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蔚錄

第16章

第十六章

小蔚低頭一看，木盒子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到自己手上了。

金和小蔚一路上不說話，快到禦獸宗了，小蔚說，“你來我房間，我把你的藥也做了，翅膀不能花。”

金委屈地哭了起來，擦着眼淚，心想，不管怎麽樣，她要是精靈王，一定要讓那個黑衣人死不瞑目！

回去了，小蔚躲着遲長老，卻沒躲過明月和師父。

先碰到的明月，明月沒指責或者關心他，知道他會治愈術，這點兒傷小蔚自己會治好。

明月只是說，他們的床被一只神獸闖了進去，還在上面撒了尿，他現在剛洗完，今晚他們得和遲雲長老和朱寒師父住一起了。

一層殿是遲雲，明月和遲雲睡一個床，第二層本來就是為了招待遲雲的客人（每個長老的殿內都是如此），所以小蔚睡第二層就可以了。

也就是說，小蔚今晚要和朱寒睡一起。

到了第二層，朱寒知道小蔚又出去了，但這次，竟然還帶着一身傷回來了。

朱寒嗔怒，氣場都冷了，小蔚着急忙慌解釋，是自己太害怕了跑太快，被荊棘拉的。

朱寒扶額，頭疼道:“若再出門，仍歸之甚晚，須先告訴我。我不會禁止你出門，我也能下山。”

小蔚興致卻不怎麽高，還在笑着，“師父真好，以前疏遠我時，都不會這麽哄我。”

“哄你？”朱寒氣笑了，眼光流轉，低眸看向別處，放在腿上的手都握緊了。

“……”

一陣靜寂。

在殿內，朱寒躺在床上，小蔚坐在下面煉藥，摸了摸衣服，感受到了懷裏的木盒子，才安心起來。

“師父，你去幫我拿點紗布吧，我正在煉藥，走不開。”小蔚扭頭向上看，滿眼散發出求救的目光。

朱寒看他滿胳膊滿腿的傷，閉上眼睛，最終還是下了床，穿上外衣，嘆口氣，“我去拿。”

小蔚見朱寒走了，刻不容緩地把木盒子裏的東西拿出來看，是一顆紅色的寶石。

很細，和食指一樣長，因為手上本來有上，寶石又很鋒利，一下子又劃破了小蔚的手。

血滴到寶石上，就像當初玢和寶石融為一體，現在這顆寶石，正要和小蔚融為一體。

金還在悲恸中，沒有心情看其他人，也沒有注意到身後的異常。

小蔚似乎想起第一次見到這顆寶石的樣子，它從一條死去的鳳凰身上煉化而成，從一堆神仙裏，伴随着雲霧向他飄來。

——“他血熱，得了這顆，可中和至正常體溫。”

但是，這顆寶石又被人說已經取走了，其實沒有，還在他身體裏。

——“他怎麽會被凍死……寶石怎麽還在？不是讓你們取出來再冰封嗎？！”

還有人替他主持公道。

——“既然是你們做的，那便帶走處置，不得輪回。”

“……”小蔚摸了摸嘴唇，不燙。

寶石，真的有這個作用，他的嘴唇平時都是燙的，師姐還會問他是不是傅着丹唇。

好一會兒，小蔚把木盒塞到了床底下，床底下本來就有很多盒子，都是小蔚的藥材。

小蔚在朱寒這裏就是有特別的待遇，這一點小蔚很喜歡。蠟燭的燈光已全部熄滅，一個小時後，小蔚睜開眼睛，摸了摸眼邊，都是淚，他擦幹淨，翻身看師父。

“師父？”

朱寒還是閉着眼，卻有回應，“睡不着？”

“不是，”小蔚靠過來，貼着朱寒的胳膊，見朱寒沒有刻意推開他，才接續道:“師父為何總是疏離又靠近我？”

“沒有。”

小蔚眼中的光趨于暗淡，“我剛剛做了個夢。”

“什麽夢？”

“師父，你相信有前世今生一說嗎？”小蔚還不打算告訴朱寒是什麽夢。

朱寒輕頓一下，十足的勾起了小蔚的推想。

“這個東西，我不是很清楚。”

他答。

除了距離方面，朱寒很少含糊的回答小蔚的問題，小蔚比劃起來，“師父，這是一個人，這是另一個人。”

“這個人天下無敵，好隐居，江湖之人能找到幾個認識他的都沒有，幹什麽事都亂留名。”

朱寒的表情略呈驚訝，睇了一眼小蔚。

“另一個人，崇拜他，追逐他，直到有一天這個人被天罰。”

小蔚側過身，“聽說，這個人是連上天都寵愛的人，被天罰，是因為他不聽話了，他愛上了一個男人。”

朱寒身體開始僵硬，小蔚說，“你猜他愛上了誰？”

朱寒搖搖頭，“我不知道。”

“師父從剛才開始就躲避我的視線。”小蔚咬着嘴唇。

“……”

小蔚半起身，“他愛上了一個鲛人，後來鲛人族也被上天滅了，有幾個死裏逃生，僞裝成了人類，适應人類的生活，活的比人類還像人類，但是他們終究成不了真正的仙人。”

朱寒的瞳孔在震動，小蔚盡數收入眼裏。

“但是我有個問題，師父你說，為什麽上天還要讓他重生，來到這個鲛人身邊呢？”小蔚嘴唇在表達不滿，可又像是面無表情。

“我猜，他在天上那段時間，一定受了許多苦。”

朱寒泫然欲淚，小蔚頗感怔忪，朱寒終于看他，開口道:“是真的？”

小蔚耳尖泛起紅暈，“真的，但是……師父剛才不是裝作聽不見嗎？”

“……”

“……師父，我還不清楚這個人是怎麽喜歡上另一個人的。”小蔚撫上師父的臉頰，将他缭亂的發絲撥到耳後。

朱寒的雙眸水光流轉間卻沉默不語，小蔚就等。

等啊等，等到朱寒搖頭，說他也不知道。

小蔚淺笑，“這樣啊，那就是不會再喜歡上了，都不知道怎麽喜歡的，不是嗎？”

朱寒的心為之一顫，“不是……”

小蔚歪着頭，“所以師父其實知道？我也很好奇嘛，是怎麽喜歡上的呢？”

“此一人本就對彼一人心存仰慕之情……再加上日常相處。”

“不對，”小蔚擺手，“我清楚記得，夢中那另一人初始唯有仰慕之意，況且其性喜女子，怎會因平日相處而鐘情于這個男子？”

朱寒注視小蔚良久，好像透過小蔚，在看那另一人。

小蔚不介意這樣，因為他對師父，并沒有這種感情，盡管前世的自己喜歡朱寒。

“那時候他頭發經常散下來，會路過茶館，我看他第一眼的時候，就在想，如果這個人是個男人……”

“他很特別，我們從那天起經常碰面，他喜歡帶着帷帽，摘下時，那副模樣讓我銘刻于心。”

“他就是男人，而且是我一直仰慕的那個人，我怕他像以前的我，知道有男人對我抱有感情時，會想要逃避。”

“時間長了，我就覺得他也喜歡我，這種錯覺一直折磨着我。”

小蔚眨了眨眼睛，他的前世，可是那種，他人喜愛他，他便也會喜愛他人之人？

……他不就是那種人嘛，別人給他一顆心，他也給別人一顆，小蔚心想，師父如今沒拿出手，他自然沒有感覺。

“然後某一天，我想吻他，就吻了，他沒有拒絕，甚至說他的心是我的。”

小蔚有些吃醋，吃的是師父關心其他人的醋，他到現在還沒對那些小情小愛感興趣。

朱寒看小蔚沒有什麽過激反應，有些黯然傷神，“有時候共享了記憶，也不一定會愛上。”

“師父，可以等等我嗎？”小蔚緊攥其手，“我覺得我會喜歡上師父，可能我現在不懂，以後就懂了。”

“沒關系，都過去了，不用感到愧疚。”朱寒拍拍蓋在小蔚身上的被褥，“你我現在只是師徒關系，我也不會太在意這件事，安心睡吧。”

小蔚首肯，深呼吸一口空氣，既而躺下，蓋好被子。

“師父，我要睡了。”

“嗯。”

小蔚抿了抿嘴，沒把書閣裏那本類似情話的書說出來，他想，師父面對自己，絕對不會承認，如果是前世的他，師父會當是愛人之間的情趣。

——

“大人，您睡醒了？”

長孫蒼蔚擡起眼睫，周圍岩石黑壓壓的，暗紫色的光實在壓抑，他躺的是樹做的床，還挺大。

羽在旁邊，等蒼蔚起床，給他穿着衣服。

“怎麽這半年的衣服都是黑色的？”蒼蔚長大了，生了一張漂亮的臉蛋，怎麽看怎麽可愛。

長孫蒼蔚今歲十九，白皙的皮膚，無需脂粉增色妝點，一撮就紅，須發濃密，眼睛水靈。

羽一直在看，自己的主子有纖秾合度的身段，無需華服襯托就已經俊美無壽。

蒼蔚啧一聲，伸手要打他，“看什麽呢？說話啊。”

長這麽大塊頭，站在一起真有壓迫感，蒼蔚內心吐槽。

羽咳嗽兩下，“那個，因為大人的衣服都是手下用黑珠草編的，所以都是黑的，只是樣式不同。”

黑珠草生在地上，草的背面會吐絲，等吐滿整個面，就可以摘掉，揭開絲，揉搓成線，然後再用木器輔助，編織成網。

“沒有白的嗎？”蒼蔚收攏袖口。

羽點頭，“只有黑的。”

蒼蔚看了眼床旁上方的樹，這樹長了很多枝，最大最厚的枝，有幾層棉布做的床，其他枝子上都是這位床主人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