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爸爸是笨蛋也沒關系
爸爸是笨蛋也沒關系
洗衣做飯、烘衣折疊,每天的時間就在這些雜七雜八的家務裏偷偷溜走。消耗人力,消磨光陰的雜務,似乎做了許多,又似什麽也沒有做。
最初幾個星期,世初淳着實是困得不行。
不論是照顧五個孩子、跟上學業進度,還是羽島先生熒幕曝光率提升,使其與之相關的熱度上漲,帶來緊湊的行程安排,三項任務裏沒有一項不艱巨。
忙得眼花缭亂的世初淳,日常給弟弟妹妹洗頭、洗澡。
她随手在客廳抓了個孩子拉到浴室,麻利地上手扒掉外衣。
無辜中獎的神秘嘉賓,大驚失色,“你不僅對太宰先生有非分之想,竟然連在下也想沾染!”
一直以來對女生的不滿,累積到忍無可忍的地步,芥川龍之介猶如不幸落入狂徒手中的貞潔烈夫,“何等德薄望輕之徒!禽獸不如!鮮廉寡恥!下流放蕩!”
随手捉住的人一個詞、一個詞往外蹦,其威力猶如腦子裏塞進一個馬蜂窩,或者有五十只辛勤的小蜜蜂嗡嗡嗡釀蜜。
世初淳出手,捂住對方的嘴,剩餘一只手揉揉眼睛,視線還是模糊不清。
她只得湊前看,過分近的距離激得人愈發手足無措。“在下可是太宰先生的人,是絕對不會屈服于你的淫威的!”
素來不喜洗澡的芥川龍之介,一時不察,被扒掉外套。他失去引以為傲的異能力,忙中出錯,左腿絆右腳,一屁股跌坐進盛滿水的浴缸。
溫熱的水自下半身湧上,頃刻浸潤緊身的腰褲。噴濺出的水浪冷不防潑人一臉,陡然怔住死命掙紮的男孩。
突發的意外連連,累增多重刺激,閹割掉感官,叫芥川龍之介在太宰先生拳打腳踢下操練出的,幾乎形成條件反射的體術全面失靈,連反擊的招數都忘得一幹二淨。
困意像是入口即化的棉花糖,使女生整個人踩在輕飄飄的雲端。她腦裏那根松弛的弦終是遲鈍地搭上,“什麽啊,是芥川啊。”世初淳松開捂住男孩嘴巴的手。
“什麽是‘是什麽啊,是芥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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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誇你呢。”
“還想敷衍在下!”惱到嘴唇都在抖的芥川龍之介,絞盡腦汁地搜刮肚子裏為數不多的詞彙量,“流氓!變态!混蛋!”
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有被扣上變态的罪名,當真是人活得久了,什麽都能見着。世初淳睡意當頭,無所畏懼。她再次動手捂住芥川龍之介的嘴,手動替人靜音。
不能滿足的困意,爆發了間歇性頭痛。頭疼得難受的世初淳,本着來都來了,爽性一起洗了的想法,接着脫芥川龍之介的襯衫。
脫下外套就丢失異能力的芥川龍之介,渾身濕淋淋的,跟只沾了水的垂耳兔相似。人跌在浸滿水的浴缸,一蹶不振,都沒能使出自己擅長的體術。
等他如夢初覺,從震驚內醒過神,倒是恢複了些孩子的脾性。
他罵罵咧咧地爬出浴缸,對着困到魂魄都在和周公約會,就差靈魂出竅到地府和孟婆打牌的少女,張了張口,只能說出一句,“臭不要臉!”
見住在家裏的哥哥亦是激烈地反抗被洗澡的命運,潛藏在一旁的優,有樣學樣,嚷嚷着:“哥哥不洗澡,我也不洗澡!”
其他爬出來看熱鬧的小孩,紛紛附和:“就是!就是!”
聽到動靜冒出頭的五個孩子,集體扛起鬥争的大旗。他們嘴裏哼着不知名的曲調,人蹦蹦跳跳,式歌式舞,披着輕薄的被子當作戰旗,舞得虎虎生風。
門口有鑰匙插進鎖扣,向右側轉動。分明是極其細微的聲響,停在世初淳耳裏,由于心中有挂念的人而無數倍放大。
穿街走巷的北風尋覓不到行人訴苦,厭煩地呼呼大作。它因開門者的動作而竊喜,通過剛剛開啓的縫隙,肆無忌憚地闖進屋子,卷席着能刮到的一切可飄動物件。
經由簡單的推斷就能得出結論,外出工作的紅發青年已然平安歸來。
織田作之助常穿的深棕色皮鞋踩入玄關,鞋跟與地板摩擦發出輕微的踢踏聲。
密集的雨水彙聚成股,沿着臉龐流利地滑落。他揩掉成串的雨珠,聽聞大女兒緊忙找補,“哥哥會洗澡的,馬上就會。”
一大一小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無意間平定喧嚣,讓周邊嘈雜成了無關緊要的陪襯。
“嗯?”紅發青年用眼神表明困惑。
“嗯!”女生種種點頭,以表贊成。
腦電波壓根不在同一條線的兩人,奇妙地達成溝通,磨刀霍霍向耷拉着腦袋的芥川。
世初淳和監護人交接換班,織田作之助給芥川龍之介洗澡,她給弟弟妹妹們洗澡。
芥川龍之介當然是誓死抗議——毫無疑問地失敗了。
莫說他一個人,全家人加起來都不夠織田作之助一手鎮壓。被輕輕松松一招制服,掼進浴缸裏強制清洗。
家裏沒有一個孩子,能逃脫得了被織田作之助洗澡的命運。
該說不說,港口先生因為他成年人的年紀,逃過一劫。
在咲樂哼着歌,世初淳替妹妹搓泡泡,擦背部的間隙,她想起忽略的事宜。
她忘了勸說芥川,他的人生導師,他敬仰有加的,腦溝埋着一百個彎彎繞繞的太宰先生,尚且抵抗不住織田作之助的強權,何況一根筋擰到死的他。
嘛,也罷。女生搖晃頭,抛卻那些勸誡言辭。要是激起芥川的逆反心理就不妙了,反正織田作之助會處理好的。
他料理孩子有自己一套獨特的方法。就是這法子偶而令人羞憤難當。
春雨淅淅瀝瀝,打濕道路兩旁的胡楊樹。指揮交通的紅綠燈依然盡忠職守,唯餘零星的路人撐着傘,在像是被蒙紗燈罩遮蓋的街市裏悠然漫步。
太宰治回到家,抖落一身沾滿雨水的風衣。他餘光瞥見黑手黨的弟子在角落裏蹲成一頂黯淡的蘑菇。
貌似大受打擊的男孩,屈辱到整個人失去顏色,嘴裏還吐着白氣。
太宰治揚起眉,很快松垮下去。搭讪的話就要料理後續,過程顯而易見的麻煩,幹脆無視掉好了。
小孩子還不咋會說話的年齡,會叽裏呱啦地講一大堆,不管成年人聽不聽得懂。
大人心平氣和地講一句,他扯高嗓子叽裏咕嚕倒出一筐簍,高調得好似下一秒就要上臺演講,未來的夢想是當個舌戰群儒,辯倒全場的講師。
等他們稍微長大些,能夠溝通,又不是那麽會溝通,就會采取一系列拟聲詞,輔助用詞淺薄的形容,通常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比如優。
優描述事情相當抽象,基本保持“就是Pang、Pang、Pang,接着Duang、Duang、Duang,最後Dong、Dong、Dong!你明白了嗎?”這類不明所以的表述方法。
假若大人坦率表明如墜霧裏的感受,晃着頭腦,明示自己不明白。他就會繼續重複他那些在自己聽來邏輯清晰,而外人眼中雲裏霧裏的描述,結尾了接着問道:“聽明白了嗎?”
很有耐性,是學的幼稚園裏的老師。
身為孩子們可選的傾聽對象,世初淳會給予大份額的反饋,“是這樣呀,我明白了,好厲害噢!”實則根本就聽不明白。
織田作之助會呆幾秒,誠實地說明沒有聽懂。
優會體諒他眼裏愚笨的,腦袋不靈活的爸爸,耐心地複述與先前相同的話語,織田作之助繼續會呆幾秒,誠實地說自己沒聽懂。
父子倆的交戰,你來我往。
一個認真地教授,一個實誠地回答。跟鹬蚌相争,誰也不肯松口的寓言主人公們相仿,兩人回合制來回的戰争,以優的反複失敗告終。
他都要被氣哭了!
在抓狂邊緣的優,放棄堪稱無可救藥的監護人,嫌棄地跺腳,“咦——爸爸好笨!”
爸爸怎麽那麽笨,他都說了好多好多次,爸爸還是聽不懂!
優吊着兩根眉毛,愁眉苦臉地跑到姐姐房間,兩個腮幫子鼓得像只貯藏食物的倉鼠。
“怎麽辦?我覺得爸爸是個笨蛋!”
奮筆疾書趕作業的世初淳,停下筆,和坐在她膝蓋上的咲樂一同回頭。
她晃動大拇指與食指間夾着的黑筆,旋轉一百八十度。“沒關系,就算爸爸是個笨蛋,他也是愛你們的。”
優嘴裏含着的氣洩了,勉為其難地道:“我也愛爸爸,即使他好笨好笨的。”他頓了會,皺着苦巴巴的小臉添補,“腦子不大好使的樣子。”
上次要過馬路的時候,爸爸都不知道哪個顏色的燈才能走人行道,還得每一個路口都要問他。幼兒園老師沒有教過爸爸嗎?肯定是爸爸上課不認真,都不聽的。
而且爸爸每次出門,都要牽他的手,超級無敵膽小。不牽到他的手,就不會走,他不到兩歲時就會自己走了!
“我也愛爸爸。”世初淳膝上的咲樂細聲細氣地說着,害羞地埋進她的胸口。“爸爸是笨蛋也沒關系。”
織田,孩子們都很喜歡你哦。就是形象走偏了點。世初淳在心裏為織田作之助撒花,外加點了根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