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舉世皆濁
第46章 舉世皆濁
呂布來邺城,最初得到的命令只是控制官署,避免邺城的人發現冀州牧換人出現亂子。
袁紹手底下能用的人不少,沒準兒接下來就是他的同僚,不過如果有人要死要活非要跟袁紹走,他也不是一定要攔着,除了那郭圖郭公則,其他人是走是留全看他們自己的意思。
主公的意思是除了兵馬,其他的不用管太多,心懷二心的人留在冀州也只會壞事,不如放他們離開。
要他說,主公還是脾氣太好,這種不能用還挑事兒的人哪兒需要放走,直接拉出去砍了得了,省得以後再鬧出來別的事情。
呂大将軍的想法簡單粗暴,他們用不了的人別人也別想用,與其讓對方在敵營中出謀劃策,不如早早将人除掉以絕後患。
然而他只稍微表露了些許意思,就被那位溫溫柔柔的荀先生念叨了小半個時辰,說什麽古往今來濫殺之人皆在史書上留下惡名,他們家主公不是董卓那等暴虐無道之人,禮賢下士方能使天下士人歸心。
引經據典念叨了他小半個時辰,聽的他腦殼都要裂開了。
他只是那麽想想,沒想真的把人殺了,荀先生也忒認真了點兒。
呂布心裏嘟囔着,面上卻還得老老實實聽着,不然被念叨的就不是小半個時辰,至少得兩個時辰打底。
他在府上被念叨了那麽長時間,到邺城後也沒怎麽出門,人家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他不一樣,他在外面絕對省心,主公讓幹啥他就幹啥,不讓幹的絕對不多事。
要不然他怎麽會等到袁紹回到邺城才再有動作,按照他以前的脾氣,拿下冀州後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這邊的将領挨個兒打趴下。
那麹義自持戰功目中無人,他早就想會會這與袁紹聯合逼迫韓馥讓出冀州的猛将了,同樣是叛了原主,他呂奉先棄董卓而投明主,麹義那小子眼光卻比他差遠了,選來選去竟然選了個袁本初。
在呂布得到下一步指令之前,整個邺城都籠罩在詭異的氣氛之下,麹義、張郃、顏良、文醜等人坐鎮大營,盯着城裏的情況不敢輕舉妄動,沮授、田豐等掌控着冀州內政的實權幕僚忙着處理各郡秋收,也沒空想東想西,有功夫胡思亂想的,只有許攸、郭圖這些袁紹近臣。
袁紹拿下冀州沒多久,內政方面的事情多交給對郡縣熟悉的本地人來處理,許攸、郭圖等人一直跟在他身邊出謀劃策,官職雖然給了,但是還沒來得及安排具體差事。
秋收時節上上下下都很忙,人事變動容易被有心人鑽空子,他初來乍到,至少要穩住冀州大部分郡縣,然後才好往各處安插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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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現在也好,直接将人帶走,免得公務交接耽誤時間。
袁紹回到邺城之前,呂布先拿到了安國袁府送來的信,他們家主公要他留下冀州大部分兵馬,只許袁紹帶走他在關東聯盟當盟主時率領的那些本部親信,除此之外,還要再留下一個人,不是在冀州名氣更大的沮授、田豐,而是袁紹身邊的謀士郭圖郭公則。
這人誰?
呂布聽到這個名字的第一反應,就是這人是誰。
沮授沮公與他好歹還聽過,這郭圖郭公則又不是什麽大賢大才,主公留他幹什麽?
袁紹已經快到邺城,他也不用和之前那樣收斂,想不明白索性直接上門找人,反正主公讓他将這人帶回府上,早見晚見都要見,正好讓他看看這人是何方神聖,竟然能在他們家主公面前留下姓名。
郭圖是個愛享受的,或者說,這年頭的世家子過日子都很講究,颍川郭氏也不是什麽沒有名姓的小家族,他又跟在袁紹身邊做事,是以日子過的更講究了。
袁紹住着邺城最大的宅子,四周住着的是他的謀士幕僚,侍女如雲守衛森嚴,怎麽看都能看出他對身邊人的看重。
呂布在門口等了一會兒,很快就看到一個胖乎乎的中年人慌裏慌張的跑出來,上下打量一番,發現這人容貌平平,才走了這麽點路就氣喘兮兮,體力估計也好不哪兒去,更不明白這人究竟是怎麽得了他們家主公的青眼。
郭圖心裏已經做好換主的準備,得知新主麾下的得力幹将前來拜訪,為了表示自己的态度趕緊跑出來迎接,看到堵在大門處的高頭大馬以及馬背上的無雙武将倒吸了一口涼氣,反應過來後趕緊臉上堆笑迎上去,“溫侯來訪,寒舍蓬荜生輝,快快請進,快快請進。”
赤兔動動蹄子,八尺高壯碩馬兒比走出來的人還要高,長長的睫毛忽閃兩下,毫無征兆的打了個響鼻,吓的郭圖差點轉身就跑。
呂布翻身下馬,拍拍忽然調皮的赤兔,将缰繩交給身後的親兵,随後有些敷衍的打招呼,“郭大人,安好?”
郭圖讪讪後退,拱拱手笑着給他引路,“安好,安好,溫侯有請。”
以前只聽過呂布呂奉先身量遠超常人,胯下赤兔寶馬同樣是無可匹敵的神駒,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就是這身量有點太高了。
他出來之前已經令人在後院擺好宴席,美酒佳肴很快如流水般呈上來,郭圖最擅長的就是喝着酒談事兒,幾番推杯交盞就自顧自的活絡了起來,“早知溫侯神俊,一直苦于沒有機會結實,今日得見溫侯英姿,在下死而無憾。”
死而無憾,能不死還是活着比較好。
他們倆以前沒有交情,現在已經推杯交盞喝過酒的關系,今兒來他府上到底是什麽想法就不用再藏着掖着了吧?
到底是死是活,給個準話就是。
只要中山那位有接納他的意思,這一樽美酒下肚,他們就是出生入死的好同僚。
呂布酒量極好,三兩壇子在他眼裏和喝水沒什麽區別,聽到這人話裏有話眼神略有古怪,清清嗓子眼神飄忽,“郭大人才名遠揚,我主聞之心喜,特命……”
“哎呀!溫侯這就見外了呀!”郭圖心中大喜,不等他說完就迫不及待開口應下,說完之後意識到自己有點過于興奮,連忙坐正了身子裝模作樣道,“承蒙大人看重,圖不勝感激,待此間事了,圖定備厚禮前往大人府上拜訪。”
他說什麽來着,即便他樣樣不拔尖兒,只要他比其他人更懂得察言觀色,上官最先看到的還是他郭公則。
要不怎麽不見呂溫侯去許攸府上,還不是那許攸目中無人高高在上不得大人歡心。
郭圖心中自得,再怎麽忍着面上也帶了些喜色,連忙又是布菜又是勸酒,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和呂布是許久未見的至交好友,看這熱情的模樣,哪兒像第一次見面。
呂布嘴角微抽,又是幾樽美酒下肚,裝作半醉半醒樣子,有一句沒一句的從這人嘴裏套話。
他來邺城不是當擺設的,前些天不敢輕舉妄動,現在袁紹要從這兒帶人去并州,他得想法子摸清楚邺城官署都是些什麽人。
他喜歡帶兵,不代表他只會帶兵,他呂奉先能幹的事情多着呢。
主公派高順留在盧奴官署,無非是那小子比他多了那麽一絲絲的穩重,不過沒關系,他也不是什麽愛出風頭的人,高伏義打不過他,不能不讓人家從別的地方出頭。
但是說是那麽說,他也不能一直讓主公覺得他不穩重,這次來邺城就是他翻身的第一步。
主公要留下郭圖,據他所知,郭圖是袁紹手下最受重用的謀士之一,只是袁紹不比他們家主公,他們府上的幾位先生私交甚好,目前也沒發現誰和誰有沖突,袁紹不一樣,他手下幾個謀士一個個勾心鬥角鬥的可厲害了。
郭圖能在其中展露頭角,可見這人心機之深,他沒指望自己能在小心思上騙過這家夥,旁敲側擊打聽打聽還是可以的。
來之前以為這人或許會推脫幾次,沒想到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不知道是被他的英姿給吓着了,還是怕袁紹失勢被連坐,趁現在什麽都沒有發生先轉投明主。
這人那麽多小心思,他回頭得提醒主公一下,免得被這人騙過去。
*
暮色沉沉,袁紹終于回到久違的邺城。
馬車暢通無阻的進了城門,袁紹面無表情的看着外面的沒什麽人煙的街道,心生感嘆,再過兩天,這就不是他的邺城了啊。
袁府的門房看到主家回來吓了一跳,慌忙出去迎接,袁紹冷着臉下車,下令讓沮授、田豐、麹義、張郃等人全部去他府上,兵貴神速,他要連夜點齊兵馬,明日一早就走壺關進入并州。
從壺關越過太行山,上黨郡處于被群山包圍起來的高地紙上,得上黨可望中原,并州其他地方太亂,他帶不走太多兵馬,只能選比較安穩的上黨郡為落腳點。
拿下上黨,站穩腳跟,然後才能徐徐拿下整個并州,若他拿下并州之後中原依舊混亂,憑借并州兵馬來圖謀中原也不是不可能。
丁原當年在并州兩年就組建起如今呂布麾下的那支骁勇騎兵,他此去并州稍作修整,未必不能組建起同樣的軍隊。
袁紹離開邺城後就沒了動靜,除了那道帶走州牧印绶的手信,其他就再沒有消息傳回,所有人都以為他被那不知深淺的袁氏族長扣在中山回不來了,突然間聽到消息,當即放下手頭的活兒趕過去。
朝廷派司空楊彪去中山的消息沒有封鎖,冀州目前人心惶惶,只知道楊彪去袁府傳的是升中山太守為冀州牧的旨意,改封袁紹為并州牧的消息卻沒怎麽傳出來。
猛然間得知袁紹回來,心裏總算有了主心骨。
車馬接連不斷停在府邸門前,随着大家夥兒趕來,書房很快坐滿了人,袁紹大致掃了一圈,皺起眉頭問道,“郭公則呢?”
許攸坐起身子,拱手行了一禮,不緊不慢開始挑撥離間,“主公,呂布呂溫侯今日造訪郭公則府邸,據說二人相談甚歡,此時興許還在府上欣賞歌舞。”
“他和呂布有聯系?”袁紹眸中劃過一抹厲色,冷哼一聲道,“既然如此,就不管他了。”
兄長已經開口要郭公則留下,呂布去找他可以理解,郭公則和呂布相談甚歡,呵,這是看他失勢,立刻開始琢磨別的出路了。
既然兄長身邊的謀士和他有舊怨,那就讓他長長記性,讓他知道有時候被人示好不一定是好事兒。
袁紹知道郭圖趁他不在已經開始找後路,心情很是不愉,三言兩語将事情說出來,然後點了荀谌、許攸、審配、逢紀以及顏良、文醜帶兵随他前往并州。
沮授和田豐不會輕易離開冀州,麹義當初和他一起拿下冀州,最近越來越嚣張跋扈,他沒有功夫再和那家夥玩心計,不如讓他繼續留在冀州,張郃、高覽等将領和他關系并不是多親近,手下兵馬數量也多,若帶他們離開,冀州大半的兵馬都會跟着一起走,這樣不妥。
他不是不想帶走兵馬,只是并州不像冀州這麽富庶,就算想辦法求大哥讓他帶走那麽多人,到并州後一時間也養不起他們。
這次前去并州雖說官職沒有降低,但是并州牧和冀州牧相比可謂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甚至可以說是被發配過去的,袁紹明白前路兇險,耐着性子将他的顧慮說給書房這些人聽,推心置腹商量了半夜,然後嘆了口氣說道,“冀州殷實富庶,并州混亂多災,若諸位有誰不願意随我前去,現在開口還來得及。”
此話出口,書房裏只剩下燈花時不時噼啪的聲響,光影閃爍,恍惚還能看出些許悵然。
不得不說,這樣的安排已經很好,在座衆人都沒有意見,荀谌從容看了看其他同僚,發現沒人說話,于是主動起身,走到中間行了一禮,“願随主公前往。”
有他帶頭,其他幾個被點到名的也各自出來表示自己很樂意跟在主公身邊,尤其是許攸,沒了郭圖那個肉中刺眼中釘,就算馬上要去鳥不拉屎的并州都沒能擋住他的好心情。
不管前面是刀山火海還是龍潭虎穴,他許子遠都能為主公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郭圖行嗎?他不行!
呵,跟他鬥,他跟主公可是年少時一起游學的情誼,一個沒多大本事的郭公則拿什麽跟他鬥?
書房裏燈火通明,郭圖府上,宴飲到了半夜終于結束,郭圖親自将走路都走不穩當的呂布送出門,隐隐約約想起傍晚的時候有下人來給他傳話,一邊挽着袖子一邊問道,“之前是誰送拜帖來着?”
門房連忙上前回話,“回大人,不是拜帖,是袁府的傳話,讓大人去袁府一趟。”
袁府,邺城只有袁紹的府邸才敢如此稱呼。
郭圖臉上的笑容僵住,身子轉了一半沒轉過去,腿上一軟砰的一聲摔在臺階上,疼的整張臉都皺在了一起,竟是把腳給扭了,“你說什麽?!”
袁府傳話?傳什麽話?
他們家主公竟然回回回回回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郭圖:(ΩД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