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羅恩
第31章 羅恩
郎追感到熟悉的通感狀态,他看到一個孩子靠坐在床上,棕發棕眼,比知惠還要細瘦,張大口喘着氣。
知惠的瘦是健康的,她只是不胖,實際上能吃能睡,這孩子的面上卻蒼白發青。
周圍有很多大人圍着,有的說法語,還有人說英語,甚至有人說德語。
郎追觀察四周。
又來了一個新的通感孩子。話說這孩子是哪國人啊?這是哪?
算了不管了,先救人!
郎追握住這孩子的雙手,按壓他的小拇指與無名指之間、手少陰心經附近的鎮靜定喘穴,這不是常規穴位,但對哮喘有緩解效用。
郎追溫柔地安慰着:“讓自己平靜下來,你會好起來的。”
孩子看着他,吸吸鼻子,低弱地“嗯”了一聲。
難怪他們之前一直沒有見面,郎追想,他曾推測過弦也是需要營養發育的器官,但這個孩子身體很弱,他的弦有很大概率發育得不好。
等他終于停住喘息,五分鐘過去了,通感時間結束,郎追眨了眨眼,躺下睡覺。
第二日,他才和這個男孩說上了話,他的名字叫羅恩,羅恩.舍瓦利(alier),居住在瑞士的蘇黎世。
二月的蘇黎世正在下雪,世界被染成了童話式的白,在霧蒙蒙的玻璃窗上畫一個圓,可以遙望戴着雪冠的阿爾卑斯山脈。
壁爐燒着火,羅恩躺在厚實的被褥中,手邊是一個小編織筐,裏面是木質的玩具,還有積木,當然不是樂高的積木,樂高要在1932年才會在丹麥誕生。
郎追打量着這個深棕色調的房間,盤腿坐好:“你好,我是郎追,你可以叫我寅寅。”
羅恩小聲說:“我終于見到你了,你沒有想象中那麽可怕。”
郎追意外道:“你知道我嗎?”
男孩抿抿嘴:“我知道我腦子裏有一根弦,我也看到了你的弦,你的弦最強壯,我可以輕松抓住,其他的弦不行。”
這也是其他通感的孩子們的困境,他們的弦夠不到太遠的地方,想要和其他人聯系,就得找郎追做中轉,但菲尼克斯自從通感時間延長到30分鐘後,就已經可以和比較近的露娜通感了,這說明弦可以成長。
郎追溫和地問:“為什麽你會覺得我可怕呢?”
羅恩看他一眼,別開目光:“一年以前,你的弦像一口井,我怕那種很深的水。”
郎追從未聽別人提起過自己的弦給人的感受,他好奇地問:“那現在呢?”
“像蘇黎世湖,變得更深,但也更寬廣了,我昨天以為要死了,所以想看看弦的另一端是什麽,才試着碰你的弦。”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羅恩用自己的弦纏上郎追的弦,認識了這個地球另一邊的男孩。
真的見面以後,羅恩就知道自己的害怕完全沒有必要,因為寅寅是個非常漂亮和善的男孩,而且一見面就幫助了他。
寅寅和他的弦一樣,是陽光照得暖暖的蘇黎世湖。
郎追這下知道為什麽羅恩周圍會有人同時說法語、英語和德語了,因為瑞士實在是個特殊的國家,它北邊是德國,東邊是奧匈帝國,西邊法國,南邊意大利,于是它的官方語言也有四種,分別是德語、法語、意大利語、羅曼什語。
郎追和羅恩花了三天時間了解彼此。
羅恩祖上是一名法國騎士,家裏在鄉下有幾百畝地,但沒有爵位,舍瓦利家族層追随過科西嘉的國王,在博羅季諾戰役戰死了家族中幾乎所有男人,羅恩的曾祖父認為打仗太耗人了,就培養自己的孩子們去經商和念書。
到了羅恩的父輩這一代,他的父親阿爾貝.舍瓦利通過念書進入了蘇黎世聯邦理工學院做建築系的教授,這所成立于1854年的學校有個巨豪華的校友天團。
約翰.馮.諾依曼(計算機之父)、倫琴(發現了x射線)、還有愛因斯坦,才過去的1905年被稱為愛因斯坦奇跡年,因為他在這一年發表了好幾篇重量級的論文。
說來慚愧,郎追到了2028年也沒看懂愛因斯坦那幾篇論文,但作為一個醫生,他肯定認識倫琴這位檢驗科的祖師爺。
羅恩的大伯亞伯拉罕.舍瓦利是家族掌舵人,他是一名建築商人,亞伯拉罕曾為自己的女兒請過一位出身英國的家庭教師,那位家庭教師後來嫁給了阿爾貝,也就是羅恩的母親,昨天照顧羅恩的醫生說的是英語,那就是羅恩的舅舅。
至于羅恩自己,他說:“我出生于1902年2月12日,昨天是我的生日,我身體不太好,有哮喘,所以,就像你看到的,我只能待在家裏。”
郎追雙手托腮:“我也是昨天生日,羅恩,除了你和我,還有四個人也是2月12日生日。”
羅恩睜大眼睛,發出迷惑的單音節:“诶?”
郎追說道:“像你我這樣長了弦的人還有四個,你要見見他們嗎?我可以幫你連接到他們的弦。”
羅恩聞言:“我想見,但是我支撐不了,寅寅,我只有五分鐘。”
他的時間用來和郎追見面尚且不夠,一件事要講好幾天,和其他人見面不是更麻煩嗎?
羅恩很願意認識小夥伴,但他希望可以等到自己的通感時間延長到10分鐘以後。
郎追點頭說:“好,我知道了,那我先把你的存在告訴他們,可以嗎?”
羅恩答應了。
其他小夥伴們從郎追口中聽到了羅恩的存在後,反應不一而足。
格裏沙很懵:“到底還有多少人能通感?對了,他喜歡狗嗎?”
菲尼克斯問:“他和我們隔了幾個小時?”
知惠眨巴大眼睛:“他會跳舞嗎?不會,那他會抓老鼠嗎?”
露娜表示:“他不可以在我上廁所和睡覺的時候聯系我哦,對了,他會游泳嗎?”
郎追:這些孩子關注的重點真的很能展現他們的性格特質。
他把這些問題轉交給羅恩,羅恩直接哭了:“我不會的東西有很多,他們會讨厭我嗎?”
郎追熟練地哄小孩:“不會的,他們就是單純問問。”
羅恩便破涕為笑:“嗯,那我努力養身體,寅寅,我也好想早點和他們見面哦,可是我不想讓他們掃興,還有,我喜歡狗,我伯伯的酒店裏養了好幾只很大的聖伯納,只是我無法接近狗狗。”
羅恩自述非常喜歡毛絨絨,但他哮喘在身,就連親戚家養的一只鹦鹉的羽粉都能讓他瞬間倒下,郎追鼓勵他,只要把通感時間再延長一點,羅恩就可以通過小夥伴們雲撸寵了。
于是郎追幹脆開始通過每天那只有幾分鐘的時間,給羅恩調理身體,比如做些對哮喘有利的按摩,再比如教他多熱敷自己的足心。
羅恩吸到太多冷空氣時也會哮喘發作,保暖對他來說非常重要。
然而在看到羅恩的腳的時候,郎追心中咯噔一聲。
這孩子的腳上,有紫绀,但他的手上沒有,也就是說是分離性紫绀,這往往意味着先天性心髒病,動脈導管未閉。
在現代很難看到這種分離性紫绀,因為很多先心病小孩都是幾歲的時候就把手術做掉了,長大後和正常人沒兩樣。
放在21世紀的話,郎追可以通過手術治好羅恩,他的胸外實力很強,但那時的郎追沒什麽根治哮喘的好法子。
到了1906年,郎追親眼見證郎善彥根治了數例小兒哮喘,在京城兒科打出兒科聖手的名頭後,已經不再把哮喘看做多麻煩的病症,但他沒法給羅恩做心髒手術。
難怪這孩子明明有着足以供給充足營養的家庭環境,卻瘦弱得皮包骨頭,他的先天體質是六人裏面最差的,比菲尼克斯還差。
在郎追心裏,只要換季就感冒的菲尼克斯也是個弱雞,哪怕他日後注定高得讓人想砍腿,也改變不了他的免疫力系統戰力差這一事實。
鑒于郎追早在克萊爾女士面前暴露了,他幹脆給菲尼克斯開了個補氣健脾的藥膳方子,讓這小子把體質補起來。
但對于羅恩,郎追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幫助他,想給人開個養心益氣的益心湯,瑞士也沒地找藥材啊。
算了算了,心治不了就先治肺吧。
郎追嚴肅着小臉,把家裏治肺心病、哮喘的藥方、病例全翻了一遍,郎善彥路過,指點着:“肺心有病會累及脾腎,往後開治這兩種病的方子,你要把怎麽給病人補脾腎的法子也拿出來,不然算你不過關啊。”
郎追:“阿瑪,有沒有讓哮喘立刻緩下來的法子啊?”
郎善彥:“躲開會讓哮喘發作的東西,我再拿針紮幾下,配熱敷,還有開藥,病人體質不太壞的話,至多半年就能治好。”
郎大夫的中醫等級太高了,看他這不把哮喘當回事的樣子,有時候郎追都不敢想傻阿瑪要是在21世紀行醫,挂他的號得有多難。
羅恩的體質差得非同凡響,郎追覺得這孩子要是肺心一起這麽病着的話,想活到二十歲都難,把肺整好了,讓他能出門散散步,把體質提上去,還有點希望續到三十歲到三十五歲。
萬一等羅恩三十來歲的時候,郎追把做心髒手術的難關給攻克了呢?那這小子還能多續個幾十年。
郎追思來想去,最後想起一個事——這個時候,茶堿已經被提取出來了吧?
現在病人們哮喘發作時,只能點燃曼陀羅葉,然後去吸煙霧緩解病症的發作,這個做法在國外很流行,在郎善彥這裏只是“應應急還成的玩意”,但用曼陀羅葉的确有效果,因為它含有抗膽堿成分,能讓支氣管的平滑肌松弛下來。
茶堿也是抗膽堿藥物,雖然直到1928年的時候它還在利尿劑這個行當蹲着,大夥都沒發現它的更多功能,但郎追記得,後世有些開給哮喘病人的藥物裏,依然是含有茶堿成分的。
茶堿誕生了嗎?
調查這件事的任務被郎追委托給了菲尼克斯,金發小少爺比了個大拇指,轉頭去找他的金大腿。
“mother!help!”
已經懷孕七個月的克萊爾女士躺貴妃榻上曬着太陽,一聽菲尼克斯的聲音,她就知道有事,老母親将桌上的草帽蓋到臉上,悠悠嘆氣:“珍妮,生完肚子裏這個,我再也不生了。”
珍妮微微俯身:“當然,是否生育由您自己來決定。”
郎追抓緊每天那五分鐘的時間,為羅恩排查能引發哮喘的過敏原,最後發現他對塵螨、花粉、寵物毛發都非常敏感,當即讓他把卧室裏的毛絨玩具等積灰的東西都扔了。
如此等了幾天,菲尼克斯聯系郎追:“我媽媽問了醫院的同事,有茶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