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太後微愣,仿若未聽到她的話,只是問道:“丫頭呀,假若哀家讓你在老二和老七中抉擇,你可心儀誰,多一些?”
姜藍曦心下暗暗一沉,太後怎麽又扯出了左瀾睿來?她究竟是偏向誰更多一點呢?于是趕緊從太後身邊起跪下,俯首請罪:“請太後贖罪。”
太後皺眉,顯然有些不悅:“哀家問你中意誰?你請什麽罪?”
姜藍曦遂道:“回太後,臣女承蒙太後恩典,得以入宮為皇子伴讀,有幸結實二位殿下已是榮幸之至,豈敢有其他非分之想。太子與賢王兄友弟恭,孝順勤勉,非臣女可以肖想攀附的,臣女一直視二位殿下為兄長楷模,效仿學習,只盼日後能同父兄般,為二位兄長解惑助力便已知足。”
太後靜眸盯着她,對她的回答并沒有表現出滿意或者厭惡,只是頗為固執的繼續追問道:“那哀家若執意非要你做個選擇呢?”
回到相國府,已近卯時。
她前腳還沒有踏進門,就被一個聲音呵住。
姜藍曦深吸一口氣,這才轉身回去。
白馬之上,藏青色長袍衣祛翩飛,妖孽般的男子一躍而下,迫切的問:“我和七弟之間,你是如何抉擇的?”
他的聲音不如往常自負,此時倒多了些好奇、小心、擔憂,以及愠怒,她于是沖着他笑了笑,擡手指了指西南方的廟宇:“我選擇了它。”
太後執意要答案,她又沒辦法給出答案,不得已之下,只好說:若太後恩準,臣女寧可入寧安寺削發為尼,畢生只為太後祈福,為皇上祈福,為西涼天下永昌祈福。
這是她給太後的答案,似乎也是給自己的答案。
左瀾睿皺眉,順着她手指方向看去,瞬間黑了臉:“姜藍曦,你可真狠,你寧可自毀,都不願意給我一丁點機會?”
姜藍曦将他眼中撕心裂肺的隐痛看在眼裏,只餘下一個禮貌又疏離的笑。
她也不想如此啊,可一切似乎就像注定好的,盡管她忘了那些令她痛徹心扉的時刻,可顧譚幾乎給她還原了這些年的所有事情。
Advertisement
感覺忘了,可事情忘不了。
如果十年前沒有為榮瑤打抱不平破壞了左清淵的婚事,她不會認識非玖辰。
如果八年前沒有皇陵出獵,她就不會被銀蛇咬傷中了南疆靈蠱,從而牽扯非府通敵叛國,使得非汣辰身死異鄉。
如果三月前沒有臨江墜河,他們不會再重逢,興許她就會真的選擇他或者賢王,長隐府門,不問世事了此殘生……
可……沒有如果。
姜藍曦抿了抿唇,靜默的看着他,忽然輕輕問:“你可還記的他?”
左瀾睿腥紅的眼中似有火焰在燃燒,卻因這一句毫無情緒的話瞬間被寒冰凍結,成就萬裏雪封。
對于非汣辰,他,其實真的不願多提。那不但是她的傷,更是他的痛。那是身為他兄弟的人,是他絕對相信的人,是他忍痛将心愛之人交付的人。卻也因這樣一個人,不但欺騙了他,辜負了小曦,還因他險些釀成大禍,國破家亡。
非汣辰,西涼第一商賈,非家捧在手心的獨子。雖然後來才知,他不過是非家老爺外出經商時撿到的棄嬰。
然,他天資聰慧,智勇雙全,和西涼第一美人姜藍曦齊名。縱他左瀾睿也不得不承認,他是個十分優秀的存在。
他二人年歲相仿,脾性相投,在同齡少年之中最是要好。他十歲被封為太子,非汣辰自是功不可沒。
他信他,就像信自己一樣。
‘凡有不決者,必與之商榷’這是當朝皇帝,他父親親自下的口谕。
‘辰兒心思玲珑,處事謙和。确實能與太子相互契合,助成大業最适合之人。’這是書院師傅,太子太傅捋着胡須,洋溢着滿意的笑而贊。
‘辰,我若登基,必受你大權。我們共同為天下百姓謀幸福,闊我西涼國土,一統天下。’這是他給予他的信任……
可後來,也就是因為這份信任,才成了他背叛西涼最大的助力。
八年前,又是清明三分醉,比此時寒意深了不少。
南疆蠢蠢欲動,意圖攻下西涼。
于是,邊境的臨江城,便是他們的第一塊肥肉目标。
邊境交戰,朝堂自然再無往日平靜,個個面容焦慮。
皇上更是對邊防戰事殚精竭慮,于是便将他也拉入,臨朝處事。
也因此,邊境臨江城的部署圖,到了他手中。
作為太子,未來的皇上,為了國家安定,他為國家分憂解難自當義不容辭。故,找來非汣辰,共同商量如何抵禦南蠻。
那晚,東宮書房,兩個十二三歲的少年開始他們正兒八經的談論國事。
他心系戰事,難免情緒激動,非汣辰卻異常冷靜,似乎對戰事絲毫不在心上。
縱然如此,他們讨論依舊十分激烈,各抒己見,卻又最終統一。
第二日,他便将他們商議好的對敵戰術呈與皇上,皇上說于百官,就連因為戰事重新出山的老将軍也稱贊,妙計,妙計。
他們的計策很快被人送到了前線,他則去探望因數日前皇陵獵場中毒昏迷的姜藍曦。
那樣高明的對敵之策,他以為只用在黑水城靜靜等候南蠻節節敗退的消息便好。
熟料,等來的卻是臨江失守,左家軍死傷慘重,已退守祁州……
他不解為何會是這番結果,他憤然去找非汣辰,卻不料竟然被告知,非汣辰數日前已離開非府,不知所蹤……
恰逢前方軍情彙報,說南蠻熟知我軍部署位置,全力攻城。只用個把時辰,臨江城便被攻破。
好在被相國府四公子姜藍骐快馬帶到前線,他們商榷的誘敵之策竟然成了退兵防守的保命之計。
那些時日,他身心猶如被巨石碾壓,十二年來從未有過的背叛感……
三日後,相國府姜程宏受命護着他趕赴祁州,合着劉婉兒哥哥劉尋、姜靖浩、姜靖骐一起帶兵退敵……
也許他不來,至少在他心中,還有那麽一絲希望,非汣辰是被迫而已。
可是,當他清清楚楚看到敵兵最前面馬車上的人時,他震驚了。
那個黑袍少年,前些日還在黑水城相國府清風閣中,日夜不眠不休的守護着中毒昏迷不醒的姜藍曦。
前些日還在和他偵察地形,相互駁斥,共商救國之計的人,此時卻一身金龍黑色華服立于敵方戰車,指揮如何攻入他曾呆過十二年的西涼……
他忍不住的渾身顫抖,收斂殺意,雙拳幾乎将城牆磚石擊碎,他啞着嗓子發出這輩子最痛心與不甘的命令:“傳我令,非汣辰通敵叛國,非府滿門誅殺,非汣辰,殺無赦……”
那是他身為太子以來,第一次下達命令,第一次想要一個人死,第一次要取掉一個自由相伴的人的頭顱了,第一次覺得,自己是瞎了眼。
更為還昏睡着的姜藍曦不值。
那之後,無人再敢說他婦人之仁,處事優柔……
三月後,南蠻被逼退,臨江再次歸屬西涼。
又是風嘯雷鳴,天地一片黑暗。
那晚,重傷的非汣辰被他與姜程宏困住。
如星辰般的火把照亮了整個山崖,仗餘之地上兩個孤傲絕世的少年兵戎相見。
“你背叛了我,背叛了西涼,你可知罪?”順着搖曳呼嘯的風,他的聲音仿若幽冥厲鬼,再無往日慵懶。
“知罪?你我本不共戴天,何罪之有?”非汣辰睨他,言語中滿是嘲弄。
“即便如此,你可想過小曦,性命垂危的她可還在清風閣等你。”原來非汣辰,竟是南疆少主,自幼暗藏于非府。
仿若被他說中心事,非汣辰眼中劃過一抹痛色,緊接着他忽然笑了起來,語氣癫狂不屑:“小曦?你說相國府五小姐姜藍曦?哈哈哈……難道此時你還看不出,她不過是我走近你的一步棋。或者我應該這樣問,你不會當真以為,她中毒是意外吧?”
如果說之前他還可以努力冷靜的聽他講話,那麽此時從心底深處滋生的殺伐毀滅之火已如燎原星火一發不扣收拾的漫卷天地。
他再也把持不住勉強支撐的冷靜,冷劍如寒,直直朝他心口刺去。
本是一個師父教的武藝,本是知己知彼的竹馬兄弟,卻于風雨交加電閃雷鳴之夜拼命厮殺,劍走偏鋒,不留餘地。
激戰中,他聽清了他的話。
皇陵獵場那條銀蛇原本目标是他,因為他篤定他一定會搶先救下小兔子送給姜藍曦,可惜,漏算了他比姜藍曦晚一刻看到,所以,姜藍曦算是無意中救了他一命。
他懊悔之際,決定将計就計,趁着姜藍曦昏迷吸引走他大部分注意力時,順利從黑水城帶出臨江軍事部署圖安然回到南疆……
忘記自己被非汣辰穿了多少洞,卻依然記得清楚,他一共有十二劍是刺穿了他身體。
後來,非汣辰殘破的屍體在崖下臨江上游的一處深淵之中被尋到,腐屍出水時,手中仍舊握着那柄刺傷他的劍,當年姜藍曦送他的劍……
回到黑水城,非府早被問斬誅殺,姜藍曦自然早已知曉。
姜程宏為了護他,将非汣辰之死歸在了自己身上,告知了她。
她不信,大鬧一場,引發體內劇毒,昏睡一年之久,好在九垚山的蘭徹頗有手段,将人救了回來。
當他再次看到鮮活、張揚、明媚的女子站在他面前時,他簡直興奮的發瘋,他發誓後半輩子一定好好待她,得到的卻是她疏離、決絕又果斷的拒絕。
他瞬間就想起了當年非汣辰墜崖前說的最後一句話:銀蛇之毒,除了我,世上無人能解。我死,她也別想獨活,總歸,你左瀾睿永遠也別想得到她。
那一刻,他多想他還活着,然後再殺他一千一萬遍以解心頭之恨啊。
他都死了,憑什麽還非得帶上她???
那一刻,生平第一次為一個女人而哭。
姜藍曦當即便笑話他,說他奇葩,竟然眼睛裏也能冒汗。之後,便是訓斥他,男兒有淚不輕彈,讓他收回去。
他拭了淚,張開臂膀緊緊抱住了她,抱的很緊。
再不願放開……
于是他請旨賜婚,想着有一日算一日,他豁出性命也會治好她,卻不想,他父皇以她年幼為由不準。
他以為他可以等,卻不想,姜藍曦雖比以前待他親近,卻突然與被封賢王的老七要好起來。
曾今,他認可非汣辰,所以願意不與他争,可他這個後來者的弟弟,憑什麽又與他争?
于是當他聽聞老七為與她的賜婚不惜搬動了太後這座大山,他便急匆匆趕來,想知道一個結果,得到一個或許早已心知肚明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