築夢師

第53章 ? 章

53   第 53 章

莊外的村落當地人稱納裏渾莊，約有百來戶人家，依傍拉林河，背靠大青頂子山。春夏天的時候，松濤激蕩，水草豐美，日子十分好過，而到了冬天，尤其大雪封山的隆冬時節，那就要艱難一點了。

趙梃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發現打個盹兒的工夫，火爐裏的火已快要熄了，趕緊往裏添了塊幹馬糞，把火又慢慢地燒旺了起來。

這法子還是張萬山教他的，說冬天沒法兒上山砍柴的時候就用曬幹的牛糞馬糞，雖然味道不好聞，但其效果卻同柴火無異，取暖做飯，十分合用。

——他一個南朝文人，怎麽會懂這些東西呢？聯想到之前他說要被趕出來，結果果不其然，趙梃就更覺得他神奇得不得了。

他們遷到村中已快要兩月了。一開始，條件格外艱苦，住的地方是一幢半穴居的小房子，吃的也多是野菜，但張萬山這個人仿佛有化腐朽為神奇的魔力，總能想到法子讓他們過得舒适一些。自然了，這個舒适跟以前金鑲玉裹的王孫生活完全不能比，可比起幾個月前被人呼來喝去為奴為仆的日子，趙梃已覺得分外滿足了。

他本以為自己也會同其他被擄的兄弟一樣，遲早被金人折磨而死，就算沒死，這苦難的日子也不知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兒。但現在天讓他遇到了一個張萬山，雖然日子仍然艱苦，但卻令他慢慢品出一點別的滋味來，甚至覺得就這樣跟那人過一輩子，也不是不行……

不知是離火堆太近還是怎麽的，趙梃臉上漸漸生出些熱意，正在那裏癡癡地想着，門口布簾忽地一掀，卻是張萬山裹挾着一身風雪回來了。

“小梃！看我帶回來什麽？”

人未至，聲先到。他的聲音裏仿佛也帶着無窮的活力和笑意，仿佛什麽也難不倒他，什麽也壓不垮他，叫人聽了也不自覺地生出勇氣來。

趙梃忙止了之前的胡思亂想，臉上帶着由衷而發的笑意站起來：“你回來啦？”趕緊倒了碗熱水迎上前去，“是什麽？你先喝口水暖一暖身子。”

張萬山喝酒似的一口幹了，笑着把手裏的魚交給他：“穆騰阿大叔送我的，今天看我給你露一手，咱們一魚兩吃。”

他閑睱時也教周圍普通金人小孩識字認書，因此同周圍鄰居的關系極好。趙梃倒不驚訝他的人緣，驚訝的是：“這河裏都結冰了，他們還能釣上魚？”

“金人冬季漁獵，你沒聽說過嗎？”

趙梃遲疑了一下，支吾道：“我……只聽過卧冰求鯉……”

張萬山哈哈大笑，輕揪一下他的鼻子：“這是兩回事。以後有機會帶你去親眼看看，好玩呢。”說着解了外袍，便要下廚。

趙梃跟在他後頭，硬着頭皮道：“我，我來？”

他之前是活在雲端之上的，很是不識人間煙火的那種；後來跌得太狠，也沒人教他要如何做那些事情，到得跟了張萬山才算慢慢開了竅，他外出奔波時自己在家裏也學習如何燒水做飯，雖然手藝同張萬山的完全沒法比，但總比坐着不動還等他回來伺候要好得多。

張萬山甚是貼心，笑着道：“你沒做過魚，先在旁邊看着吧，跟我說會兒話。”

他一邊處理食材，一邊繪聲繪色地同他講金人的冬季漁獵。在他嘴裏這仿佛是個十分好玩的活動，破冰、下網、網要疏織，只撈取五年以上的大魚，不足年的全部放還，以待來年……

趙梃不知不覺聽入了神，驚訝地道：“金人也知道不要竭澤而漁的道理？”

當然。勞動人民的智慧。

趙梃見他笑便知自己說了蠢話，臉上一紅。

張萬山手腳十分麻利，沒一會兒竈上便熬好了香噴噴的魚湯，又刀光如雪，片了一疊雪白的魚片。

“好了，嘗嘗？”拈起一片，喂到他嘴邊。

趙梃驚道：“生，生吃？”

張萬山笑着點點頭。

“昔日隋朝時蘇州地方官曾進獻一味東南佳味，名為‘金齑玉脍’，便是用鲈魚片成魚生佐以橙絲調味。本地雖無鲈魚，但片成魚生也十分美味，只是少了些調料，只能吃個鮮味了。”

趙梃聽他侃侃而談，便大着膽子咬了一口，誰知一口下去果覺鮮嫩異常，不禁眼睛一亮。

”好吃啊！“

”沒騙你吧？“張萬山十分得意，于是當晚兩人便把那條魚吃得幹幹淨淨，又喝光了那罐魚湯，全身熱乎乎的方才洗漱休息。

北方夜幕來得極早，為節省柴火，那圍爐夜話的風雅事也不能做了，只能早早上炕。

同往常一樣，張萬山仍是睡在外頭擋風，趙梃睡在裏面，倒也不是飽暖思□□，只是飽暖之後不免睡不着，就要想一想這個枕邊人。

張萬山平時對他是沒話說的，若一定要雞蛋裏挑骨頭，那可能就是太君子了一點兒，活脫脫是柳下惠轉世了。兩人夜夜同眠，又因天寒地凍常常不知不覺就抱在一起，然而他卻從未越矩，除了那次做戲做全套時有過的親密舉動之外，竟是真真的秋毫不犯，這讓趙梃十分矛盾，不由得要多費心思，猜測他對自己究竟是個什麽心思？

趙梃猜度張萬山待他還是有意的，這從平時待他的親昵言行就看得出來。只是大概礙于自己皇子的身份是以不敢輕舉妄動？自己若不先表态，恐怕他得這樣一直守禮下去……

想到此趙梃不得有些惴惴，凝視着張萬山在黑暗中如山一般偉岸的側影，幾番思量，終于鼓起勇氣，慢慢偎了過去。

感覺到他的靠近，張萬山回頭看了看，低聲道：”冷？“趙梃臉似火燒，含含糊糊嗯一聲。張萬山便翻了個身，一只手搭在他身上，是個抱他入懷的姿勢。

趙梃順勢把臉埋在他懷裏，心跳如擂，不斷給自己打氣。他也不知自己是哪來的膽量，竟然壯着膽子把手伸進了張萬山的衣衫裏，觸到肌膚的那一瞬，他分明聽到張萬山的呼吸為之一停，兩人就此沉默，久未開口。

”你……“過得半晌，張萬山似是不甚自在地笑了一聲，有些無奈地道：”把我當火爐呢？“

趙梃埋在他懷中搖了搖頭，聲如蚊吶地道：”我不把你當火爐，你……也不要再拿我當皇子。“

張萬山一愣，把這話細細品了兩遍，試探着道：”不拿你當皇子，那拿你當什麽？“

趙梃卻是說不出口了，沉默許久，慢慢把自己滾燙的臉貼到張萬山赤裸的胸膛上。此時無聲勝有聲，你說當什麽就當什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