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羨澤聽到了幹脆淩厲的嗓音:“我的傀儡就在此處, 找到他們了!”
她先是一眼認出了鐘以岫和他身側的陸熾邑的身影。
她聽到陌生的聲音道:“垂雲君風姿不減當年。”
鐘以岫來了,她剛剛松了口氣。
随着一行人緩緩降下來,黑燼被徹底滌蕩開來, 露出樹冠和他們的清晰面孔, 羨澤這才看到那鼓架旁,站着的人竟然是宣衡!
寄了。
怎麽兄弟倆都來了,至于嗎, 來一個不就行了嗎?而且還是她任務的關鍵時刻!
羨澤連忙低下頭來。
宣琮看着她驚愕垂頭的樣子, 輕笑起來, 傳音入密道:
“撒謊。還說自己失憶了, 這不是一眼就認出了我兄長嗎?怎麽, 你還會害怕他啊。”
羨澤裝死。
聽不見聽不見,挑事兒的放屁, 誰聽見誰氣。
陸熾邑道:“咦, 有魔氣, 是他們抓住了——”
一行人幾乎都注意到了地上被沉沉壓着擡不起頭的魔, 實在是那魔氣太過紮眼。他滿身黑焰,面目不清, 但靈力并沒有讓他慘叫或痙攣,他只是被靈壓控制着直不起身。
宣衡身後還有幾位千鴻宮長老, 他們俱是驚叫道:“這不是普通的魔修, 是完全入魔了吧!怎麽會出現在這裏,是他策劃襲擊的這件事嗎?”
Advertisement
鐘以岫擡起手來,一道靈力構成的鎖鏈直直捆住了江連星,江連星掙紮了幾下,鐘以岫的靈力砰的一下将他按在了地上層疊的黑燼中。
羨澤的心髒快跳到了嗓子眼。
江連星被抓住了!
原作中他魔修的身份暴露,都是劇情中段了, 可現在他剛入宗門沒有半年就當着衆人的面入魔,這要完蛋了!
她的任務是不讓江連星跑去魔域,也不要讓他被殺,可眼下這麽多人,恐怕真要處死他!
鐘以岫像是壓根不在意魔一般,落在羨澤身側,伸手想要碰碰她肩膀,但又注意到了周圍人的目光,只是垂頭道:“你受傷了嗎?”
羨澤搖頭。
他松了口氣,根本不再看江連星一眼,道:“被困住的弟子,都在這裏了嗎?”
羨澤一下子理解了鐘以岫的意圖。
他認出了江連星,此刻就是要把江連星當做一只不起眼的魔獸,捆住後不去談及他,等帶走後再自行處理。否則在千鴻宮面前鬧大,容易被上綱上線,可能會被逼着調查明心宗弟子入魔的事,甚至被要求當場處死他。
她垂着頭站起身,只當自己是個剛入門的弟子,道:“回師尊的話,加上我在內,共有三名明心宗弟子被困。千鴻宮弟子共有七人被困,我救到了三人,還有四人恐怕已經被敗麟給……”
鐘以岫正要開口安撫她幾句,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離開這裏。
卻沒想到宣衡也落在了地上,羨澤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戴着手套的兩只手交疊在身前,聲音比他人要看上去成熟不少,尾音略顯低啞,道:“我記得剛剛問過明心宗弟子,說是四人被困?”
羨澤:“……”
她已經開始讨厭這個前夫了!
羨澤垂着臉,硬着頭皮輕聲道:“我見到的就是那兩人,再多的沒有見到,不會有落單的吧。”
“是嗎?”他語調像是先生夫子那般平靜嚴肅:“我以為你身後的魔,是你認識的人。因為在垂雲君壓制他的時候,你一直忍不住在看他。”
曲秀岚等人緊張起來,雖說他們從小就被教育魔修或魔獸多麽可怕,可江連星意識清明,甚至還保護了其他弟子——
羨澤:“……”
操。操!
他為什麽眼睛這麽毒啊?
鐘以岫皺眉,他雖不愛說話,但也見不得宣衡處處緊逼,更何況倆人已經發生過沖突。他道:“少宮主是來救人,還是興師問罪?貴宗門提供的秘境中突然出現差池,卻先想着把責任硬生生拉扯到明心宗身上?”
宣衡卻并不看他,用手指松了松扣綁在下颌處的冠帶,深青色的雙瞳盯着羨澤的頭頂,過了半晌,輕輕開口道:
“羨澤,心裏罵人的時候,最好還是看着別人的眼睛。”
鐘以岫一愣。
羨澤:“?!”
他怎麽知道她在罵人!
不對,他怎麽就認出來——
她察覺到身後不遠處的江連星也渾身僵硬,呼吸粗重。但躲也躲不過去了,羨澤不知道是自己的聲音還是什麽別的特征暴露了自己,只好揚起頭來,看向了距離她幾步之遙的宣衡。
宣衡目光晦暗,他沒有大起大伏的情緒,只有塵埃落定,日暮黃昏的安靜,沉甸甸的目光看着她。
他的神态,不像是發現她死遁複活,更像是太久沒有見過的怨偶。羨澤意識到,他雖然戴了黑紗十幾年,但從來都知道自己的妻子沒有死。
羨澤愈發覺得,他有種讓人想對着他拳打腳踢的可惡,說不定鼻尖那顆小痣,都是被她用尖筆惡狠狠點上去的。
鐘以岫有些沒想到,他皺起眉頭來:“羨澤,你認識他?”
鐘以岫滿心疑惑。特別是在剛剛,他和宣衡差點對彼此出手的情況下,他想不明白羨澤為什麽會認識宣衡。宣衡守鳏十餘載,近些年也不怎麽出山,怎麽會……
除非說……
他瞳孔一縮,不敢往後想了。
不可能,怎麽可能!
宣衡也看着羨澤,似乎在等她回答,她沉默着不說話,他還偏要矜持的擡着眼睛看她,似乎在催她開口。
宣衡他甚至還擡起手,狀似無意的理了理自己衣袖上別的黑紗。
羨澤惱火起來:靠。裝什麽正宮大婆姿态。
行。
羨澤對鐘以岫轉頭道:“鐘以岫,忘了給你介紹,這是我大伯哥。”
鐘以岫一愣:“哎?”
宣衡皺眉:“……什麽?”
羨澤從袖中拿出從宣琮那裏搶來的玉琮,開始滿口扯淡,垂淚道:“我以前跟宣琮在一起,彼此相愛,差點結成道侶,後來大伯哥把我們拆散了,我就傷心的離開千鴻宮了。都是十幾年前的往事,本不想提及,但沒想到他不願意跟我裝作陌路,還要為難我!我此番努力修行,就是不想被人看扁,也是為了不被人拆散感情,卻沒想到竟然——”
宣琮這個當事人愣住。
幾位千鴻宮長老和掌匣人也呆了。
宣琮片刻後忍不住大笑:“……對。我們當然是兩情相悅,原來你不告而別,是我兄長趕走的啊。他着實可惡,可我們郎才女貌,看着就是一對璧人,他為什麽要趕你走?難不成是他嫉妒?”
好啊,你小子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反正這周圍圍觀吃瓜的有好幾個你們千鴻宮長老,你都不要臉,那就鬧啊!
羨澤手一指宣衡的臉:“琮兒,你沒說錯!因為他想做小三,插足咱們的戀情,甚至不惜對我……但,我還是堅貞的拒絕了他,甚至跟他徹底鬧翻。”
千鴻宮長老們傻眼了:“……”
宣衡怒目而視,但那目光中卻有一種極大的恥辱。
宣琮的大笑也緩緩變成了一種複雜奇怪的微笑:“他确實是很擅長橫刀奪愛。”
……等等。不會被她說中了什麽吧?!
這兄弟倆什麽反應啊?
這不應該是弟弟觊觎嫂子的戲碼,怎麽感覺到了莫名的不對勁?
難不成宣衡真是小三上位?她剛剛因為黑燼所看到的回憶,大多都是碎片,她錯過了什麽——
千鴻宮幾位長老還敢吃宣琮的瓜,可當羨澤說什麽少宮主宣衡當插足第三者,他們只能垂頭裝死裝沒聽見了。
羨澤舉着玉琮,這時候才注意到,宣衡腰間也有一枚玉衡,只是被摔碎過又重新粘合,上頭還有大量火燒的烏痕……
宣衡一只手背在身後,直接不搭理她:“掌匣人,再派人尋找其他幾名弟子。垂雲君,請将這魔修交予千鴻宮,此次暗淵出現的蹊跷,千鴻宮必然要對此負責,從他口中看能否拷問出一些事。”
“……不能交給你。”鐘以岫從震驚之中恢複過來,他此刻強壓住心神,很快就找好理由:“我們也覺得此事蹊跷,更不能交由你們來問了。誰知道這一切是否就是千鴻宮背後所為。”
宣衡垂眼看向了江連星落在地上的直劍。那劍褪去黑焰,露出本體,是他們剛入門的時候,文葆師兄到他們去庫房領的。
劍柄上甚至還有明心宗的刻印。
宣衡指出這一點,話鋒直指鐘以岫:“天下若知曉當年東海屠魔的垂雲君,手下宗門出了如此純正的魔修,該如何質問?”
宣衡是故意的糾纏此事。他看得出來,羨澤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那少年身上,生怕他出了什麽事。宣衡分辨不出來這少年多大年紀,但以她的性格,多大的也有可能下口。
以她的好淫貪玩的本性,就連他們夫妻多年,她也是說翻臉就翻臉——竟然會對其他人如此上心?
而且她對鐘以岫直呼其名,明顯關系不淺,鐘以岫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嗎?他們二人以前到底是什麽過往?難不成打算再續前緣?
宣衡此刻承認,十幾年的怨恨與此刻的嫉妒上頭,就是要讓明心宗為難,昂起下巴淡淡道:“當年,垂雲君對東海魔君說殺就殺了,對待一個魔修反倒不肯下手了。我聽聞,這不是明心宗收容的第一位魔修了吧。”
他意指在場的陸熾邑。
陸熾邑先跳腳了:“我操你大爺啊,狗叫怎麽這麽響啊!我們先抓到了就不給你就不給你氣死你怎麽了!呸呸呸,當小三的老鳏夫裝什麽清高!”
宣衡:“……”
陸熾邑這麽一罵,反倒是千鴻宮那邊都傻了,冠冕堂皇的氣勢被他幾句髒話給頂回去。
羨澤看出來了,玩市井流氓這套,對待千鴻宮這群裝人實在是有用。
她幹脆就要把水越攪越渾,張口就來,悲聲道:“大伯哥,這不是魔,這是你們老宣家的血脈啊!當年我哭着離開千鴻宮之後沒多久,就生下了這孩子。對,他天生就帶着魔氣,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們宣家血脈的緣故!”
宣琮實在是憋不住了,彎腰狂笑,發簪與耳環的串珠相撞:“對,哥這是我的孩子,殺不得。”
宣衡面色冰冷,一言不發。
羨澤又繼續開大:“至于是不是宣琮的——我也不知道,大伯哥,畢竟我們也,你強行對我……”
宣琮又笑不出來了:“啧,咱們能不能說好了,是我的就是我的。”
江連星撲在地上,他真的想死了。
幸好他被黑焰覆蓋着看不清臉!師母想救他,也用不着這種狠毒的招式啊啊啊啊!
鐘以岫也在旁邊聽得驚疑不定。難不成江連星之前說羨澤遇人不淑,受盡傷害,就是陷入到這兄弟倆的畸戀之中?
羨澤臉上又适時展露堅強母親的神色:“往事暗沉不可追,我只想将這孩子好好撫養長大,他少說是你大侄子,哪怕是入魔了也有個機會,而不是要殺了他啊!還是說你們宣家血脈有問題,你就想斬草除根?要我說,明心宗才能公平對待此事,堅決不能将他交給千鴻宮!”
江連星:殺了他他也不想當宣衡的大侄子!
宣衡幹脆不跟她說話了,轉頭道:“如果不同意的話,那就魔修給你們,羨澤我們帶走,你也聽到了,她跟我們千鴻宮淵源頗深。我現在支持他跟我弟弟再續前緣了。”
鐘以岫愈發覺得,事情很可能是他最不願意想的方向,宣衡如此執着的要帶走她,唯有可能便是他說過的——妻子……
鐘以岫神情恍惚,張口竟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忽然不遠處的幾處地面竟迅速向下凹陷,眨眼間,無數黑燼噴湧而起,吞沒剛剛被滌蕩出的日光!
江連星眼看着羨澤首當其沖,黑燼撲在了她臉上,立刻就要上去保護她,可捆住他的靈力帶着禁制,因為他暴起而自動收縮,竟将他朝後拽去。
一片鋪天蓋地的黑暗中,江連星隐約看到了宣衡突然接近她的身影,甚至宣琮也抓住了羨澤的另一只手!
鐘以岫的靈力要拽住她,但終究是慢了一步。兄弟二人寬袖拂過,三人身影被淹沒在黑燼之後!
這次魔氣的爆發比之前更甚,鐘以岫不敢多留,立刻張開結界,包裹住身邊數位弟子,牽引着他們朝高處飛去。
而千鴻宮比他們更快一步,一行人竟然身影消失不見,同樣跟着消失的,是羨澤!
鐘以岫無論如何沒想到,千鴻宮敢直接搶人,他眉頭緊皺,怒意浮現:“他們帶走了羨澤?就在明心宗的地盤上?明心宗不可能放他離開半步!”
江連星面若死灰,他被靈力捆縛又身處結界,周身劇痛,但那些都不重要,他輕聲喃喃道:“……他不會放手了。說到底,沒有人是可靠的……”
除了他自己,他就不該相信任何一個人能保護師母。
鐘以岫似乎意識到,江連星知道的事情比她多,他垂首驚道:“宣衡到底是她什麽人?”
江連星閉着眼睛不想回答了,他真的要瘋了。
确實不能去魔域了,他要想辦法,将師母從宣衡身邊帶走。
否則他不敢想,她是不是又要像前世那樣——
……
羨澤被一片黑燼魔氣迎頭襲擊,昏迷過去,宣衡将昏迷的羨澤摟在懷中,用衣袖輕輕拂開她臉頰上沾染的幾片黑燼。
宣琮挑眉笑道:“怎麽插足者還挺會心疼人?”
宣衡壓根不理他,手順着她手臂撫下去,握住了她昏迷時也攥緊的那只手。他手指在她腕上輕捏了一下,羨澤手掌發麻,不自覺松開手指,緊握的玉琮就掉進了宣衡手中。
他接過玉琮後,拿在手中看了看,宣琮心道不妙,果不其然宣衡雙指用力一捏!
那玉琮中間出現裂痕,而後碎成幾塊,宣衡朝法器下方的魔氣中随手一扔,消失不見。
宣琮怒極反笑:“……你的玉衡被人捏爛過,就嫉妒我是吧。我可以告訴你,那個入魔的江連星就是她的孩子,但跟你沒關系。算年紀,是在你們決裂之後兩年出生的。人家孩子都生了,你這個前夫該靠邊站了吧。”
宣衡壓着的嘴角終于動了動,他那毫無變化的面容露出了一絲譏諷神色:“你對她一無所知,才會信這樣的話。”
宣衡抱着她,輕聲道:“她不會有孩子的,有也不會是那樣的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