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 章
27 第 27 章
從枕霞閣望出去,遠遠的可以看到本城的地标建築,一幢修建于民國時期的鐘樓。
鐘樓雖然年代有點久了,但功能卻仍然完好,報時也很準确,幾乎與中央時間分秒不差。
此刻鐘樓的大鐘在夜色中緩慢悠長地敲過了七下,黃粱還沒有來。張萬山面無表情地坐在枕霞閣的雅室裏,一條手臂擱在桌上,臉色很難稱得上好看。
——當然了。脾氣再好的男人,遇到疑似被約會對象放鴿子這種事情臉色都不會好看到哪兒去的。
負責雅室的服務生站在門口,規規矩矩老老實實,微微垂頭把視線定在地上,堅決不亂瞟亂看。本來時間都過了這麽久,按照規矩她應該去問問客人還要不要上菜,但知趣是她們這一行從業人員必點的技能,所以她就不必上去觸黴頭了吧。
當夜風把遠處的鐘聲再次遙遙送來的時候,張萬山終于确定:黃粱不會來了。
這其實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因為以他對黃粱的了解,這個人并不是那種做事情沒交待的,而且手機打了兩次都沒人接,難道是出了什麽事嗎?
這麽一想張萬山心頭就咯噔了一下顧不上生悶氣了。也不管服務生在背後是用怎樣同情的眼光看他事後又将如何與同事八卦,直接開車就去了南柯居。
路上他又打了一次黃粱的手機,仍然是無人接聽的狀态。張萬山的心漸漸跳得快起來,心頭那層不祥的陰影越擴越大,以至讓他有點心驚肉跳。他踩了一腳油門,以比平時快很多的速度趕了過去。
如果是按正常情況,這個時間點南柯居的人應該已經下班了。但張萬山到時卻看見公司的大門還開着,有兩個留守員工正在整理現場,臉上神情都還帶着點遇事後的驚惶。
張萬山的視線在她們臉上輪流一轉,狐疑地問道:“黃粱呢?”
黃粱在醫院裏。
繼過江南出了狀況之後他的腦電波也随之紊亂,而更關鍵的是,他們兩個人都叫不醒了!仿佛他們的意識都去了另一個世界,留在這裏的只有兩具人事不知的軀殼……
意識陷落!
這只在資料上見過的意外此刻真的發生了,員工們頓時驚惶得如沒頭蒼蠅一般不知如何是好,幸而珍妮還算冷靜,火速将兩人送醫,又馬上聯系了過江南的家屬,只是她并不知道黃粱同張萬山如今的關系,黃粱的手機又被她放在了包包裏,所以壓根兒就沒通知張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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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萬山剛一跨出電梯便聽見走廊上一陣嚎哭,珍妮正低聲下氣地同對方解釋。
張萬山大跨步地過去,珍妮正已說得口幹舌燥,忽然一擡頭看到他往這邊走來,不禁一呆。
過江南的母親也看到了他,同樣意外。不過她以為張萬山是知道了噩耗前來幫忙,一時間頗有些安慰。“……萬山。”
“佩姨。”張萬山向她和簡老太太點了點頭,下一秒立刻轉向珍妮:“黃粱人呢?醒了沒有?醫生怎麽說?”
這鮮明的立場和堂而皇之的家屬派頭把在場的三個女人都震住了,珍妮甚至都來不及思考他和黃粱是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親近就稀裏糊塗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還在裏面……醫生說,情況不太好……”
黃粱和過江南的檢查報告已經出來了。呼吸心跳都正常,腦電波也與常人無異,但兩個人就是沒有意識,無法清醒,象是陷入了深度睡眠裏。換言之,他們現在已經是植物人的狀态了。所以現在醫生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盡人事聽天命,期盼他們能自己醒來。
“只能幹等?”
珍妮咬着嘴唇,沉重地點了點頭。
誰都知道植物人時間拖得越久,清醒過來的機率就會越小。但現在除了等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了。
簡老太太一想到她的乖孫,頓時悲從中來,忍不住又放聲大哭。簡女士心中也十分難受,一邊拍着她背安慰一邊含悲忍怒地說:“萬山,我不管你和南柯居的老板是什麽關系,江南是在他們那裏出事的,我肯定要追究他們責任!佩姨可先跟你把這話說在前頭了,就算傾家蕩産,我也要跟他們把官司打到底!”
珍妮張嘴欲言,張萬山手一擡,制止了她。
“佩姨,”他說,“打不打官司是後話,當務之急,還是先想辦法把他們叫醒吧?”
“你有辦法?”
“暫時還沒有。”
簡女士冷笑一聲。
張萬山不欲同她多作糾纏,遂向珍妮點了點頭示意她先應付着,自己抽身進病房去了。
因是一起送來的,黃粱和過江南都被暫時安置這間病房裏,此刻兩人都沉沉睡着,所以病房裏悄沒聲息,十分安靜。
張萬山不辨喜怒地看了一眼過江南,很快就把視線收回來,凝伫在黃粱安靜的面容上。
從一開始他倆交往的順序就不對,所以一直以來黃粱都缺乏足夠的安全感。他本來準備在今晚把一切納入正軌——黃粱想聽他告白,想讓他給他們之間的關系下一個定義一錘定音,所以他準備在今晚滿足他。一切都計劃好了,可是為什麽偏偏會發生這樣的意外?!
握住黃粱的手,張萬山悵然若失。
要說他對黃粱非常滿意其實也不見得。他一直覺得這個人性子輕佻了一點,做事恣意了一點,招蜂引蝶,又不夠穩重。可是現在這個人安靜地躺在這裏,誠然是不會再對別人亂揮灑他的荷爾蒙了,可同樣的,他也不會再對他說、再對他笑,用他的腳趾輕輕劃過他的小腿,挑着眉毛斜斜地勾引……只是這麽一想張萬山就覺得心頭好象空了一塊,有種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空洞。
“快醒過來吧黃粱,”他握着床上那人的手,低聲說:“醒過來,我跟你說你最想聽的那句話,說幾遍都行。”
黃粱眼睛閉着不答他,不知為何眉毛卻微微皺起來,露出一點可以稱之為痛苦的神色。
張萬山一怔,馬上俯下身仔細看他。
“黃粱?能不能聽到我說話?黃粱?!”
黃粱臉上的痛苦神情漸漸有些明顯了,面部肌肉微微抽搐,仿佛正掙紮在一個可怖的夢境裏。夢境……張萬山猛然福至心靈,擡頭去看旁邊的過江南。與黃粱相反,過江南神情安詳,嘴角甚至帶着一絲微微笑意。這鮮明的對比令張萬山仿佛明白了一點什麽,他慢慢站直身子,臉色漸漸變得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