛時華豔的晚櫻。
她委屈巴巴地叫了一聲“棠”,然後述說自己在BH從六點等到現在丢人現眼的慘痛經歷,“你還把我關在門外,我等了你整整兩個小時——”
末了她企圖耍賴要求補償,如果棠不是特別生氣的話,這一招奏效。她肯定會輕而又輕地笑起來,出言嘲諷自己,然後再趁機解釋……
棠終于從桌子前面轉過來,平靜地靠在椅背上,語氣是陳述句,“我等了你十四天。”
糟了,沒糊弄過去。
優利卡瞬間啞火,其實她和棠期間有過幾次聯系,但兩個人都沒有提起什麽公司搬家和約定一星期的事。她是忘了,而棠……棠肯定不可能忘,那棠為什麽也不提?
裴先生見她安靜下來,繼續低下頭批改策劃案。伊迪亞從推門進來就發現這個詭異的安靜氣氛,她先把裴先生要的資料抱過去放到桌面上,偷偷回頭看了優利卡一眼。
優利卡朝她投過去一個垂頭喪氣的眼神。
裴嬰棠在桌面上大略翻了一下,沒什麽問題,擺了擺手示意她可以下去了。伊迪亞朝後退了兩步,Eric沒把辦公室的門關嚴,畢竟自家公司加班不用這麽避嫌,所以她剛才在門口什麽都聽見了。
即便是出于友愛,也應該幫助一下優妮才是。
她悄俏湊到優利卡旁邊,低聲說,“其實裴先生本來是想要等你回來一起搬過來的,為此還讓BH那邊寬限了三天……”
可惜有人不打算讓她說完,裴嬰棠擡起頭看過去,“安排你負責跟政府方面接洽,時間定的怎麽樣了?”
伊迪亞唯有立刻閉嘴離開,優利卡心裏有點酸,走過去手搭在棠的肩膀上,低下頭蹭了蹭後頸,“對不起——”
裴嬰棠筆下一頓,然後繼續寫,音色冷淡得如同雪後溪水中的碎冰,“沒必要道歉,我從來不翻舊賬。”
這是新賬,優利卡下意識地想,不過眼下可不是跟棠糾結這個的時候。她猶豫了一下,伸手過去摘走了棠的鋼筆,丢到一邊,将椅子轉過來,俯身抱住她輕輕地親吻。
棠沒有掙紮,甚至可以說是順從地回應着她,這讓她覺得愧疚尤甚,她應該生氣的。
裴嬰棠剛剛也的确有生氣。
那幾天裏她想過發消息問優利卡什麽時候回來,但這樣于社交禮儀來說屬于一種催促。如果說例行的甜言蜜語,她也沒心情。
Vera在組織裏教犯罪心理學的時候和她課下閑談,電子短信這種即時通訊完全改變了社交的模式,實際上分別時不應該經常聯系。短暫地離開是一種緩存清理,即便有誤會也應該見面再說,畢竟人總是更專注于當下,準備好下次見面是完美的就足夠了。一次美好的直接接觸可以抵消無數次非面見交流的龃龉,而如果打電話和發短信,只能讓事态變得更糟。
于是她忍住了沒有給優利卡發一條多餘的消息,甚至連搬工作室都沒發,她的确有賭氣的成分在裏面,但她總不能連賭氣都忍住。
她甚至想好了如果優利卡這一次沒心沒肺地應付過去的話,就和她攤牌分手。這個決定有點意氣用事,但她更不可能用什麽所謂的手段經營愛情。這一點上裴先生的原則簡單明了,談不來就分,別的無關緊要。
包括她幾乎已經徹底愛上優利卡這件事,因此而産生的心髒絞痛也一樣無關緊要。
只是說歸那麽說,如同Vera的那句話一樣,她在沒有見到優利卡的時候,想過無數次怎麽生那個人的氣,但當被優利卡抱在懷裏輕輕吻着,聽她說起如何在盧瓦爾跟家族裏的那幾個老狐貍鬥法的時候,又倏忽然心軟了。
心絞痛可以忽略,但是心軟不可以,她忍不住為優利卡開脫,也許她真的只是自己忙得忘了,也許她在那邊也很忙,不僅僅是度假。
優利卡抱得很緊,兩個人距離挨得近得她似乎都能聽到輕微的心跳,嗯……好像不止有心跳。
沒吃晚飯的神子大人理所應當地肚子又咕嚕了一聲,這次更清楚,裴嬰棠低聲笑起來,撐着額頭把眼鏡摘掉,眼睛彎成好看的形狀,目光柔和如同一池春水。
優利卡心想,棠的眼睛形狀實在很秀氣,難怪每次總要用鏡片擋住,不然的确很容易惹人遐想。
裴嬰棠輕輕笑道,“現在還沒吃飯?”
她眨眨眼睛,“是啊,都是為了等裴先生下班,我準備的愛心晚餐都涼掉了。”
“頂樓的旋轉餐廳有夜宵,我訂了員工餐,你可以去蹭一份。”
優利卡伏在她身上湊近,意有所指地叼住棠的嘴唇吮吸了一下,棠按住桌角,小臂橫在身前阻擋她,聲音低低的,“先去吃飯。”
她輕輕笑道,“不……棠,我想吃點別的……”
冷光燈下棠的眉目絢麗得如同夜櫻,鏡片後的眼瞳泛出夜空般深邃的幽藍,因她的吻略微模糊起來。
“櫻花凋落了。”她在心裏想,此夜的微風比四月更柔和,那卷雲積雪一樣的花瓣,就這樣溶溶曳曳地随着春水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