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夜話天上神
第14章 夜話天上神
“你,你……”爻桤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明眸皓齒,膚白若雪,烏黑的發絲微微帶着水汽,貼在白色的單衣上,黑白分明。
她舌頭只打顫,想說些什麽,但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心裏有種奇怪的感覺,仿佛有什麽東西撓着一樣,不痛,但是癢得很。
葉深笑了笑,手指滑入爻桤懷中,取出一個東西,然後坐起身來,對着爻桤晃了晃,道:“我想要這個。”頓了頓,她又定定地瞧着爻桤,似笑非笑地道:“小七以為我要什麽?”
爻桤要撐着手坐起來,但大抵是被葉深的表情吓到了,竟撐了好幾次才坐起來,她嗫嚅道:“……我也是這個意思。”
葉深笑出了聲,但也沒反駁,轉了轉手裏的卷軸,然後丢給爻桤,道:“收好吧,日後我找月昔酒去要。”
爻桤收好卷軸,然後眉頭微斂,不贊同地道:“思卿,你應該尊她為‘月神君’。”
葉深“啧”了一聲,道:“不就是月昔酒嗎?何必說得那麽繞。況且自古以來月神君不知道有多少,光說‘月神君’三個字,怎麽知道是說她呢?是以直接稱其為‘月昔酒’更好。”
……似乎有那麽兩分道理。
爻桤揮去腦海中的想法,道:“那也不能這樣說,神乃天地之靈,衆生之首,怎可如此不尊重?”頓了頓,似乎覺得當着葉深的面這樣說不好,她又補充道:“私底下說說也無妨,不要當着外人面說就行。”
葉深哈哈大笑,道:“我就是當着內人面說得啊。”
……內人。
爻桤的耳朵一下便紅了,她心道:我也不是個愛害羞的人啊?怎麽老是在思卿面前害羞呢?若是要采薇采莘她們知道了,指不定怎麽笑話呢。
她深吸口氣,壓下心中的奇怪感覺,道:“思卿,不要亂說。”
葉深挑了挑眉,倒也沒接她的話,而是轉回正題,道:“那我日後不叫她‘月昔酒’了,行了吧?”她彎彎眉,笑得狡黠,道:“我叫她‘月酒鬼’。”
“月酒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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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深解釋道:“魔界給月昔酒取的诨號,所有的神都有。”
爻桤來了興致,問:“那你知道火神君的是什麽?”
葉深道:“火氣大。”不等爻桤主動問,她又接下去道:“他兒子火長昱叫‘火爛嘴’,女兒火長安叫‘火無顏’。”
爻桤道:“火爛嘴我倒是清楚,長昱上神心直口快,嘴不把門,想到什麽說什麽。但長安上神為何叫火無顏?她生的挺好看啊。”
葉深聞言,不動聲色地眯了下眼,道:“她長得勉強看得下去,至于為何叫這個?是因為她常年冷着個臉,面無表情的,臉上沒有任何顏色。”
爻桤莞爾,道:“甚是貼切。”
葉深又道:“雨神君是雨哭包。”
爻桤疑惑道:“雨神君不愛哭啊。”
葉深笑道:“那是現在,以前她剛到神界的時候,老是哭鼻子,而且還時常拿着一根糖葫蘆,坐在千柳橋的橫欄上,一邊吃一邊哭。雖然沒什麽聲音,但還是導致六界常常下雨。”
雨神之所以被稱為雨神,不是因為她們會施雨,而是因為她們流淚的時候,六界就會下雨。
爻桤突然想起來一件小事,她母上很久之前曾提過幾句有關雨潸的話。彼時她問母上為何要教授雨潸術法,爻汐回答說:“千柳橋撿回來的哭包,自然得把她教厲害了,不然別人一欺負,就又哭了。”
那時爻桤年紀小,沒放在心上,不曾想溫柔的雨神君是個愛哭的神。
爻桤忍不住笑了笑,繼續問:“那風神君呢?”
葉深道:“她可就多了,什麽風幹草,一點就着;風瞎眼,看誰都不順眼;男人婆,整天不男不女的到處逛;風一扇,看誰不順眼就扇她一扇……當然,叫得最多的還是瘋子。”
爻桤忍不住問:“魔界有很多人被她得罪過?”
葉深道:“魔界沒有誰沒被她得罪過。”
爻桤脫口而出,道:“包括你?”
“嗯。”葉深颔首,神色有些陰鸷。
爻桤沒好意思問她為什麽,摸了下鼻子,突然道:“那我呢?”
葉深神色微妙,似乎有些躲閃。
爻桤道:“好了,你不用說了,我已經知道了。”無非不過是些“老烏鴉”、“掃把星”之類的詞,聽了一萬年,她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葉深道:“你……你知道?”
爻桤覺得此刻的葉深似乎有些緊張,她笑了笑,道:“不過就是些罵我的詞,你不必如此緊張,我不會介意,更不會因此生你的氣。”
葉深似乎松了口氣,道:“你不介意就好。”
她看了看窗戶外,随後道:“夜深了,睡覺吧。”
“好。”
爻桤乖乖的躺在裏側,葉深莞爾一笑,揮手滅了燈,躺在她身邊。
為官者,成親後會有三天休沐,蘇允也不例外。所以這三天裏,爻桤二人每天都早早到丞相府裏去看她和柳仙兒。
兩人的相處很平淡,沒什麽螢火蟲和花燈,只是一人看書時另一人看曲譜,偶爾對弈。
三天一過,蘇允便要去上朝。早上起得早,但她一起身,柳仙兒便醒了,她回頭道:“天還未亮,多睡會兒吧。”
柳仙兒輕輕一笑,乖巧地拉着被子蓋好,然後閉上眼。
蘇允忍不住輕拍了一下被子,随後淡淡一笑,披上外袍走了。
柳仙兒在床上躺着,但眼睛卻是睜着的,過了一會兒,一只灰不溜秋的小鳥飛了進來。這鳥跟麻雀很像,但額頭上卻多了一撮白毛,它落在柳仙兒枕邊,“喳喳”地叫了兩聲。
柳仙兒坐起身來,攤開手,那鳥便飛到她掌心。她拆下小鳥腳上的信筒,然後手一擡,示意小鳥離開。
爻桤很好奇信筒裏小紙條的內容,特意繞到柳仙兒身後,可柳仙兒擡起一只手擋着,她無論如何都看不到。
葉深問:“小七想看?”
爻桤點頭,道:“想看。”
葉深忍不住笑了笑,手指一點,柳仙兒手裏的紙條便無緣無故地滑落到地上。她趕緊彎腰去撿,但眼見的爻桤已經看見了,上面只有四個黑字:盡快動手。
柳仙兒撿起來後便走到桌子邊,用燭火燒掉了紙條,然後擡頭看向窗外。此刻天依舊沒有大亮,只是天邊露出一抹淡淡的白光,宛如一條白色的線。
柳仙兒突然皺了皺眉。
下朝後,蘇允被蕭珉留下了。
依舊是那間書房,蕭珉淡笑着打趣道:“太傅這三日可過得好?”
蘇允不卑不亢地回答:“托陛下的福,臣過得甚好。”
蕭珉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但嘴角笑意卻越發明顯,她道:“那便恭喜太傅了。”頓了一下,她拿起一張紙條遞給蘇允,道:“太傅請看看這個。”
蘇允低頭看起來,她倒不像柳仙兒那樣擋着,所以爻桤繞到身後便看見:千閣最近悄悄聚集大量武林中人,蓄意謀反,望陛下早日定奪。
葉深在一旁解釋道:“每個國家都會養一些人在江湖上,便于查探。千閣是武林最大的勢力,柳仙兒所在的鳳凰樓便是千閣的暗點。朝廷曾幾次出兵圍剿,但因為不知道其老窩,最終都不了了之。”
蕭珉問:“不知太傅有何見解?”
蘇允道:“一些三流人士,不足為懼。陛下放心,不出一個月,臣等會鏟除他們。”
蕭珉笑道:“太傅有這份決心,朕便放心了。為祝太傅旗開得勝,朕将禁衛軍的虎符賜予太傅,希望太傅……莫要讓朕失望。”
最後一句話,她說的薄涼極了。
蘇允接了虎符,道:“陛下若無事,臣便告退了。”
蕭珉揮手,道:“太傅慢走。”
回去的路上,爻桤問:“思卿你說,蘇允如果知道柳仙兒是千閣的人,會殺了她嗎?”
葉深看了一眼馬車上的蘇允,手裏緊緊攥着虎符,仿佛要把它捏碎了一樣。她道:“暫時不會。”
也就是說,還是會的。
到了府裏,柳仙兒正在吃飯,見了蘇允不由招呼道:“大人可曾用膳?”
蘇允下意識将虎符往身後一藏,道:“用過了。”她似乎有些緊張,頓了好一會兒才接下去:“我去書房處理政務,仙兒慢用。”
柳仙兒目送她的背影離開,眸色深深。
用過飯,柳仙兒去了書房。蘇允大抵是已經将虎符放好了,此刻正拿了本書在看,聽見腳步聲後擡起頭,彎眉一笑。
柳仙兒道:“抱歉,打擾到大人了。”
蘇允眼底的笑意深了些,道:“別人進來才叫打擾,仙兒不是。”
柳仙兒紅了下臉,沒敢看蘇允,自顧自拿了本曲譜看起來。
蘇允看了一會兒書,随後又忍不住看向身旁的人,欲言又止。
柳仙兒受不了她的目光了,擡起頭來淡淡一笑,道:“大人要說什麽盡管開口,仙兒不會生氣的。”
蘇允抿了抿唇,道:“明日我要出去一趟,一個月後回來。”
柳仙兒失笑,道:“就是這個?”
蘇允颔首。
柳仙兒道:“大人可是去尋歡作樂的?”
蘇允立馬道:“不是,我是去辦公事。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在外面尋歡作樂的。”
柳仙兒微微一歪頭,道:“既然大人是去辦公事的,又為何如此小心翼翼,不肯言明呢?莫不是在诓騙于仙兒?”
蘇允道:“我只是覺得……”她的聲音頓時小了下去,似乎很不好意思,目光盯着地面,嘴唇無聲翕動:“委屈你了。”
也是,才新婚三天,“丈夫”便要離開了,這對于妻子來說的确很委屈。
雖然後面幾個字是無聲的,但柳仙兒依舊懂了,她忍不住笑出了聲,道:“仙兒又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大人既然是為了公事離開,我又怎麽會覺得委屈呢?”她說到這兒故意頓了一下,眼裏似有水光,輕聲道:“還是大人覺得仙兒是個不講道理的女子?”
“我沒有!”蘇允立馬道。
柳仙兒笑出了聲,道:“我知道,我相信大人。”
夜裏下起了雨,蘇允歷來睡眠不好,所以一聽見雨聲便醒了。她微微一翻身,卻不料驚醒了身旁之人。她有些歉意地道:“我吵醒你了?抱歉。”
柳仙兒眨眨眼睛,柔柔地笑了笑,細聲細語地道:“是仙兒自己睡不着。”
蘇允越發抱歉了。
柳仙兒看着她,若有所思一番,突然坐起身來,問道:“仙兒突然想彈奏一首曲子,不知大人是否介意?”
蘇允笑了一下,也坐起身來,道:“怎麽會介意?仙兒彈琴那般好聽,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柳仙兒披上外袍,取下挂在牆上的琴,端坐在琴前,擡眸問:“不知大人想聽些什麽?”
蘇允道:“我對音律不太懂,仙兒喜歡什麽,便彈奏什麽吧。”
柳仙兒低頭思索一番,手指勾上琴弦。
如山間小溪般輕緩的聲音在屋中響起,不急不躁,一點一點沁入人的心底。蘇允聽了一會兒,慢慢滑到被子裏,閉上了眼皮。
也不知過了多久,柳仙兒停下,擡頭看向已經睡着了的人,垂眸走過去輕輕将為她掖掖被角,眼裏仿佛藏了一潭深泉,無論如何都望不見底。
爻桤似乎知道她要做什麽了,看向身旁葉深,卻見後者沖她微微搖頭,道:“不能插手,你身為神若是貿然插手人間事,是會遭天譴的。”
爻桤也知道不能插手,只是心裏稍微抱了些僥幸的心思,但如今被葉深這麽一說,她也只得放棄了。
柳仙兒輕車熟路地去了書房,仔仔細細地翻找起來。她中途不小心碰掉了一本書,發出“啪”的一聲,不由臉色一變。但豎着耳朵聽了一會兒,發現沒人前來,便放下心來。
丞相府裏的下人本就少,還住的離書房很遠,再加上又有雨聲的掩蓋,想必是沒聽見的。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柳仙兒轉動一個燭臺,書房的左側頓時凹下去了一塊,接着一個木頭匣子升了上來。
柳仙兒打開匣子,看着裏面的虎符,伸手便要去拿,但手在要碰到虎符時頓住了。眸中閃過幾絲複雜的情緒,但終究一嘆,還是拿了,然後轉身進入大雨之中。
天邊閃過一道驚雷,床上的蘇允睜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