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黑心經理第三十九天
第39章 黑心經理第三十九天
幸村醒來時, 手指還有些發麻。
他動了動腿,膝蓋那裏有些刺痛,小臂也火辣辣的。
幸村慢慢眨眼, 看向頭頂的天花板,是一款陌生的頂燈, 和家裏的不一樣,非常白, 不是他常見的那種暈黃暖光。
哦, 他想起來了。
應該是被送到醫院來了……被誰呢?
英美裏?
他總感覺腦子有些糊塗, 不像平時那麽清明,想事情時,不能很快想到起因經過結果, 只能想起幾個零碎的畫面。
他記得,本來是社團活動結束之後, 他留下來鎖門, 英美裏跟他聊起部裏的事……
接着呢?
他好像,摔倒了?
幸村勉強擡起手,倒是沒輸液,只是插着留置針, 再扭頭一看,旁邊已經輸空了一瓶。
他看自己的小臂,上頭全是細細小小的擦傷。
果然是摔倒了。
他放下手,近乎漠然地想,然後呢?
怎麽會摔倒,怎麽會醒不過來, 怎麽會讓英美裏見到這樣的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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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他一定很狼狽。
是不是把她吓壞了?
幸村深吸一口氣,想起來喝水, 但動了動腿,卻沒有知覺。
他一愣,又擡起手,剛剛還好好的,這時候卻也跟腿一樣,感覺不到手的存在了。
怎麽會這樣?屏息等了片刻,他再擡手,發現又能動作了,伸手去握床頭櫃上的水杯,也能使得上力,握得住了。
眼看剛剛那一切仿佛是錯覺,但在幸村心裏卻留下了更深的陰影。
因為他知道這絕不可能是錯覺。
……得病了?而且這個病,仿佛會影響到他對四肢的控制。
有沒有可能不只是四肢呢?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維,不由得想,病竈會不會蔓延到體內?不能控制的情況會不會不只是一兩秒?
會不會像漸凍症那樣,慢慢的,他就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所有控制呢?
到時候只會像植物人一樣躺在床上,即便頭腦清醒,那也太過折磨。
……他永遠都不能打網球了嗎?
突如其來的疾病,讓幸村的思維陷入了難得的混亂。
他不知道該怎麽做,這時候應該叫醫生來嗎?還是先通知自己的父母?這樣的病什麽時候才能好呢?如果盡快就能治好,他寧可不讓父母知道。
但萬一要拖上很久呢?
都不用太久,哪怕只是拖上一年兩年,就能将他的初中生涯全部消耗殆盡。
明明他才和大家一起打過一次全國大賽,只拿過一次優勝,這一切都還遠遠不夠啊……
就算要說未來,那麽上了高中,又怎麽能保證,他還能和現在的隊友、朋友在一起呢?
幸村越想,越坐不住,翻身起來,猶疑地盯着床頭的呼叫鈴。
要是按下去,醫生趕來,他就能知道自己的病情了吧……?
他遲疑地看了不知多久,始終沒有按下去。
直到聽見門外隐隐的談話聲。
幸村走到門邊,是真田的聲音,
對了,真田他們肯定一起來了……
“我知道了醫生,謝謝你。”他聽見真田說。
“好了,都把臉上的表情收一收,一會兒進去讓他看見,還得以為真的是什麽恐怖的不治之症呢……也不是讓你們笑!哎唷仁王你笑得也真是夠難看的……”
嗯,現在說話的是英美裏。
聽見她點評仁王的笑臉,幸村不由得抿唇,臉上肌肉一動,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竟然笑了。
不知不覺的。
他一愣,旋即,萦繞在胸口的那一口悶氣,不知怎麽洩了下來。
突然之間,就像攏在頭頂的烏雲散去了一樣。
*
病房外,真田的心情,并沒有比幸村好到哪裏去。
他不能不焦慮,不能不慌張,這不是因為幸村是立海大的部長,沒有他,少了一個勝率堪稱百分百的單打位,少了穩穩當當的一分,而是因為幸村是他從小認識的、最好的朋友。
朋友生病,他擔心、憂慮他的健康,更擔心幸村的心情。
幸村此人的性格他相當了解,要說他是很看得開、疏闊如朗月的人,當然也是;但要說他心裏一點也不争強好勝,這是不可能的。
這樣的人,首先就不可能在立海大擔任網球部的部長。
就像德久說的那樣,真田也認可立海大是一個競争相對來說非常激烈的學校,學業上是名校不說,在運動社團上,學校也投入了相當大的精力,以期在每一個方面都能取得優秀的成績。
而運動,歸根結底,靠的是什麽呢?
那30%的天賦當然是極為重要,但70%的努力,才是最考驗人心性的存在。
幸村從小學開始學網球,真田可以說是把他的每一步都看在眼裏。
他是天才嗎?他當然是。
但他不努力嗎?
這話無論是說給真田聽、說給手冢聽、還是說給跡部聽,都是一句太過淺薄的笑話。
只有努力到超乎常人所想的境界,才有資格跟所有天才們站在一起,比拼所謂的天賦。
對此了解最深刻的,當然是這群天才本身了。
當然,立海大不是沒有混個年段中下,基本保證有大學高中可念,就歲月靜好的人,也不是沒有社團混個履歷,能劃水就劃水,到點立刻回家的人。
大家各有追求,真田也不至于說就瞧不上他們的行事準則。
只是幸村絕不可能是那樣的人。
他的心氣之高,即便在真田所有認識的人當中,也很少見。
不争不搶、歲月靜好,這樣的人再有天賦,也不可能在競技體育當中混出什麽名堂。
幸村的執着不懈、堅韌意志……平時看上去可以算得上是良好的品性,在這時候,卻讓真田心中升起了無比的擔憂,
剛才醫生說的話大家都聽見了,格林-巴裏綜合症,會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幸村的身體,都不要說打球了,恐怕病情惡化的話,連自力吃飯都會成為問題。
他那麽驕傲的人,怎麽能忍受得了這樣的病症呢?
更何況幸村是那樣的喜歡網球,那樣的喜歡在球場上揮灑汗水。
眼看今年的關東大賽就要開始,他卻不得不躺在病床上,只能由自己的隊友轉告他比賽的情形。
這樣……
這樣對他來說,實在是太殘忍。
“你光在這裏堵着也不是辦法呀。”旁邊,英美裏忽然說。
她沒有扭頭,直直地盯着門板,真田有一瞬間都在懷疑她到底是不是說給自己聽。
“總要先進去告訴他實情。無論是像醫生說的那樣做手術也好,還是說打算全靠自愈也好,這都該是他的決定。”
英美裏說到這裏,才側過臉斜睨他一眼,好像在看一只不懂事的小鴨子,拍拍真田的肩:“所以啊副部長大人,別給自己太多的壓力!再說了你要是喜歡壓力的話,我也可以……”
真田:……
不了吧還是,他敬謝不敏。
被她一打岔,真田長長舒了一口氣,敲了敲門:“幸村,你醒了嗎?”
過了幾秒,才傳來幸村的聲音,遠遠的,應該還坐在床上:“嗯,進來吧。”
他深吸一口氣,推門進去。
幸村已經醒了,坐在床上,薄薄的白色棉被蓋住雙腿,對他和身後的網球部衆人露出一個微笑。
“幸村……”真田有些難以啓齒,他不知道幸村能不能接受這樣的病情,“醫生說,你可能患上了格林-巴裏綜合症。”
他細細講了一遍症狀、可能惡化的方向、抑制的辦法和注意事項,猶豫再三,才擡頭看向幸村。
所有人都沒有出聲。
英美裏受不了這種時候的沉默勁兒,立刻接嘴:“沒事,你放心,我會好好監督他,絕不會讓真田篡你的位!”
幸村噗嗤一聲就笑了:“英美裏,之前吓到你了吧?真不好意思。”
他想英美裏應該是吓壞了,如果換做是他,上一秒還在跟英美裏聊天,下一秒就看她倒在地上人事不省,恐怕都要慌得手腳不知道往哪裏擺。
但不知為什麽……總覺得,她應該是不一樣的。
幸村看着她的面容,就能想到她冷靜地叫救護車後,把部員召集起來,向他們說明情況的樣子。
有她在,有真田在——就像剛才剛剛醒來時一樣——盡管對于這樣陌生的處境多少有些無措,但想一想,又覺得沒什麽大不了。
真田相當無奈,要說英美裏說話不看場合吧,她分寸拿捏得很好,随着幸村那一笑,反而沖散了病房裏凝重的氛圍。
況且,真田想,他也沒膽子批評德久就是了……,
沒辦法,他只能事無巨細地繼續轉達醫生的要求,說完又向幸村彙報接下來網球部的安排。
七七八八說了個大概,他看了一眼英美裏。
英美裏也看了一眼他:“什麽意思啊?好話說完了,得罪人的我來?”
真田不管,要是沒別人他也就自己上了,可是現在,不是有德久在嗎?
英美裏沒辦法,只能在幸村含笑的目光下開口:“好吧好吧,就是想說,網球部的事你不用擔心。但是呢,如果你這邊有什麽問題,比如說你……呃,治療的過程中不順利或者心情不是很好的話,就随時聯系啦。”
為什麽是得罪人的苦差事?也是很能想得到的,幸村平時看着随和,自尊卻很強。
平時勸說兩句還好,眼下得了這樣的病,坐在病床上動彈不得,還要聽他們這樣輕飄飄地說‘要是受不了就聯系’,難保不會發怒。
幸村卻笑了。
還不是那種一眼假的笑——做朋友這麽久,即便不是真田,英美裏等人也能分辨出他究竟是真的心情好,還是應付場面的笑容。
現在這個,就是真的心情好了。
幸村抿抿唇,夏日晨光落在他的手邊,将他半邊臉頰映上一層薄薄金粉,幾乎飄飄如仙。
“我覺得我可以呢。”他唇角彎彎,眼睛彎彎,“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
“這一次,應該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