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白鯨之歌·中
第8章 白鯨之歌·中
裴嬰棠點點頭,戴上簡易氧氣面罩,深吸一口氣,從池邊下水。鯨池的水溫一般在15℃以下,她一進去就感覺到徹骨的冷意。
怪不得工作人員方才告訴她的下水時間是十五分鐘,這種環境下,超過十五分鐘大概就要失溫了。
護目鏡之外是一片迷霧般的幽藍,水底稍遠的地方就很難看清,館內的燈光通過折射,照出無數細小的氣泡和塵藻。她回頭看了一眼優利卡,她也已經下水,一半浮在水面上,和那頭白鯨嬉戲。
她想起Tessy,慢慢順着水流朝更深的水域游去,池底安放着充滿氣孔的火山岩和珊瑚礁,水草并不茂盛,看起來經常被清理。池壁的岩石搭構出人工洞穴,洞口的水生植物随着水流搖曳,而白鯨依然不見蹤影。
站在深水區靠近底部的位置已經看不見水面了,暗淡的光線使裴嬰棠也覺得不太舒服,就在她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聽到斷斷續續的,神秘的鯨歌。
在所有的動物之中,鯨歌的聲音最為空靈,也許是因為其傳播的介質是剔透的水,也許是因為廣袤無垠的海域中天然就有的孤寂。
鯨歌如同極光的裙裾掠過天際,輕靈地到來又倏忽消失,那最深的黑暗之中閃過一條潔白的尾鳍,緊接着,一波又急又快的水流将她推了出去。
裴嬰棠幾乎控制不住方向地旋轉起來,心跳驟然加快,她張開手臂想要竭力平衡身體,水中卻空茫無依。眼前是混亂的光線,浮游的藍藻,她憑直覺避開了洞穴旁的礁石,否則鋒利的石面可以直接劃破潛水服。她在水中用力掙了兩下,手腕倏然被抓住,那人将她輕輕一拉,帶離了紛亂洶湧的暗流。
浮上水面時場館的工作人員已經暫時離開,優利卡掀開面罩,關心地看着她,“你剛才怎麽了?”
她還殘存着從暗處驟然見到光線的不适應,按了按額頭,“水底亂流,大概是……Tessy不願意見人,搞出來的。”
“還好沒有嗆水,”她摸了摸棠的手腕,搖頭道,“這裏太冷了,我們出去吧。我上次來的時候還見到Tessy了,她好可愛,一直拱我的手。不知道這次為什麽會這樣?”
裴嬰棠回想起高亢的鯨歌,野生白鯨的鳴音和人類養殖的白鯨很不一樣,她覺得似乎有哪裏不對,但一時也想不起來。她們回到樓下的更衣室,脫掉潛水服沖澡。裴嬰棠換上來的時候那套西裝,将袖口翻折起來,看起來休閑了許多,馬甲則留下沒穿,仍舊放在櫃子裏。手表壓在最下面,她将那枚寶石玫瑰從馬甲口袋裏取了出來。
優利卡一眼瞧見,笑意朗朗,“我就知道你會喜歡玫瑰,都帶在身上了,為什麽不戴上?”
然後不容分說地把胸針搶到手,仔細地別在翻領末端,靠近腰線的位置,退後了半步打量,對自己的設計再滿意不過。
裴嬰棠唯有由着她折騰,口吻不自覺地帶了點輕松的笑意,“你別得太緊了,留點餘量,大設計師。”
優利卡半屈膝地湊上去改,手剛剛碰到胸針,就聽見喀嚓一聲快門響,兩人同時轉過頭去,門口站着個拿相機的女孩,頭從相機後面挪出來,活潑潑地跟她們打了個招呼,“我也是來拍攝白鯨的實習攝影師,兩位要看看剛才的照片嗎?拍得非常不錯呢。”
好吧,還真的被她說中。
雖然同樣被拍了,但攝影愛好者總比小報記者好得多。裴嬰棠整了整扣子,關上廂櫃走過去,看看方才那一聲快門究竟留下了什麽名堂。
照片氛圍很好,背景是藍色幽深的水體,低垂着頭的俊秀青年和仰面微笑的金發少女,目光如有實質,牽連在一起。手上的玫瑰胸針熠熠發光,是暗處最奪目的一抹殷紅。
優利卡看到這張照片就是眼前一亮,“darling,你真是我見過最棒的攝影師!幫我們再拍張合照怎麽樣?”
少女連連點頭,指導她們在觀賞玻璃前站好位置。裴嬰棠壓低聲音,“我沒有答應跟你出來抛頭露面。”
裴先生的身份還是需要保密的,長相也一樣。流出照片對于組織而言是大忌,這種東西如果在不相關的人手上,反而容易引起事端。
優利卡笑眯眯挽住她,踮起腳朝她耳邊靠近了一點,“安啦,我只是打算私藏而已。”
這句話真是怎麽聽怎麽不順耳,裴嬰棠莫名起來,好像被私藏的不是照片,而是別的什麽一樣。攝影少女那邊已經很快拍完,招手叫她們過去,趁着裴嬰棠在小本子上寫地址的功夫,拉着優利卡悄悄地道,“hey,你們是戀人嗎?”
優利卡目光向遠處看了一眼,微微笑起來,“不,我還沒追上。”
少女了然地給她比了個加油的手勢,“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拿下的。你和成功就只有這麽一點了——”
優利卡透過她兩指捏起的縫隙看到裴嬰棠已經蓋上筆過來,“白鯨館下午四點清場,那之前我們可以都過來拿東西,走吧。”
她向女孩致謝,約定要雙份的照片,優利卡笑起來,拿着交換聯系方式的小紙條,愉快地跟她說了最後一句話,“如果以後有機會的話,我們還來請你拍照片。”
從白鯨館出來剛好碰上觀賞高峰期,次日是例行閉館,所以今天下午最後一場人格外多。她們靠在路邊等了片刻,優利卡還心心念念那張照片,“如果洗好了一定記得發給我一份,那可是我們唯一的合照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