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醫人者不自醫
醫人者不自醫
“我有事要忙,先走一步。記得聯系我哦!”
男人從世初淳手裏奪走退魔刀,兩指并起上揚,“我很忙,也很容易寂寞。不聯絡我的話,老師心裏會非常、非常難過,到時會做出什麽,我可沒辦法保證哦!”
“一定要來找我哦!”
話音未落,五條悟上演原地消失術,只留下在廢墟中劫後餘生的衆人。
眼疾手快抓住他的世初淳,亦消失在原地。
單手纏繃帶的五條悟,回看着捉住他襯衣一角的女性。輕佻的音調像是習慣搭讪的流浪詩人,配合他出色的童顏容易令人芳心暗許。
“喲呀喲呀,一刻都離不開我嗎?真叫人感動。沒想到我的魅力一如既往,一下就把世初迷倒了。”
沉默的女生,一反常态。沒有退守一步,保持友好的安全距離。而是踮起腳尖,雙手捧住他的臉,轉守為攻,只一個舉動,就叫被幾百只咒靈圍攻都沉着故我的男人響震失色。
“悟,你好好地長大了。”
總是無所顧忌向前奔跑的男孩,跑過支配五條家的童年、明悟離別意的少年,長成了名副其實的,和他擁有的領域相當,看似掌控着所有,實際一無所有的成年。
假若擁有的和失去的事物,能夠共同擺放在天平兩端,個人擇取。是要任命地一往無前,或在察覺到內心的空洞時驀然回首,追逐過去紛飛的幻影。
被呼喚了稱謂的五條悟,瞳孔震顫。湖面凍結的冰層碎裂開,由悄寂的歲月裏蘇醒,蕩漾出一層又一層透明漣漪。
五條悟蹲下身子,把臉埋進世初淳攤開的手掌心。
舊日殘影是廣場中央懸挂的大擺鐘,搖擺着他們兩人共同創造的回憶。從年長于他的守護人,到現今比他年幼的學生,數十載光影留存,累積着兩人的點點滴滴。
一出生就被咒靈視作心腹大患的五條悟,間接成了咒術師一方重大的挑戰。買他項上人頭的懸賞令一路飙升,價格積累到買下一座城都綽綽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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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眼點綴他的名譽,天然是五條家彰顯榮耀的星光。可本該高懸的璀璨星子,落入俗世之掌,就必定要承擔被紮傷的風險。
突如其來的掌權人,脫離大衆掌控,且注定不會甘于人下,聽從腐朽的長老院的支配。不僅五條家內部浪潮此起彼伏,其餘不願就此被五條家甩在身後的世家,亦做不到置之不理。
想來開頭不是什麽好開頭,收尾定然不能圓滿收場。
昔日,物理意義上從天而降的少女,确乎是陪伴他度過一段優美的時光,而不得不以遺憾作為尾章。
血腥味濃郁到嗅聞就令人作嘔的地步,濺射到張羅的梅花屏風上,賽過楓葉十月紅。
被潑天的紅色浸染的門庭,淪為天然的埋屍地。冰雪覆蓋了殘缺的屍骸,蒼莽的黑林在雪地上茂盛生長。
殺穿內外的女子,體力不支,“撲通”一聲,摔在門外。
室內發着高燒的五條悟,被六眼反噬,全身肢體不聽從意念調配,淩亂不協調。他頭暈目眩,吃力地在地上爬行,把手拍在障子門上,卻罕有推開拉門的力氣。
天不怕地不怕的六眼神子,降生以來,頭一次怛然失色,卻缺乏力挽狂瀾的契機。
稍時,一只血手印在門外與他擊掌。印在他手放置的地方,像是在輕聲回應。
純淨無污垢的雪花紛紛而下,掩埋溫情的疇昔。包括他的記憶。
待塵封的印象卷土重來日,覆水難收的現狀,又顯得那麽追悔莫及。
“歡迎回來。”
一葉枯黃的葉片自樹根飄零,枝頭冒出青綠的嫩芽。沒等五條悟從遲滞中擡起頭,耳邊就響起一聲迷茫的呼喚,“五條老師?”
五條悟軟化的面龐線條一僵,複又仰起臉來,盯視着再度換了聲線與眼神的少女。
不管在哪個時間段相遇,這一位都富有同情心,能與人共情。維持着正義、善良的秉性,會為發生在他人身上的不幸而悲傷,因他人與己無關的幸運而喜悅。
有膽怯,想後退的時刻,該果敢時也會毫不猶豫地向天借膽,鼓舞、推動自己生出一萬倍勇氣,盡管會在擺平事件,或者被擺平後,出于後怕而顫抖個不停。
具有質樸純淨的靈魂,由幼稚走向成熟。向他而來,離他而去。
假使他履行當年為世初淳設下的束縛,确切地保證她無後患之憂,她的軀體就不會遭受踐踏,心靈和魂魄被百般蹂躏到面目全非的形容。
一味地追溯往時,無濟于事。東奔的溪流百川到海,一去不回頭。
五條悟站起身,對世初淳解除的無下限,确保他能兩手握住她的手,由此明确當前的情況只是無量空處造成的短暫副作用。
醫人者不自醫,庇護了龐雜的人,反而忽略了持有者,還真有世初的作風。
“世初監督。”五條悟大大咧咧地張開雙臂,給她一個熊抱。“許久不見,你還是很小一只,沒吃飯嗎?”
這種打招呼的方式,她并不喜歡。被塞進輔助監督記憶,覆蓋了今世經歷的世初淳,蹬了蹬腿,沒能踩到地面。
她不免有些煩惱,五條老師仍然唯我獨尊到不講道理。
世初淳沒有等到被放下,腳尖着地。五條悟接了一通電話,輕松的神色轉為凝重。
是在炫耀他的臂力強嗎?五條老師會是做這種事的人嗎?那太無聊了吧。少女歪了下頭,随即意識到,五條老師的确是一個會做出無聊事的無聊大人。
在雇傭她的校長和另一所學校校長實行友好交談,語重心長地總結過去,展望未來之際,雙手插兜,笑得跟個二傻子似的,吊兒郎當地踩着他們寄予希望的象征物路過。
關于人民教師的濾鏡,在他這位不着調的老師那兒要碎光了。
準确來說,從一開始就不該挂上濾鏡。
但,并不賴。
能夠保護學生的老師,一心教導學生的老師。
和他在一起吃喜久福,分享最近購買的甜點。應答着無關咒術界的平凡小事,仿若培養咒術師的學校只是一座普通學院。
尋常人依賴的日子就是由一件件無聊小事構築而成,無需骨肉分離,親友死絕,在瑣碎的光景裏品味稀松事況。
世初淳俯看着周身全新裝備,完全沒有購買過相關衣物的信息。
她摸着有異物感的裙子,從兜兜裏取出手機。
輸入密碼并且解開了,才發現這不是她原來握着的那只。最後一通電話停留在幾分鐘前,通訊錄名字标記着妹妹。來電顯示電話手表。
她在這世上非親非故,哪來的妹妹?不等世初淳思索一二,梳理清楚當前的狀況,五條悟已經把她放下來,鄭重其事地表示澀谷被控制。
他年幼時,世初淳曾叮囑過他一番話,當妖魔鬼怪在人世間現世,而她恰好出現在他身邊。不管他要去解決任何疑難,都要記得要帶上她。
“等一會,五條老師。”世初淳指出他言詞裏的漏洞,“你年幼時,我應該還沒來到這個世界上。”這裏指的來到不是誕生,而是穿越。
“有很多事,三言兩語解釋不清,我沒有餘暇跟你從頭道來。”五條悟捏着她的臉,做軟糖狀往外扯,強迫一頭霧水的女生打起精神,專注于他接下來的言談。
“我相信過去的世初的判斷,亦尊重你現如今的選擇。來,選吧。回到你平和的日常生活去,或者和我去一趟澀谷,瞧一瞧那些家夥要在衆人歡慶的萬聖節搞出什麽幺蛾子。”
那些家夥?詛咒師還是咒靈?一個是心靈恐怖,一個是外貌恐怖。不管是哪類角色,世初淳都不想與之碰面。可既然危機已出,身為輔助監督的她義不容辭。
身在其位,必謀其職。世初淳抓住他的袖子,“一起去。我的年終獎和月薪,就包在您這兒了。”
哦,那個啊。早在世初監督屍體入土為安當天,就被撤銷了。
身懷巨款的五條悟,自然不能明白每月領取固定薪水,對普通工薪階級的重要性。幹脆忽略不談。
某個打白工的前輔助監督:這很重要好嗎?
為了保證世初淳的安危,五條悟遞把退魔刀白夜物歸原主。并人為替她添加第二套保險。
“背過身去。”五條悟吩咐。
世初淳不明就裏,聽從他的命令,轉過身。
五條悟眉頭一挑,一手拉下她外套領子,順着袖管一扯到底,直到完整露出裏頭的杏色針織衫馬甲打底,內套着一件白襯衫。
算了,就這樣吧。他以指為筆,在她背上畫下傳送符文。
當她身體或者心靈遭受巨大重創,或感受到極度的不适時,就會無視其餘附加條件,将她送回澀谷,回到她潛意識裏最安心信賴的場所。
五條悟食指、中指劃過世初淳肩背,來到薄弱的背闊肌筋膜,接觸敏感的骶三角,略微停留。漆黑的紋路作吞噬萬物的荊棘猛然盛放,從沉浸多年的沼澤地裏鑽出,又很快被迷瘴吞沒。
随後攬住她的腰,一口氣傳送到澀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