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一輛車滑下停車庫的通道,穩穩停在葉羽身前,幾個醫生打扮的人下來手腳利落而動作輕柔的把葉羽擡上擔架,送到車上,出乎意料的是他在車裏看見了K先生,不由得一愣:“總裁?”
K先生颔首。
“葉羽一點小傷,怎麽敢煩勞總裁親自涉險。”
葉羽這話說得其實意思不深,一句話就帶過去了。他心裏其實不認為總裁這次來是為了自己遭到狙擊的事,只是表面上的功夫要做足,即不能有忽視的意思,也不能有太多受寵若驚的意味。彼此臉上都好看也就算了。
K先生說:“你怎麽這麽不小心。知不知道誰幹的?”
葉羽猶疑了一下。
K先生輕飄飄的道:“查出來是誰,你愛怎麽就怎麽吧。”
一句話把徹查的權力給他了,葉羽這才吸了口氣,道:“謝謝總裁。”
K先生笑了笑,揉揉他油黑發亮的頭發。這時醫生正揭開葉羽半邊衣服,一眼就看見他身上痕跡,青紅交錯的甚為可怕,不由得抽了一口氣。
帶出來的都是近侍,知道總裁暗下裏是對這個小哥兒甚為上心,然而這哪是歡愛,簡直就是淩虐了。
醫生倒不是一個毛頭小子了,愕然之下,也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消毒,挖出子彈頭,作初步的處理。
K先生問:“羽哥兒,你到律師樓來幹什麽?”
其實這才是重點。葉羽早就在心裏準備好一套說辭——他說的話往往都經過深思熟慮,有時不一定是天衣無縫的,卻一定是讓人不得不名面上反駁不了的。他沉吟了一下,說:“葉羽今天去看華廈的賬目,覺得不對。這事不是一兩個人幹得了的,可能有上級公司的人給他們撐腰。所以就來律師樓,找專業的咨詢,也找個律師來辦事。”
總裁“哦”了一聲:“還有這樣的事。你找了什麽律師?”
葉羽說了薛脈剛才說的那個小律師的名字,K先生問:“這人沒什麽名氣,為什麽找他?”
葉羽微微一笑:“不是我找的,是羅皓少爺說要起訴這起小人,少爺他年輕沒經事,沒找到什麽好的,也難怪了。”
K先生點點頭說:“難怪,不過他有這份魄力倒是不錯,人不怕沒經驗,就怕不敢做。這件事你多照拂着他些,叫薛脈來辦吧,他在行一些,免得拖泥帶水的麻煩。”
葉羽一開始聽着還好——他叫一個小律師,就是顯示出這件事是羅皓的主意,是有意在總裁面前推銷他。後來聽到薛脈的名字,心裏暗暗的一跳,他從來沒有在KCMP提起過這個法律顧問,總裁是怎麽知道的?而且薛脈那個脈字是多音字,念脈脈含情的脈,這個總裁都知道,可見自己軍火生意上依靠薛脈幫忙打理海關的事總裁心裏是早就知道的。
他不敢多說,怕多說多錯,只一手按住左臂上,臉色蒼白的近乎透明,仰頭疲憊的笑了笑,說:“好。”
然後總裁也沒說什麽,他站在亞歐黑道的頂端這麽多年,展風雲那個智商高得吓人的兄弟都不敢說什麽事都能瞞住他,葉羽那個級別的最多算一只剛修成精的小狐貍,想瞞過他做什麽事是不可能的。只是他心裏喜歡這個少年人,不願意凡事都說出來傷了情分,有時葉羽做的滴水不露那就算了,實在是被人捅出漏子了,他就會幫着遮掩過去。只是K先生那點情分也實在是有限,要是真正遮掩不過去了,那時就會處理了。
葉羽的聰明就在于他不會讓總裁覺得遮掩不過去,他偶爾露點小毛病,也是一帶而過的,K先生罵兩句,最多打兩下,還能怎麽樣?
“……沒傷到骨頭,斷了血肉,羽哥兒身體單弱,要保養一陣子,……”
羅皓趕到醫院是第一時間,總裁剛剛離開,葉羽小憩了一會兒,睜眼就看見他坐在床頭削蘋果。羅皓不是很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其實要不是新出爐的大公子的身份,醫生根本不會讓他進來。他手足無措的在病房裏站了一會兒,然後決定像電視裏演的那樣,坐下來開始削蘋果。
他也沒注意到葉羽早就醒來了,微微的睜開眼睛,淹沒在長長的眼睫下,悄無聲息的看着他幹什麽,一直到羅皓削了一個蘋果,兩個蘋果,三個蘋果,四個蘋果,削到第五個蘋果的時候,葉羽輕輕的說:“……羅皓少爺,……我不喜歡吃蘋果的。”
羅皓一下子就僵硬了。
葉羽一只手撐着坐起來,微微的笑了開來。他笑起來的時候,先從眼睛開始透出一點笑意,然後薄薄的唇角向上慢慢拉起一點弧度,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只有一種非常柔和的讓人如沐春風的味道從他的神情透出來。然而這個神情很短暫,葉羽在羅皓呆呆的快要失态的時候斂了笑意,正色道:“少爺現在情況很危險,您不能亂跑。他們現在想要葉羽的命,下一步就是少爺的了。”
羅皓很郁卒:“喂,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少爺少爺的,很別扭啊……”
葉羽臉上什麽表情也沒有:“上下之分不可逾越,就算您願意賞葉羽這個面子,總裁不願意,那您就是在害我了。”
他說的不完全對,K先生提醒的不是叫葉羽注意上下之分,而是他這個年齡的男人的一種心态。然而這個心态葉羽了解的不深,也沒法對羅皓解釋,羅皓郁卒的說:“算了,那你下次能不能叫小聲一點,我裝沒聽見好了……你不要坐起來啊!疼不疼?”
葉羽很恭謹的欠了欠身:“請少爺回去吧。”
“為什麽啊?!”
“您也看見了,這次是一只手,下次可能就是一條命。這個帳本的事情會驚動很多人,他們不會任由您來處理他們,……”葉羽猛地收了話,羅皓一愣:“那又怎麽樣?反正我們先下手為強呗。”
葉羽又笑了起來,他很滿意自己這番話的效果。其實他什麽也沒多說,卻已經在總裁和羅皓兩個人的意識裏造成了他想達到的效果。
葉羽搖搖頭:“我們實力畢竟差人一截,要對抗,就會付出代價。葉羽無所謂,萬一護不周全少爺,……總裁會殺了我。”
羅皓幾乎要掀桌子:“靠!怎麽樣都不行,随便他們太歲頭上動土不成?!再說我一爺們要人保護着什麽,我最恨唧唧歪歪的那一套了。你別顧及那麽多,有什麽要幹的盡管說!挂點彩什麽的都無所謂!”
葉羽嘆息着道:“一将功成萬骨枯,……少爺功成之日,莫要忘記在葉羽墳頭上撒把土完事。”
“喂,年紀輕輕的可不準胡說八道啊你!喂喂喂,你別哭啊……”
葉羽淡淡的道:“您那只眼睛看見我要哭了?”
羅皓撓撓頭,葉羽臉上确實沒有一點要哭的痕跡,他神情很平靜,然而那一剎那間,羅皓确實覺得他神色非常……悲哀甚至凄苦。那種悲哀又非常克制而隐忍,看得他心裏狠狠地一抽。
葉羽看着羅皓,聲音輕柔而堅定,他慢慢的說:“底下人的生死,都寄予您一人手上。您有那份決心,葉羽便好給您争取,您沒有那份決心,葉羽便陪着您任人宰割了。現在您願意和他們鬥一場,您很勇敢,我非常欣慰。”
一直到很多年以後羅皓都記得那時的每一個細節,素白的病床,葉羽低垂的眼睫,蒼白到透明的皮膚,削瘦得側臉有一種奇異的禁欲而又仿佛金屬一樣堅定的感覺。那個時候他的确是感動的,除了他母親,沒有人這樣無條件的維護過他。後來他知道葉羽當時一定是有所圖的,可是那種感覺他真的很難忘記,就仿佛被宣誓着,被維護着,被照料着。
葉羽不一定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和羅皓站在一條戰線上,然而羅皓真正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在心理上依賴這個甚至比他小一些的年輕人。後來他發現他錯的離譜,不過,那是後來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