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黑衣染紅血
第15章 黑衣染紅血
爻桤二人一路跟随柳仙兒到了鳳凰樓裏,鸨娘早已經在柴房裏等候多時,見到柳仙兒後,她手指按了按角落的幾塊石頭,頓時地上便出現一個地道。她回頭道:“姑娘快走。”
柳仙兒颔首,飛快地鑽進了地道,爻桤二人緊跟其後。
這柳仙兒大抵是個內功深厚的,因為她身上濕透了的衣服已經被內力烘幹了。
地道有許多的分叉口,如果沒有柳仙兒,葉深她不知道,但爻桤覺得自己是肯定會迷路的,原因無他,只是因為她自小便不識路。
一條路如果不走上幾百遍,她保管走丢。
因此從前她下凡,每次都會騎着那頭驢,生怕自己就在凡間迷路了,需要通知爻汐下來找人。如果真發生這種情況,別說其他神會笑死她,就是她自己都會找塊豆腐撞死。
也不知走了多久,柳仙兒上了一條石階。出了地道,外面是一片荒蕪的樹林子,見爻桤東張西望,葉深道:“這是百鬼林的深處。”
林子中有兩個蒙面黑衣人,牽着一匹棗紅馬,見了柳仙兒後立馬行禮,恭敬道:“見過少閣主。”
柳仙兒冷冷地颔首,講真,此刻的她雖然面容半點未變,但跟之前幾乎是天差地別,不僅沒有半點媚意,反而冷峻嚴肅的可怕。至少,這兩個黑衣人是怕極了她的。
她翻身上馬,順着一條小路跑去。
柳仙兒騎着馬,爻桤二人光靠走是肯定追不上的,所以爻桤正準備掏法寶,卻見一頭漂亮的毛驢跑到面前。
這大概不是普通的驢,因為那兩個黑衣人壓根就沒看見它。
葉深道:“騎紅豆吧。”
爻桤頓時覺得腿肚子發軟,道:“不……不了吧。”
葉深沒說話,倒是紅豆上前蹭了蹭她,亮晶晶的眼裏頗為委屈,仿佛是在說:“你不騎我,是嫌棄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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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她都想的什麽呀!
就算要說,這話也該是葉深說的。
爻桤揮去腦海中亂七八糟的想法,道:“真…真…真騎啊?”
葉深笑了笑,道:“莫非小七還能假騎?”頓了頓,她又道:“小七還是快上吧,不然待會兒就真追不上柳仙兒了。”
爻桤還在掙紮,道:“我騎了,那你呢?”
葉深道:“跟你一樣啊。好了,小七你不要再啰嗦了,上吧。”
爻桤道:“好……好,上。”
話是這般說,但她卻絲毫沒行動,仿佛腳軟的就要站不住一樣,眼前一片黑,只覺得天旋地轉。
葉深失笑,突然輕輕拍了一下爻桤的背。頓時,一股莫名的力量将爻桤往上一推,等她再回過神時,自己已經端端正正地坐在驢背上了。
爻桤:“???”
她到底是怎麽上來的呢?
沒等她想明白,背後突然貼了一個冰冷的身子,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耳邊便響起了一道輕柔的女聲:“坐穩,要出發了。”接着一只冰涼卻也柔軟的手摟住她的腰。
爻桤:“!!!”
她她她她她她要做什麽?
葉深沒做什麽,只是規規矩矩地摟住她,仿佛是真怕她掉下來一樣。
紅豆慢慢動起來,鈴聲清脆,明明看起來并不快,卻在一盞茶的時間內追上了柳仙兒,随後不遠不近地和她保持了一段距離。
整個過程,沒有絲毫的颠簸。
爻桤原以後自己會怕的要死,可她不僅不怕,反而還慢慢地靠着葉深睡着了。
是的,她睡着了。
她也不知道是為什麽,或許是紅豆走的太平穩,或許是鈴聲太清脆,也或許是身後的葉深太過令人安心。總之,她就是在這樣的環境裏睡着了,而且還是個難得安詳的覺,不僅沒做夢,甚至還覺得比睡在床上更舒服。
也不知就這樣睡了多久,爻桤被葉深叫醒了。彼時乃是黃昏,大片大片的赤紅色落在山林裏,紅地好似要燒起來。
爻桤不太好意思地從紅豆身上下來,問:“我睡了多久?”
葉深微笑道:“不算太久,三天而已。”
三天!!!
爻桤一下清醒了,她抱着僥幸的心理,道:“不會吧,怎麽會那麽久?”
葉深睨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所以小七是覺得我在騙你嗎?”頓了一下,她又笑得更明豔了,道:“你睡得可真沉,口水都滴到我放在你腰上的手上了。好在我會法術,要不然我這袖子一時半會兒估計幹不了。”
爻桤此刻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因為葉深的表情太認真了,仿佛她真的幹過這事一樣。雖然她之前并沒有睡覺流口水的習慣,但保不準她坐着睡覺會流口水啊。所以她此刻只能呆呆地盯着葉深,仿若靈魂出竅了一般。
葉深突然擡手輕彈了一下她的額頭,笑意深深,道:“騙你的,你睡覺很乖的。”
爻桤勉強回神,道:“真的?”
葉深道:“不然呢?你要是真把口水弄我身上了,我保管第一個掐死你。就算不掐死,你以為你能安全的在紅豆背上睡三天嗎?我早把你踹下去了。”
她說罷主動拉起爻桤的手,道:“走吧,估計這石階上去就是千閣所在了。”
爻桤信了葉深的話,畢竟她真覺得自己睡覺不會流口水。她擡頭看了眼長長的石階,問:“柳仙兒已經上去了?”
葉深颔首,道:“嗯,上去好一會兒了。”
爻桤驚道:“那我們還磨蹭什麽?直接跑吧!”
葉深有些無奈地看了一眼爻桤,道:“有必要那麽着急?”她失笑,握緊爻桤的手,眨眼間兩人便來到了柳仙兒身後。
她此刻已經身處千閣了。
千閣是一座很大的莊園,假山池藻,亭臺軒榭,不過因為在山裏,周圍都是樹,所以顯得格外陰森。
柳仙兒對着一個中年男子下跪,道:“仙兒拜見師父。”
葉深道:“此人便是千閣的閣主。”
閣主大笑道:“仙兒快快請起,不必太過多禮。”等柳仙兒起來後,她又道:“仙兒,交代給你的事情辦的怎麽樣了?”
柳仙兒掏出虎符遞給他,恭敬道:“仙兒不辱使命,拿到了。”
“好好好!”閣主接了虎符,一連說了三聲好,随後又和仙兒寒暄幾句,讓她下去休息了。
柳仙兒回房,爻桤二人也不便跟着——畢竟萬一她回房沐浴呢?
在千閣慢悠悠的轉着,爻桤問:“思卿,你覺得蘇允會輸嗎?”
葉深笑得意味深長,道:“今夜見分曉。”
既然她這樣說,想來是不會解釋的,爻桤也不便再問,只是看着那一池墨綠色的水,心中無端升起幾分煩悶。
今夜月亮很圓,不過星星卻很少,地下火光沖天,劍拔弩張,兩方人馬隔着一條長廊對峙着。
一方自然是千閣,另一方卻是蘇允。
爻桤有些驚訝道:“她怎麽找到的?”頓了一下,她又似乎想到了什麽,不确定地道:“那枚虎符?”
葉深微笑道:“不錯,那枚虎符上塗了紫雀粉,這種東西會散發出人聞不到,但紫雀聞得到的香味。”她指指停在蘇允肩上的那只紫羽鳥,道:“那就是紫雀。”
爻桤看一眼,脫口而出:“挺漂亮的。”
葉深看她一眼,沒說話。
蘇允負手而立,黑袍華麗,氣質清貴,看着柳仙兒微微一笑,如果不看她身後的萬千兵馬,你大概會以為這是個吟詩頌章的謙謙公子。她道:“仙兒,許久不見。”
柳仙兒也換了一襲黑衣,襯得整個人沉穩肅冷,她看向蘇允,道:“蘇大人好手段。”
蘇允淡笑道:“我也沒辦法,誰讓我妻子連夜跑了呢?身為‘丈夫’的我也只好連夜來追,好在總算追上了。”
柳仙兒不再說話,倒是她身前的閣主冷笑道:“蘇大人覺得僅憑你身後的這些廢物,能奈何得了我?”
蘇允依舊很淡然道:“行不行,試試不就知道了。”
她一揮手,身後的人便沖上前去,同千閣的人厮殺起來。
爻桤看着站在一旁穩如泰山的蘇允,有些納悶道:“蘇允自己怎麽不上?”
葉深道:“她不會武功。”
爻桤越發疑惑,既然不會武功,那蕭珉怎麽舍得讓蘇允來攻打千閣,不怕把自己心上人給打死了嗎?
果真如閣主所言,蘇允帶來的人奈何不了他,甚至都不能近他的身。喊聲一片,鮮血四濺,但閣主身上仍然是幹幹淨淨的。
他目光一掃,看見站在一旁的蘇允,冷笑一聲,三兩下打開身邊的人,朝着蘇允殺去。
朝廷的人大概知道他的想法,一半的人都前來攔他,雖然傷不了他,卻讓閣主覺得很麻煩。
“閣主且去,我來攔住他們。”柳仙兒握着一把劍,站在他背後,替他攔下了大部分朝廷的人。
閣主也不客氣,趁機殺向蘇允,卻在馬上要砍到她時停下了,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那裏插着一把劍,血流不止。他似乎有些難以置信,回頭看去,道:“……仙兒?”
柳仙兒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你……”他終究是沒能說完這句話,因為蘇允又補了她一刀,不是劍,是一把藏在袖子裏的匕首,上面估計抹了毒,因為落到地上的血是黑的。
恕爻桤見過大世面,也忍不住驚呆了。
葉深在一旁解釋道:“柳仙兒是朝廷的人,不對,準确的說應該是蘇允的人。她二人自幼相識,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卻不料柳仙兒父親帶她外出時遇上閣主,被殺了。閣主喜歡柳仙兒的母親,雖然那時候她母親早就去世,但柳仙兒生的同她極為相似,閣主便收其為弟子,帶回千閣。”
“蘇允是個孤兒,由柳仙兒的父親教養,為了報仇,女扮男裝參加科舉。她本以為柳仙兒死了,卻不料在鳳凰樓相見,兩人一拍即合,決定聯手弄死閣主。”
爻桤嘆道:“真是厲害。”
“仙兒沒受傷吧?”待閣主咽氣後,蘇允抽出匕首,趕緊走上前去,仔細用袖子擦掉柳仙兒臉上的血。
柳仙兒搖搖頭,一把抱住她,想說些什麽,卻剛一張嘴,血便從嘴裏流了出來——蘇允将匕首插在她心口。
柳仙兒瞪大了眼,握劍的手動了動,卻不是去殺蘇允,而是松開了。
她沒想到蘇允會殺自己。
但即便再難以置信,她卻也不願傷她。
蘇允抱的更加用力了,手中的匕首也插的越深,她靠着她的耳朵,在月色下低聲呢喃了三個字。
柳仙兒估計沒聽見,但爻桤二人卻是看見了她的嘴型,她說:“對不起。”眼角一滴淚珠晶瑩剔透,卻終是沒有落下。
許久,周圍的厮殺已經停下了,千閣的人一個不剩地倒在地上,柳仙兒也不例外。
蘇允慢慢合上她的眼睛,轉身離去,冷風裏傳來她的聲音:“燒了吧。”
身後于是亮起了猛烈的火光。
蘇允沒看,只是一步一步地朝山下走去 。
她今日故意穿了黑衣,就是為了染上血也看不出。可即便看不出,她也知道上面染了血,那個靈動清媚的女子的血。先前是熱的,如今是冷的。
一如她的人,現前還在笑,如今卻不在了。
柳仙兒……不在了。
蘇允腳步一頓,雖然又若無其事地繼續走,但腳步很快,逃似的。
眼裏的那滴淚終究是落下了。
爻桤也覺得不太好受,她回頭看了一眼那熊熊大火,道:“蘇允倒是真舍得。”
葉深道:“舍不得又如何?你以為即便蘇允不殺她,蕭珉就會放過她了?就憑她是閣主弟子這一點,無論她立下多少功勞,都必死無疑。”
“為帝王者,不擇手段也。”
葉深往邊上走一步,擋住她的視線,道:“其實蘇允已經算很好的了,至少她給了千閣的人一個痛快。如果千閣的人不死,活着帶回朝廷,定是會生不如死的,畢竟他們給歷代落風國國主帶了不少麻煩。”
爻桤收回目光,輕嘆道:“我知道,我只是覺得……”
她沒說話了,轉身朝山下走去。
身後的葉深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只是覺得不忍。”
“渡天下生靈,世間再無疾苦。”
爻桤瞳孔一縮,回頭望去,只見那人身後一片火光,輪廓帶着淡淡的紅,月光如水,洗的她越發清雅。
“你怎麽……知道?”
——我願渡天下生靈,世間再無疾苦。
這是爻桤以前不懂事的時候說的。
爻汐評價道:“該吃藥了。”
後來她懂事了,就再也不提了。
葉深眨眨眼,道:“你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