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好乖呀,小妹妹
第41章 好乖呀,小妹妹。
沒有蕭溫妤想的那麽順利。
阮老板聽到這個請求, 首先冒出頭的表情是遲疑,而後是低落,悶聲道:“要不然, 不看了吧?我的房間,我自己收拾就好。”
蕭溫妤不催她, 只是輕輕握緊了她的手,“總要看的,都在一棟房子裏住了,結果還不知道彼此住在哪一間可還行?”
“……就在對面。”聲音愈來愈無力。
蕭溫妤松了松手,微微挑眉,“讓不讓看?”
感受着掌心迅速抽離的溫暖和冷空氣倒灌帶來的寒意, 阮盛意輕嘆一聲,“好吧,那你……”
蕭溫妤:“我不笑, 一定不笑。”
就算是牆上都挂滿了粉兔子,她也一定不笑!
她發誓!
阮盛意顫了顫嘴角。
她本意并非是不讓她笑,她想說的是, 那你看了別太難受。
陳越歆看過,結局是兩天都沒理她, 完了還語重心長地把她訓了一頓,她不想蕭溫妤也像那個死女人一樣訓她, 可又舍不得掌心這點溫暖。
她偷偷合上手, 又深呼一口氣, 推開另一間的房門。
手,便在此刻被猛然握緊。
論大小, 這一間絕對不比主卧小,這套房子不算六樓一共是130多平, 三千九一平,是這個小城算得上昂貴的房子了,所以布局上也很有特色,被她改成書房那間是真正意義上的小客卧,而這兩間則都是差不離大小的主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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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阮盛意管自己這間叫客卧,因為沒有主卧會選這麽厚重的窗簾,在白天也能擋的一點光都沒有,整個房間只有床頭的一盞昏黃小燈,照着鋪了一整床的小玩具們。
小玩具們,繞了一大圈,恰恰好圍了一個人睡覺的空間。
阮盛意聽到身旁人的呼吸陡然重了幾分,相握的手也微微發着顫,良久,良久,她似終于洩了氣一般,松開了手。
她忙說:“不壓抑的,我喜歡這樣的布局,你看我的小閣樓。”
“壓不壓抑的你自己這不是很清楚嗎?”蕭溫妤陰沉着臉,兀自走出兩步,頓時感覺好似被陰霾籠罩一般,再擡腳都沉了許多。
阮盛意:“那……你拉開窗簾吧……剛好透透光。”
蕭溫妤失了言語。她向着卧室內走去,自然也能感受到身後這人向要挽留卻又不敢拉她的忐忑,背對着她,輕輕挑了挑唇。
傻不傻呀,她像是那麽不懂人心的人嗎?還是說,對她竟這般不信任嗎?
一想到這人竟懷有對她這般不信任的念頭,蕭溫妤的心沉了一瞬,又痛了一下。
她的那些所謂的好人沒好報,在阮盛意那些難以宣之于口的事情前,好像都沒那麽痛了。
她走到床邊,微微折身,低聲道:“阮老板真的好厲害好厲害。”
“竟然真的像太陽一樣,從黑夜中慢慢升起,一點點,帶來光明和溫暖。”
阮盛意的眼尾紅了。
她看着善于觀察萬物長于洞察人心的人從一堆小玩具裏抽出了一個極特殊的,一個有些殘破古舊卻非常幹淨的醜萌醜萌的兔子,輕輕抱在懷中,聽到她說:“是這個吧,一切的開始。”
這只兔子是一只手縫兔子,形式陳舊,有點破,但非常幹淨。她是用一件有些粗糙的絨布包了棉花,縫出來的小粉兔子,手縫線的痕跡有些亂,可以看出來縫線的人并不長于手工。
這樣一只兔子在這一衆精美的小家夥裏顯得那麽格格不入,就像阮盛意這家夥,在這麽一堆人裏,是那麽特殊。
很容易,就被人一眼看到。
蕭溫妤輕輕撫着兔子耳朵,手指一寸寸摸過,尋着兔子身上的殘損,溫道:“這些破損,我會修補。叫聲姐姐,我幫你補。”
腰上忽然環了一條胳膊,女人帶着幾分猶疑的動作,卻還是緩緩收緊了胳膊。
阮盛意要高一些,因而她弓了身體,這樣才能把頭埋進蕭溫妤搭在肩上的長發裏,悶聲道:“姐姐。”
溫熱的呼吸撒在蕭溫妤的脖頸,激蕩了一層細密的疙瘩,又輕輕撞響了她心底的鐘,驚起一只雛鹿,在心底亂蹦。
蕭溫妤呼吸都顫了一瞬,一只手按在這人的手上,調笑道:“好乖呀,小妹妹?”
阮盛意擡手拍了一下她的側腰,悶聲道:“別太過分。”
“你兇姐姐?啧啧啧,這是求人的态度嗎。”
“……你要不要了解一下這只小兔子的來歷。”
“什麽來歷都逃不過這一聲誠心誠意的姐姐哦。”
阮盛意已經講不清自己這動作到底是為了掩埋自己的羞澀和臉紅,還是借着這動作聽到了蕭溫妤咚咚的心跳,推着她自己反倒是更進一步地臉紅。
她松開懷抱,偏過頭輕咳一聲,道:“那年我十四歲,我媽……她有一天做夢,夢到了我抱着一只粉兔子,眼睛是兩個黑紐扣,鼻子是一個那種圓的黃的紐扣,她就非要給我縫一個。”
她的聲音愈來愈低,也不由自主地回憶着那年的冬天。
阮清是在那時候确診的那個要命的疾病,不知道是怎麽達成了平衡,她清醒的時長漸漸多了些,那年冬天的某個早上,她非要說她家安安有一只粉兔子玩偶,然後就要搶過她的衣服去縫。
那時候,她就那一件絨毛大衣,家裏管着她們娘倆的人也煩了,那年就送了那一件過冬的衣服,過去的衣服又拿了回去,給家裏的小孩穿。要不是鄰居家的大媽給了她一件棉襖,她也很難度過那個冬天。
可時過境遷,這只兔子也成了後來許多個難以入睡的夜晚裏,阮清留給她的唯一的慰藉。
手忽然被輕輕握住,蕭溫妤溫軟的聲音在她耳旁輕響,道:“那我給她縫一件小裙子吧,要粉色的。”
“畢竟沒看過阮老板穿這樣嬌嫩的顏色呢。”
阮盛意看着那雙沒有過分探究欲望的眼睛,第一次覺得,她其實也可以多說一些。
陳越歆知道的多,是因為那時候的她只有二十歲,她不多說一點,陳越歆不會願意留她下來,更不會教她做那些謀生的活計。後來出沒在她人生裏的人,近如謝瑜,對她的過去也只有一星半點的了解,深層的東西一概不知。
可她看着蕭溫妤,忽然覺得,她也可以多說一些,蕭溫妤也應該多說一些。
她張了張嘴,手卻被輕輕捏了一下,蕭溫妤勾了眼尾,道:“叫聲姐姐,我就幫你,乖妹妹?”
阮盛意:……
不得不說,蕭溫妤确乎是很懂怎麽帶她走出情緒泥潭,僅這一句便拽着她脫離出來,心底只剩嫌棄。
這人怎麽老想着當姐姐呢?
當姐姐,要付出的可是很多的。
當然,這個深刻的道理,一個多月後的蕭老板才理解并親身體驗了一下所謂之代價。
至于現在……
阮盛意軟了聲音,“姐姐。”
“嗯,乖。”蕭溫妤撫了撫她的手背,“冰箱有吃的嗎?”
“這兩天你也辛苦了,今天姐姐給乖妹妹做好吃的,你休息一下吧。”
阮盛意噙了笑,道:“那我可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等下午要去街上看看嗎?”
蕭溫妤輕嗯一聲,轉身離開了這間黑透了的小卧室,輕輕帶上門,長久懸挂在臉上的笑意才松散了幾分。
她沒有嘆氣,也沒有停頓,平靜地走到了冰箱前,擡眼便在冰箱的反光中看到了一個好幾天沒有好好打理自己、格外枯槁的人。
阮盛意能夠慢慢講出那些深埋心底的恐懼,她可以嗎?她給阮盛意提的那些,好像也只有表層一些,更深層的呢?上一段婚姻帶來的那些深刻入髓的痛,林斯沐那個人留下的爛攤子,猶還歷歷在目……
蕭溫妤輕輕撫上反光之中的糟糕透頂的面容,暗問自己:
你真的做好再進一步的準備了嗎?
你真的敢于再進一步嗎?
你真的想好,要拖着那個小太陽,一起面對你生活裏的一地雞毛了嗎?
她咬了咬下唇,嘆了一口氣。
不過眼下,事已至此,先吃飯吧。
她做飯還是相當不錯的。
她進了廚房,而身後那倚着門框的人也直了身體,緩緩關上了房門。
蕭溫妤快速備菜,簡單做了兩個菜,又下了兩碗面條,揚聲喚阮盛意吃飯。
沒有人理會她。
她把菜都焖在鍋裏保溫,解了圍裙,走到阮盛意的卧室門前,輕輕敲了敲門。
還是沒人。
不安頓時漫了上來,蕭溫妤道了一聲抱歉後推開房門,卻看到那人緊緊蜷縮在自己給自己壘的窩裏,雙膝收縮着,胳膊環在身前,抱着那只有些殘破的兔子,眉頭緊鎖。
睡着了嗎?
蕭溫妤按開小燈,看昏黃的燈在沉黑的卧房裏點亮唯一的光,卻不能暖透阮盛意的皮膚,眉窩緊緊擠在一起,簡直要存下這世界上所有的黑暗。
真的累極了才會睡的這麽快,可累極了也會在睡眠時做噩夢嗎?
她輕輕按上蹙在一起的眉峰,試圖揉開,卻像驚醒了沉眠的人,引出一段讷讷吟語:“不要……媽媽……你再清醒一會兒陪陪我好不好……”
什麽?
蕭溫妤心底微沉,按着眉心的手指都輕了一些,又恐驚出她的夢魇,輕聲喚她,“阮盛意,醒一醒,你做噩夢了。”
“阮老板?”
“……阮阮?”上一次點燃情緒的好似就是這個詞語,蕭溫妤便試着再喚一次。
果然,女人忽然擁了過來,哪怕神志不清尚在魇中,力氣卻是出奇的大,緊緊地擁着蕭溫妤,悶聲道:“媽媽……你別走……”
蕭溫妤鼻頭泛了酸澀,輕輕拍着她,道:“是姐姐,不是媽媽。”
“叫蕭姐姐,來~”
另一人意識本就在漸漸清醒,聞言,猛地僵在了原地。
蕭溫妤輕笑一聲,“我不會笑話你的,飯要涼了。”
可身上這挂件似要同肚子裏那小家夥比誰更無賴一般,抱着她,腦袋都要埋起來,悶聲道:“你什麽都沒聽到。”
“……好,好,那起來吧?阮老板~”
“……你,回頭陪我去染頭發吧。”
又是小孩要求,以前怎麽沒發現這家夥這麽幼稚呢?
蕭溫妤無奈又應下她的請求,這人才耍無賴一樣松開胳膊,撐着自己緩緩坐直,又仰頭打了個呵欠,這才轉過來,一雙帶着霧氣的初醒雙眸無辜地看着蕭溫妤。
如果蕭溫妤早一點偏過頭去看她,或者捏着她的下巴不讓她仰頭打呵欠,她就能看到一雙澄澈非常的眼睛,半點困意沒有。
可惜,她沒想到,也沒趕上。
她起身輕輕拍了拍這人的肩膀,笑道:“這是有多累啊,不到一個點竟能睡的這麽沉。”
“快些出來,吃完飯再睡,對胃不好。”
阮盛意看着她的背影,眨了眨眼,驅散眸中的霧氣,沉聲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