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請阿sir
第2章 請阿sir
第二章
婚禮結束後,宣月當天下午就回平城了。
母親将鹵味都打包,囑咐她帶給陸丞。
宣月拒絕道:“天太熱,帶回去都變味了。”
“就一個多小時車程,再說你車裏開着空調呢,哪有那麽容易變味?”
“他加班,顧不上吃你這頭。”說起加班,語氣自然而然帶上了嘲諷,可惜母親聽不出。
“這孩子,就是因為他加班,你才更要體貼點。”李楠欣以過來人的身份指導她,“女人還是溫柔貼心點好,你可別學我,當年要不是我太強勢,你爸也不會——”
“媽,你又來了!”
宣月有點崩潰,幹脆接過那一大袋鹵味,推門就走,“我帶給他,帶給他還不行?”
樓道裏很陰涼,踏出去,又是兜頭的暴曬。
李楠欣住在老家屬區,以前廠裏分配的房子,自然不會有地下停車場。
宣月的黑色托兒車就停在路邊。
打開車門,一陣熱浪席卷而來,她只能彎腰打開冷氣,站在太陽底下幹等,等車裏的熱氣稍微散去一點。
耳邊是盛夏時分沒完沒了的蟬鳴,叫得人更加煩悶。
她看了眼路邊的垃圾桶,到底沒把一大袋鹵味都扔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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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男不配吃,但母親的心意也不容浪費。
八月的天,太陽燦爛到睜不開眼,馬路都像在反光。
宣月一路犯困,好不容易開回平城,奔進出租屋,把鹵味往冰箱裏一扔,打開空調,倒頭就睡。
餘光掃到床頭櫃上的藥,她自暴自棄地扯過被子,蓋住頭。然而半分鐘後,又認命地爬起來,老老實實把藥吃了。
哪怕明知吃了還會發胖,有病就得治,不是嗎?
——
再度醒來,天都黑了。
手機在枕頭下面拼命震動,把人從昏沉的睡夢中喚醒。
宣月拿過手機,被突然亮起的屏幕刺得眼睛都睜不開。
蘇青沅問:“在哪啊,給你打了百八十通電話,終于舍得接了?”
“在家。”
“再不接電話,我都快報警了!”
“怎麽,怕我自尋短見?”
“哪能啊。”聽她還能開玩笑,蘇青沅松口氣,也跟着插科打诨,“你可不是讓自己吃虧的人,我是怕你想不開,上門把渣男捅了。”
“……”
得知她在家睡了一下午,蘇青沅直截了當報了個地址,讓她過去。
宣月問:“什麽地方?”
“酒吧。”
“想帶我借酒消愁?”
“酒能消什麽愁?”蘇青沅一本正經說,“這是兩個月前新開的酒吧,開業就吊打全平城的同行了。知道為什麽嗎?”
“為什麽?”
“因為這兒上到經理,下到服務員、酒保,個個都是人間精品。不信你來,一個個掀衣服檢查,要能找到一個沒腹肌的,我倒貼你五百塊錢。兩個一千。”
一個個掀衣服檢查腹肌?
宣月:“流氓罪犯法的。我看你是想我被警察抓走。”
“行了,就說來不來吧!”
知道好友一片真心,想為她解憂,宣月起床換衣服,“就來。”
掐斷電話,才看見那二十一個未接,有十三通來自蘇青沅,剩下八通來自陸丞。
微信上,陸丞也發起了轟炸。
陸丞:月月,你聽我解釋好不好?
陸丞:我跟她真的沒什麽,我都不知道她會朝我臉上來一下!
陸丞:我一早就說了我有女朋友的,她要一廂情願我也沒辦法。我承認是我遲鈍了,沒感覺到她對我有意思,我要是早點知道,肯定不會跟她走這麽近!
陸丞:接電話,求你了,接電話好不好?
……
宣月扔了手機,打開衣櫃,漂亮的清一色穿不上。
發胖也就是這半年的事,胖了之後,因為不停藥,體重還會增長,所以她只買了些寬松的t恤過度。
最後還是拾起白日穿的那條藍色布裙子,套在身上。
酒吧離她的住處不算遠,驅車半小時。
剛停在路邊,就有泊車小弟殷勤地上來接鑰匙了。
“來藥嗎?”
?
宣月一驚,蘇青沅找的這什麽地方,一言不合就問人嗑藥嗎,是不是有點太猖狂了?
她以為對方要兜售什麽違禁品,直到一擡頭,看清頭頂的招牌。
閃爍的霓虹燈裏,酒吧的名字靜立其間,就一個字:藥。
“……”
——
昏暗的酒吧裏,樂聲嘈雜,駐唱的搖滾樂隊嗨翻全場。
某個隐蔽的角落裏,三個男人坐在一塊兒,三不五時聊兩句。
宏立城低聲問:“對了,你手怎麽樣了,林隊?”
“哎哎,瞎叫什麽呢?”老張一臉警惕打斷他。
宏立城立馬意識到稱呼出了問題,忙改口,“對不住,習慣了。”
老張數落他:“年輕人就是魯莽,不注意場合,你看誰穿咱們這樣出來,還能照常叫的?”
林長野坐在最外面,坐姿随意,懶洋洋靠在椅背上。但擡眼時,雙眸很亮,像随時準備出鞘的軍刀。
他靜靜地擡起右手,手腕處帶着黑色護腕。
“下次注意。”他對宏立城說,輕描淡寫打斷老張冗長的說教,然後活動了一下手指,接上先前的話題,“能怎麽樣?斷了接上,還能動就謝天謝地了。”
老張一臉黯然,說:“都怪我,要不是當時我太緊張,一槍沒中……”
他又開始後悔。
宏立城剛來不久,沒有親眼目睹當時的場景,只從同事們口中聽到過不同版本,此刻心馳神往地聽老張講着。
然而林長野很快皺眉,“這裏不是談心的地方。”
老張頓時收聲。
沒能聽全的宏立城雖然也老實坐着,心下卻大呼遺憾。
林長野看表,“都蹲了三個鐘頭了,看來今天也無事發生。”
他的右耳別着一枚黑色的圓形耳釘,手指輕輕一摸,低聲問:“外面什麽情況?”
耳機裏傳來彙報:“一切正常,沒有狀況。”
他嗯了一聲,“再等半小時,還沒情況就收工。”
和周遭的其他人一樣,他們看起來就是上酒吧喝酒作樂的,除了坐在外側的林長野有點招人。
他穿身黑t,下面是同色運動褲,耳朵上還別着一枚小小的黑色耳釘。
大背頭,兩側幾乎推成了發茬,這發型挑人,若非面部棱角利落、輪廓分明,只會顯得臉大。
但他擁有出色的五官,深邃立體,擡眼時如利刃出鞘。
三個鐘頭裏,來了一撥又一撥的人跟他搭讪,其中一次還是男人。
老張和宏立城都在一旁憋笑,耳機裏,車裏的同事也在低聲笑。
林長野臉色很臭,幹脆管宏立城伸手,“你墨鏡給我。”
小年輕比較講究,下午太陽大,出勤的時候還戴了墨鏡。聞言把墨鏡從襯衣口袋裏掏出來,遞給他。
林長野索性戴上墨鏡,渾身戾氣坐在那,長腿一伸,生人勿近。
老張和宏立城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裏看到了同樣的想法:他以為這樣就低調了嗎?
分明更招人了。
——
在他們前面的卡座裏,一個年輕姑娘叫了句:“這兒呢!”
但酒吧裏太嘈雜,來人沒聽見。
她幹脆站起來招手,用更大的聲音叫道:“宣月,這裏!”
宣月?
戴墨鏡的人微微一頓,擡眼看着迎面走來的人。
一身水藍色長裙,頭發松松散散披在肩上,那素面朝天的人,不是熟悉的小圓臉,還能是誰?
巧了,一天碰見三次。
小圓臉并沒看見他,很快坐進前面的卡座,開口就是——
“這酒吧起的什麽鬼名字?剛在外頭停車,泊車的一上來就問我,來藥嗎?吓得我以為這是什麽非法場所。”
林長野輕哂,似笑非笑拎起面前的啤酒,喝了一口。
臺上的樂隊中場休息,音響裏開始播放不那麽吵的音樂。
他聽力過人,将前座的對話盡收耳底。
“你沒接陸丞電話?”
“沒接。”
“難怪他一下午盡往我這打,我他媽快被他煩死了!”
“拉黑不就行了?”
“你認真的?一點機會都不給了?”蘇青沅卡頓了幾秒鐘,遲疑道:“要不,聽他當面解釋一下……?”
她和宣月是截然不同的類型。
宣月是明豔動人的,雖然看起來溫和無害,但盔甲都在心裏,豎起一道堅不可摧的堡壘。
蘇青沅看起來不好惹,但心軟。
宣月平靜地說:“下午睡覺時,我做了個夢。”
“夢見什麽了?”
“夢見以前,他追我的時候。”
那一年他們都在讀研,不同學院,同一所學校。一次校級項目合作上認識,陸丞開始窮追不舍。
起初宣月毫不猶豫拒絕了,原因是當她問陸丞喜歡她什麽時,陸丞回答說:“喜歡你好看啊。”
這都什麽破理由,能答應才有鬼。
可是後來的三個月裏,陸丞替她打水送飯,每日一封情書,風雨無阻。
雖然都是些土味情話——
“你知道我的缺點是什麽嗎?缺點你。”
“這是我的手背,這是我的腳背,你是我的寶貝。”
“你有沒有聞到什麽燒焦的味道?那是我的心在燃燒。”
那時候,全宿舍的姑娘每晚夜談時津津樂道的話題,固定一項便是陸丞的土味情話梗。
“要不你就從了他吧,看看人家搜集土味情話,搜集得多辛苦!”
“是啊,人遷就你愛漂亮,每天都要洗頭,是用水大戶,就每天早晚兩壺給你打,這不感人?”
宣月是單親家庭,母親管得嚴,她沒談過戀愛。而陸丞恰好是她喜歡的那一款,書卷氣濃、英俊斯文,填補了她對男性的一切溫柔幻想。
所以他們順理成章在一起。
宣月一口喝光了面前的彩虹雞尾酒:“我夢見了以前的事,醒來才發現,其實他早就變了。”
遺傳母親的美貌,宣月自小都是美人。半年前生理期遲遲不來,去醫院檢查,才診斷出pcos。
多囊卵巢綜合征。
不是什麽大病,但也不能放任不管,否則輕則月經不調,重則不孕。
為了治病,她開始服用激素藥,別的副作用可以忽略不計,唯獨一個比較感人:短時間內體重激增。
“然後我才發現,他說的都是真的,他喜歡我的确只是因為好看。當我不好看了,他就不喜歡了。”
“我不想大肆宣揚自己生病,尤其是pcos這種病。但陸丞似乎生怕別人覺得他女朋友不好看,所以反複跟人解釋,比我還認真。”
“他說等我病好,就會又變漂亮,也不知是在安慰別人,還是安慰自己。”
“以前鐘意帶我參加朋友聚會,自從我發胖後,約會地點就只有電影院和餐廳,再沒有朋友在的場合了。”
蘇青沅愣了半天,才說:“他太虛榮了,等你病好了,瘦下來,不就行了?”
宣月半晌不語,最後才笑笑,“可是青沅,再漂亮的皮囊也有老去的那天,如今我不過胖了點,他就這樣,我還能指望跟他白頭偕老嗎?”
她說這話時,端着空酒杯,認真地問對方,也問自己。
母親年輕時也很美,後來上了年紀,父親就抛下她,另結新歡。
人性如此善變,山盟海誓,風花雪月,等到美夢初醒,才發現原來是過眼雲煙。
“青沅,我不想重蹈覆轍,最後落到和我媽一樣的結局。”
……
酒吧裏仍在放歌,是好些年前的粵語老歌了。
“也許生于世上,沒有重要作為,仍有這種真愛耀眼生輝。”
蘇青沅沒有忽略掉宣月眼裏一閃而過的淚光,心像被紮了一下,深呼吸道:“找不到真愛就算了,那我們找快活!”
“……找什麽?”
“放眼看看周圍,誰比陸丞差嗎?找個好看的one night stand,保管你明天就不記得陸丞是哪根蔥了。”
宣月:“……”
正想說朋友你的轉折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就見蘇青沅虎視眈眈環視一圈,最後目光鎖定在她身後。
“你後面那個戴墨鏡的就不錯,你看他鼻子多挺,一看就是能力強、體力好的那一挂。”
宣月手忙腳亂捂住她的嘴:“你小心人家聽見了!”
“我這是誇他,還怕他聽見?”
後面的卡座,三個男人無聲地坐着。
老張:憋笑。
宏立城:憋笑。
林長野:……
笑不出來。
誰料設備的收音效果太好,耳機裏,車上的同事們也聽見了對話,爆發出一陣大笑。
“林隊,誇你持久,別生氣。”
“就是,在執勤,別跟老百姓較真啊。”
“哈哈哈哈……”
仗着他不在車上,這群人造反似的笑個沒完。
直到耳機裏傳來一聲兇惡冷冽的指令。
林長野:“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