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平京城內
禦書房外,遠遠地便能聽見争論聲。
“陛下,英親王所言簡直荒唐至極!”
禦書房內紅紫相間,一衆官員争論不休,而那抹明黃只是坐于上位,看着他們争論,一言不發。
“本王以為,太傅看得透徹!”暗紅色的蟒袍在人群裏格外醒目“北胡這等蠻子,自大武建國起就有,只會打秋風,根本不足為懼!”宇卓毫不掩飾言語中的不屑。這位馬上親王,自小便與兄長宇恪南征北讨,是宇恪的嫡親胞弟,故有此言也不稀奇。
可在場的衆臣卻不得不往深了去想:新帝登基之後性格變得古怪多疑,若要說誰猜得幾分聖意,只怕非英親王莫屬了。莫不是皇上早有意南征,所以才有英親王此番言論?那我等說不得要想想該站哪邊了,反正座上這位橫起來,誰的話也不聽,何苦去搏個費力不讨好?
衆臣各自心懷鬼胎,而老太傅被英親王這話一刺,卻是血氣上湧,激動道:“攘外必先安內,自皇上登基以來,紛亂不斷,而今各地仍有小股亂軍,若是此時南征,亂賊必會乘機作亂,再加上北胡在旁虎視眈眈...後果不堪設想啊!”
老太傅“噗通”一聲朝皇帝跪下“皇上!此時南征萬萬不可行啊!”此刻四下寂靜,無人出聲。不知是被太傅這一跪驚到了,還是被其所言懾到了。宇卓正欲反駁,卻被座上傳來的一聲冷哼打斷了。
宇恪自座上起身,踱至太傅身前,俯視着跪伏在地的老人,沉聲道“張卿所言莫不是暗指朕非明君,所以乃至‘自登基以來,紛亂不斷’?”世人皆知宇恪弑兄奪位,朝臣被其手段所震懾,不得不擁其為帝。然實則名不正,言不順,而四起的義軍也以此為由,要伐武。
太傅這番話,放在平常無礙,可若是被有心人聽了去,說你妄論帝王,要治你個叛亂之罪,也是可以的。
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
宇恪短短幾句話,讓張淮嚴如臨深淵,嘴唇都忍不住哆嗦了起來。他怎麽就忘了,眼前這位可不是先帝,而是一座殺神。現在,他的頭上已懸着一把死亡之刃,随時可取性命。
在場的官員其中也不乏與張淮嚴交好的,可在這要命的時刻,卻也是不敢忤逆龍威,拿自己的腦袋去給人求情。
張淮嚴也是自知大禍臨頭了,已出了一身冷汗,當下把頭磕得砰砰響“老臣該死,老臣糊塗,臣絕無此意啊!”
宇恪面無表情的看着磕得頭破血流的老人,不知在想些什麽。立在一旁的宇卓心裏有些急,這太傅雖說平時是頑固了點,但畢竟是兩朝元老,看皇兄也沒有叫停的意思,萬一老頭磕死在這,朝中上下勢必人心惶惶,于公于私,都無這個必要。
王德全立在禦書房外不遠處,宦官不得幹政,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但是他又不能離得太遠,以免皇上叫他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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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小兔崽子,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毛毛躁躁的,皇上在裏面跟大臣們議事,我看你這腦袋是不想要了!”他壓低聲怒斥道。
走廊盡頭跑來一個小厮,魂不守舍的樣子,衣着淩亂,面色發白,被王德全一拂塵打在了腦袋上。
小厮似乎是被王德全尖細的聲音喚回了神,看見自己面前站的是宮內的大總管王公公,一把撥開拂塵,握住了王德全的手,急道“王總管,我必須馬上見皇上!”
王德全被吓了一跳,以為他要跟自己動手,卻沒想對方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這樣的話。王德全怒得把他一腳踢在地上,啐道“你小子是哪根蔥,聖上豈是你想見就見的,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來人啊..”
附近的兵衛聞聲就要上前,不料地上的人開口哭嚎道“四殿下跟蘇世子起了沖突,世子..已經斃了..!”
“你說什麽?!”王德全提起他的衣領就往地上摔,随後扭頭就朝禦書房門口疾步走去。
急促的腳步聲将房內衆人的視線吸引了過去,不多時,王德全便出現在衆人的眼前。宇恪皺着眉頭看向王德全,如果沒個正當理由,他這大總管的位置怕是坐到頭了。王德全被這眼神看得打了一個激靈,也顧不得周全禮數,徑直就走到皇帝身邊耳語了一番。
“南征之事改日再議,諸位愛卿散了吧。阿卓,你随朕來,王德全,把人帶過來。”
宇恪帶着宇卓走了,留下一屋的重臣不知所措。大家都在議論到底出了什麽事,能讓皇上丢下一屋子的重臣揚長而去。索性還有人記起張淮嚴還跪在地上,只見兩眼發直,地磚之上已染血色。
“太傅,何苦呢,快起來吧,陛下已經走了,沒說要怎麽樣,就是不怪罪你了。”衆人附和着,七手八腳的把張淮嚴扶了起來,往外走去。
宇恪将人帶到了東華宮,宇卓雖不知發什麽了什麽事情,但也感覺到必然不會是小事,不然皇兄豈會丢下南征事宜,那可是兄弟二人策劃已久的,就準備今日拍板定案,不曾想出了意外。
“皇兄,究竟是何事?”
宇恪臉色陰沉的有些可怕,未曾搭理一旁的胞弟,而是望向身後的奴才“王德全,人呢?”
“回陛下,門外候着呢,快把人帶進來!”王德全朝門外招呼道。
之前報信的小厮被帶進了殿內,也許是懾于龍威,看起來唯唯諾諾的“小人..小人叩見陛下。”
“到底是怎麽回事,還不給陛下将事情如實說來,說漏了一個字,仔細你的腦袋!”王德全看了看皇帝的臉色,朝小厮喝道。
“..諾..是這樣的..”
蘇家,在武朝的地位不可謂不高,只看蘇氏異姓封王,就足以想到其地位有多高了。蘇氏的封地位于洛陽一帶,地處江南水鄉富饒無比,這也是當初老王爺與先帝過命的交情,才換得如此厚愛。老王爺去世幾年後先帝便也跟着去了,而後世襲王位的世子蘇乾,接任了洛陽王的封號,蘇乾有兩子一女,大兒子蘇懷安被立為世子送入京都,二女兒蘇洛陽被封為洛陽郡主,小兒子蘇城自十二歲起就跟着父親從戎,現在已經是個左前鋒。在後來的奪位之亂中,蘇家選擇了明哲保身。是以現在龍位上這位心裏始終有個疙瘩,蘇家和他并不算自己人,但蘇家卻手中卻握有兵權,四萬蘇家軍雖然不多,但卻是一支勇猛之師,所以即使在他登基之後蘇家主動示好,将世子送入京為質,他還是不放心,是以他将蘇乾調離封地,北上鎮守邊塞蠻荒之地,抵禦北胡的騷擾,可謂是大材小用,可即使這樣君臣離心,蘇乾也無半句怨言。
洛陽王世子自入京的第一天起就跟皇四子宇史文不對付,這是整個平京都知道的事情,兩人沒少打過架鬥過嘴。蘇懷安勤學練武,頗有其父之風,但是性格易怒,一言不合就要動手。四皇子宇史文就是平京小霸王,在蘇懷安沒來之前,所到之處是雞飛狗跳的。皇帝對自己這個不成器的兒子卻還是頗為喜愛的,是以對于他的所作所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原因無他,只因宇恪重武,而宇史文雖不學無術,卻有一身好武藝,這些年挨過他揍的不在少數。
兩人都是天之驕子,誰也不服誰,但真打起來蘇懷安還是略勝一籌。宇史文被蘇懷安打了也是有苦無處說,對方的身份比他差不到哪去,真論起來他還得叫對方一聲堂哥。所以只能明裏暗裏的擠兌蘇懷安,但成效甚微。
蘇懷安雖不好女色,但卻對音律十分癡迷,而醉花樓的四大花魁之首的嬌娘,在琴藝上的造詣頗深,只要她一獻藝,蘇懷安必定捧場,二人也曾進行過音律上的交流,蘇懷安将其引為知己。
平京城內也盛傳洛陽王世子是嬌娘的入幕之賓。
這天,醉花樓四大花魁獻藝,蘇世子正在二樓聽曲,剛聽着入味,卻聽得一樓廳內吵吵嚷嚷的。原來是宇史文瞧中了嬌娘,喝多了酒硬是要幫她贖身。
“這位公子,嬌娘賣藝不賣身,多謝公子好意。承蒙公子看得起,不如坐下多聽幾首曲子。”臺上的女子微微福了福身,以示禮貌。
“大膽,你知道我們少爺是誰嗎?我們家少爺要給你贖身是你的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你可別不識好歹!”一個随從模樣的人喊道。
此時,大廳內已有不少人認出了宇史文,畢竟平京的貴族圈就這麽大,這些纨绔子弟都是擡頭不見低頭見的。
“哪條狗在此喧嘩,吵嚷了本世子聽曲。”
清朗的男聲傳來,衆人聞聲看去,蘇懷安正從二樓下來,見嬌娘略有憂色的朝他看來,給對方遞了一個放心的眼神。
“我道是誰,原來是四殿下的狗啊,難怪叫都叫得如此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