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哪有朋友
第十二章哪有朋友
“秦理春,我只想向你求證一件事,我了解你。”
“從以前開始就了解你。”
“你會在什麽樣的地方停頓,什麽時候會加以修飾,這些我都太清楚了,你告訴我,“北島”是不是你,或者說,你和他之間,究竟是什麽樣的關系?”
“我只想知道一個答案,求你了,告訴我。”
秦理春的身影被風吹動,他厭倦似的垂下頭,不敢迎上對方那雙急切的目光。
“你說話啊?到底是不是你!”
林向南站到他面前,逼着他跟自己對視,強求之下,他的嘴唇動了動。
他又該怎麽告訴他呢?
說他抛棄了尊嚴為了賺錢?還是說他已經配不上站在他身邊了?
他到底該怎麽說……
看着林向南的眼睛,他也想從中求證答案。
如果我說出來的話,你又會不會讨厭我呢?
會不會,就此遠離我了呢?
“秦理春,你說——”
“是,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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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理春皺了皺眉,隐忍不發。
“北島是我,寫出這些文字的人也是我,林向南,你為什麽非要逼我?”
“你讓我怎麽告訴你,說我變得面目全非嗎?是,我早就不是你所想的那個人了,我所期盼的,僅僅就是……”
林向南的身體微微顫抖,他沙啞着聲音問道:“什麽?”
“不想離開這而已。”
那是秦理春的最後一句話。
林向南沒有回頭,聽着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林向南深吸一口氣,想起了秦理春剛才的眼神,那是他從未見過的眼神,他也是第一次見到他這麽失态的樣子。
那眼神到底是什麽呢?
大概,是恐懼吧。
兩人的尴尬氣氛持續了很久,平時的文學社聚會也都是盡量不碰面的狀态,以至于石晚下他們夾在中間左右為難,長此以往,連見面都覺得異常折磨。
例如現在。
林向南在走廊碰到了秦理春,兩人什麽也沒說,見到他們這種狀态,連一向最喜歡活躍氣氛的石晚下都陷入了沉默。
“聽說你交稿了。”秦理春垂眸,終究先開了口。
“嗯。”
“你對此應該沒什麽興趣吧。”
秦理春沒有反駁,轉開了視線,說道:“學生會那邊還有資料沒整理好,我先走了。”
說罷,他匆匆而去。
看着他稍顯失落的背影,石晚下他們紛紛招手。
“春哥慢走啊!!”
下午兩點,石晚下趴在桌上睡覺,兩聲提示音傳進耳朵,他迷迷糊糊的打開手機,發信人是秦理春他,他覺得有些意外,回了句:春哥,有什麽事嗎?
“能來學生會一趟嗎?”
“現在?”
“嗯,麻煩你了。”
石晚下放下手機,帶着疑惑趕往b棟教學樓,到地方後,他推開學生會的門。
裏面沒什麽聲音,人也都散了,只有秦理春站在窗邊,他的神情有些恍惚,似乎在回想什麽事。
“春哥,單獨把我叫過來是有什麽事情要處理嗎?”
秦理春搖了搖頭,問道:“他…最近怎麽樣?”
“誰?”
秦理春低下頭,瞥向樓下。
石晚下探頭看去,夕陽下結伴的少年正在互相打鬧,九照不知從哪順的漫畫,被林向南和陸豐年念了出來,邊念邊調侃他,九照實在受不了了就開始捂着耳朵往前跑。
看到這一幕,兩人都露出了笑意。
“你說南哥啊,他挺好的啊,參賽的文章也寫的很順利,真讓人羨慕,要是我我就寫不出來。”
像是看出了秦理春的心事一般,石晚下向前一步,和他一起站在窗邊,他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開口。
“雖然我不知道你和他怎麽了,但是南哥是我最好的兄弟,有些事情,他只是嘴上說的比較刻薄,其實,他還是很想和你緩和關系的。”
“他不讨厭我嗎?”秦理春問道。
“我也不清楚…他這人矛盾的很,不過,你也知道,當初的文學大賽始終是他心裏過不去的那道坎。”石晚下抓了把頭發,略顯煩躁,“到底是誰幹的呢?他死也不肯說,我們又不能問,葉繪松那小子也是,他和南哥之間指定有秘密。”
“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幹什麽。”說到這,石晚下撇了撇嘴。
“是我做的。”秦理春說道。
石晚下轉頭看去,一臉的不可置信。
“怎麽會呢?你…這麽說,你和他高中就認識??”
“怪不得他……”石晚下想起之前秦理春入社時林向南的反應,心中的疑惑頓時在此刻煙消雲散。
“準确來說,是我家裏的人做的。”
石晚下像松了口氣一樣,拍着胸脯平複情緒,剛才還打算就此和秦理春劃清界限的他立馬開口:“那你為什麽不告訴他呢?南哥不是那種不通情達理的人,只要你告訴他,他一定能理解。”
“我知道他會,可是我不能。”秦理春的目光很複雜,深沉的就像一處寒潭。
“他們很危險。”
如果被那個人知道,林向南的處境該有多危險,他不能拿林向南的性命去賭。
這麽多年,秦理春在他的監視下小心翼翼的活着,幾次找他周旋都是為了讓他放棄對林向南的監管。
如果被林向南知道,那個人就是導致他文學大賽失利的始作俑者,以林向南的性格,絕對不會隐忍不發,到時候局面又該如何收場。
他那個一向威風凜凜的大哥,可不會對這種小角色施以同情。
秦理春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卡,說道:“把這個給他,以你的名義。”
說完,他又掏出了一張卡。
“這些,是謝禮,密碼是六個一。”
石晚下愣了一下,卻是拒絕了他,他篤定似的搖了搖頭,說道:“就算我給南哥,南哥也不會信啊,我的實力他是清楚的,這不一下就猜到了。”
“我看這樣好了,春哥,等過段時間市文學大賽的信函下來,我替南哥去收件,順便把你這裏面的錢取出來,和那張信函一起,一并放在袋子裏給他,怎麽樣?”
“至于你這些謝禮,春哥,說實話,剛開始确實是覺得你有錢,看起來很和善才讓你進來的,不過咋們都相處這麽久了,還客套是不是有點生分了。”
秦理春目光閃爍,有些動容的垂下了眼睫。
“總之,你這些東西我會分毫不差的交給他,放心吧!”
秦理春笑了笑,夕陽的餘晖灑在他的身後,柔和了他的輪廓。
“謝謝你。”
“九照,你瘋了!從哪順來的噴花筒?你看看這地上,牆上,全部都是你噴的東西,怎麽清理我問你?”
陸豐年掐着他的領子,一把奪過九照懷裏的噴花筒。
“你們就是看不慣我而已,上次南哥也帶了禮炮進來,你們怎麽不說?”
“你還頂嘴上了。”葉繪松捂着嘴巴,從滿是彩帶的門下走來,“那你倒是說說,上次向南帶禮炮過來是哪天?”
“…………”
九照臉色鐵青,好久才憋出一句:“生日會。”
“那你呢?”
“我從人家婚禮上順的,不用白不用。”
林向南趴在桌上睡覺,一覺醒來,發現整個社團都大變樣了,這哪裏還是社團,分明是一處盤絲洞府。
于是,他艱難的從禮花堆裏掙紮着起身,看着還在拌嘴的幾人,他的怨氣比鬼還重。
“這是怎麽回事?”
“我去!”葉繪松明顯吓了一跳。
林向南扒開黏在頭上的禮花,看向九照手裏的瓶子,指着他,咬牙切齒的說道:“怎麽,這麽早就打算嫁人了?需不需要我給你準備套婚紗?”
“我勸你兩個小時內把這裏打理好,不然我就把你綁到樹上,讓你成為整個學校的笑柄。”
“不知道你那些粉絲看到他們最喜歡的博主kelair竟是這幅樣子,會不會感到大失所望呢?”
九照抽了抽鼻子,扒着林向南的腿大聲喊道:“都是石晚下讓我這麽幹的,他脅迫我,說我如果不這麽做,他就要發帖黑我!”
“為什麽呢?”林向南挑了挑眉。
“他早都看不慣你坐這個社長的位置了,上次他還恨恨的跟我說,你占着茅坑不……”
九照的話還沒說完,就對上了石晚下那陰沉的目光。
“九照,你這個小子,胡編亂造!為非作歹!老子今天非得扒了你的皮把你按在石板上打一頓。”
說罷,他撸起袖子,準備和九照好好探讨一下“兄弟之情”。
林向南皺了皺眉,攔下了暴怒模式的石晚下,又轉頭看向九照,說道:“把這些清理幹淨,否則,九照,你也不想讓你的粉絲…………”
“夠了!”九照捂着腦門,“光天化日的,成何體統!”
說完,他就立馬開啓了清掃模式,其他幾人坐在椅子上看書聊天,他拿着拖把來回橫掃,惹的幾人都有些不快,再回頭看時,他已經戴上了手套,開始清理天花板上的禮花。
“陸豐年,把你手旁邊的果汁給我。”
陸豐年搖了搖頭,抱着果汁不撒手。
“給我。”石晚下瞪着他,手已經伸到了陸豐年眼前。
“不給,要喝你自己去買,多大的人還跟別人搶喝的,我看你直接轉上幼兒園算了。”
陸豐年撕開吸管包裝,挑釁似的晃了晃腦袋。
石晚下笑了笑,湊過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吸管上舔了一口。
……………………
幾人瞬間沉默了,陸豐年更是,他立馬像避瘟一樣扔掉了那根吸管,接着像認命一樣,把那瓶果汁遞給了石晚下。
“咳咳,陸豐年,你說說你,兄弟在打掃,你淨給兄弟幫倒忙是吧,去把吸管撿起來。”
陸豐年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
“行,那我也不撿。”
石晚下得意的拍了拍林向南的肩膀,意圖求一句誇獎。
林向南護着手裏的飲料瓶,默默的把椅子挪了五公分。
飯吃到一半,石晚下突然八卦的讓林向南給他說他高中時的故事,林向南當然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怎麽會突然對他高中的往事感興趣了?
奈何石晚下實在難纏,又長了一副毫無心眼的臉,林向陽喝了口水,說道:“那時候,我幾乎沒什麽存在感,整天就是上課下課,也…沒什麽朋友。”
“真的嗎?真的嗎?真的沒什麽朋友嗎?”石晚下坐直了身子,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林向南。
不知為何,林向南竟莫名的心虛了起來,他沉默了幾秒,眼前仿佛浮現出了當年的畫面。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秦理春,他格格不入的樣子讓林向南覺得很奇怪。
怎麽會有人悶到這個樣子呢?
聽同學們說,這是個不得了的富哥,大家羨慕他,也排斥他,尤其是那些見不得他好的男同學,恨不得一天陰陽他十句。
久而久之,難免傳出來一些謠言。
秦理春坐在樹上,散漫的瞧着空中的飛鳥,身上的樹從腰間滑落,過了一會,樹下傳來一個清柔的聲音。
“喂,這是你的書嗎?”
秦理春擺了擺手,不想理會。
“嗷……靠!哪來的果子?!”
少年似乎被樹上的果子砸中了,正抱着頭蹲在地上叫喚。
秦理春笑了幾聲,從樹上跳下來,說道:“你也太蠢了,有果子落下來不知道躲嗎?”
“我是看到你這本書扔在地上,啧啧,瞧你長的文質彬彬的,應該讀過不少書,好歹對書好點,弄髒了一點也不心疼。”
“你看過這本書?”
林向南冷哼一聲,說道:“什麽我沒看過,算了,懶得和你計較,我先走了。”
“等一下,既然遇到,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林向南回頭,輕聲說道:“要再碰到,我就告訴你。”
說完,他又回頭看了兩眼,覺得這人越看越眼熟。
直到一周後的籃球賽,他從那張并不陌生的面孔中想起來了什麽,周圍人都在讨論他的事跡,林向南笑了笑,春風吹來,他拖着下巴,視線凝聚在那人臉上。
原來是叫秦理春,名字真好聽。
“喂!”秦理春打完籃球賽,站在臺下沖他招手。
“???”
幾分鐘過去了,秦理春從臺下跑了上來,頭上還流着汗。
“我打的怎麽樣?
“就那樣。”
“是嗎?看來我還有不少進步空間,總之,現在可以知道你的名字了嗎?”
林向南看着眼前這個渾身散發着光芒的少年,有些失神,他看了很久才開口。
“林向南。”
這一幕為兩人的友誼拉開了篇章,他們從最開始的結伴上學到放學後也會一起走,從最開始的陌生到越來越了解彼此的興趣愛好,最讓他們感到慶幸的莫過于,他們有着同樣愛好。
兩個人也曾在青空下發誓,要一起成為大作家,一起給對方的書宣傳出版。
在這期間,最讓秦理春印象深刻的是,林向南總帶着傷回來,可問他的時候,他卻一個字都不說,只是用含着微光的眼睛注視着他,沖他微笑。
有時候,他疼的厲害,會讓秦理春念故事給他聽。
他們誰也沒有想到,轉變來的這麽快,過往的美好一點點逝去,就像無法掰回來的沙漏,他們只能看着時光消散,而無法回轉。
“為什麽要替我出頭?”秦理春皺着眉,拿出藥水塗抹在他的傷口。
“我就是看不慣他們這樣說你。”
“你又不能打架。”
“你是我兄弟,我說你可以,其他人,說一個字都不行,就算我不能打,我還可以精神攻擊啊。”林向南疼的咬了咬牙,“理春,你別擔心,總有一天,他們會了解你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那在你眼中,我是什麽樣的人呢?”
“比太陽還要耀眼,比月亮還要清澈的人,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人。”
秦理春愣了很久,他顫抖着繼續替他上藥,棉簽卻不受控制的跑進了林向南的發裏。
“我們認識也沒多久,你為什麽就相信,我不是他們口中的那種人?他們說的是事實,我的确是個被……”
該說遺棄嗎?可他們又的确存在在這世上,只是從不管他而已。
這樣的話,和遺棄又有什麽區別。
是啊,他想起來區別是什麽了。
在兒時所留下的少到可憐的溫馨回憶中,他漸漸成了回憶的守墓人。
數十年如一日的,守着那早已落了灰,生滿雜草的墓碑,像是在等待着,有一天它會自己消失,從他的身體每一寸裏徹底褪去。
“小少爺。”林向南歪着腦袋看他。
“怎麽,不喜歡我怎麽叫嗎。”
“沒有……”
“小少爺,其實我還挺羨慕你的,我還沒告訴你,你上次見到的那兩個人并不是我的父母,和你不一樣的是,我從小見過太多窮人之間的矛盾和坎坷,他們有些人并不壞,甚至沒做錯任何事,卻被折磨的不得翻身,就此沉淪。”
“兜裏沒有一分錢的感覺,真的很難熬,所以,小少爺,樂觀一點吧,我知道你的感受,那也不是你的錯,我們都沒錯。”
“可是,你已經改頭換面了,秦理春,不再是當初的那個無力反抗的幼童了。”
“秦理春,不就是現在人人羨慕又嫉妒的青高一霸嗎?”
秦理春的心在顫抖。
他看着眼前的人,暮色下,他的臉被燈火照的格外明朗。
那一刻,秦理春想告訴他,他不是什麽太陽,林向南才是。
半年以後,秦理春整個人就像改頭換面一樣,不僅開始主動參加比賽,還結識了不少校友,在學校裏混的風生水起。
當然,他的改變也讓林向南為之頭疼。
這個如此嚣張的人,在第一學期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不,只能說,現在的他更變本加厲了而已。
他的耳邊,幾乎三百六度無死角的飄蕩着秦理春的聲音。
“向南,來吃早飯吧。”
“向南,周末一起去博物館看看?”
“向南,元旦快到了,一起去逛超市吧。”
“向南……”
“等等!打住…打住。”林
向南實在吃不消了,就躲了秦理春幾天,誰知,這小子以為他出什麽意外了,愣是請了兩天假過來探望,把舅舅媽媽都吓了一跳。
看着看屋子的禮品,他捂着腦袋,痛不欲生。
“向南……”
“向南?”
當初的聲音還在耳畔回蕩,林向南垂下眼簾,嘲諷似的笑了一聲。
“哪有什麽朋友。”
“就算有,我也不會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