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少年心事
在我再次成為昭儀後的一炷香時間裏,後宮各路牛鬼蛇神便已蜂擁而至。
大部分人都是來賀喜的,只有一個人比較特別。
嬌媚端方的喬美人正在我對面優雅地品茶。
“臣妾早知白昭儀必有複位之日。”她一面放下茶盞,一面溫婉笑着說:“臣妾替白昭儀除了孫太醫這個奸佞之後,便一直等着今日,以便來向白昭儀讨賞。”
我聞言心中一驚,前段日子我曾聽說過孫太醫身故一事。但因為孫太醫本就年事已高,我便只以為他是陽壽已盡,誰知竟是喬美人下的手。
我掩蓋住內心的驚訝,冷冷瞧她,說道:“你細細說來。”
“臣妾早就察覺孫太醫行為有異,便一直叫母家幫忙留意,無奈孫太醫行事極為謹慎,直到前幾日家父才找到個機會,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下手除掉了這個奸賊。”
“你為何說孫太醫行為有異?”
“白昭儀想不想知道,貴妃是怎麽死的?”
這下我再也掩蓋不住內心的驚訝了,瞪圓了雙眼瞧她。
喬美人依舊從容,仿佛是在談論花月詩酒一般抒懷坦然:“貴妃的身子一直是孫太醫在調理,貴妃吃了好多年的藥,身子卻越來越差。臣妾一直不解,貴妃沒什麽大病,不過是身子有些虛弱罷了,怎麽就一直治不好了呢?臣妾便是從那時開始注意孫太醫的。”
“你的意思是,孫太醫害死了貴妃?這怎麽可能呢?貴妃的身體不是突然變差,而是越來越差的,如果是藥有問題,那就是說這些年的藥一直都是有問題的。可貴妃吃了那麽多年,怎麽可能沒人發現呢?”
“娘娘可知,就算是對症之藥,也是能吃死人的?”
我周身冰涼,後背一身的冷汗,喬美人依舊淡然溫和,幽幽說道:“藥物相克本是常識,一張藥方裏絕不會有相克之物,但如果相克之物分布于前前後後幾張藥方裏,恐怕就很難被注意到了吧。這麽多年,孫太醫可是多次為貴妃調整用藥呢。”
我驚恐地呢喃:“除了專門負責貴妃的孫太醫外,沒有人會清楚記得貴妃每一次用過的藥方,孫太醫便是鑽了這個空子……”
她與激動的我不同,她臉上依舊平靜,我大怒,站起身來斥責她:“你既然早就發現了孫太醫動的手腳,為何不早說出來,倘若你早說出來,貴妃也許就不會死。”
她粲然一笑,毫無愧意地答道:“貴妃氣量太小,為了保住太子的地位,對別人總懷着七分忌憚,遠比不上淑妃與白昭儀這般大度容人。臣妾自然更願意追随淑妃與白昭儀。”
“你這般殘忍,本宮又為何要留你?何況本宮與貴妃情深,你如今告訴本宮這些,就不怕本宮不容你?”
“臣妾既然敢告訴白昭儀,自然就有把握,算定了白昭儀定然能容下臣妾。”
我狠狠瞪她,心中恨極,她不急不慢地說道:“臣妾從不敢奢望豔冠群芳,臣妾只希望能夠追随一個值得追随的人,在後宮裏安穩度日罷了。”
她陰恻恻說着:“娘娘如今也知道臣妾的本事了,倘若您留下我,對您與淑妃娘娘只有益絕無害,但倘若您想除去我,我也不是會坐以待斃的人。”
我閉上了眼,長嘆一口氣。
喬美人這樣的心計,我與英素衣都不是她的對手。
倘若我與她合作,将她收歸麾下,對英素衣和我都有好處;倘若我一定要給貴妃報仇,那便是玉石俱焚的下場。
她看着一直沉默的我,将我的內心所想盡收眼底,笑着問我:“白昭儀現在可容得下臣妾了?”
我嘆口氣,問她:“我倒是有個不解之事要問你,既然是你下的手,為何不早去找淑妃邀功,這時候來跟我說幹嘛?”
“因為臣妾知道,雖然淑妃娘娘是最大的主子,但白昭儀才是幕後的操控者,淑妃娘娘什麽都會聽您的。這種事,臣妾來跟您說,比跟淑妃去說有用多了。”
我冷笑一聲:“你怎知我能重新做昭儀,萬一我一輩子都是個美人,你這番話豈不是永無說出口的機會了?”
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說:“臣妾說過了,臣妾早知您定有重新成為昭儀的日子,臣妾只要耐心等待就可以了。”
“為何?為何我定能重新做昭儀?”
“這個臣妾也早就說過了,因為臣妾知道,皇上偏心您。這後宮說到底,可是皇上的後宮。”
與她講這麽久的話已讓我頗覺不耐,我冷冷地說道:“你的誠意我懂了,以後我會信任你,只要有我在,你在後宮永遠有一席之地,這下你盡可放心了。”
她溫婉一笑,語調輕柔宛若絲綢:“多謝白昭儀,那臣妾這便告退了。”
“喬美人,”我心中還是有氣,便沖口而出:“貴妃之事我不追究,不是因為原諒你,而是因為那已經是過去之事,就算懲罰你也無法挽回什麽。但倘若以後,你對淑妃與本宮動這樣的手腳,哪怕是魚死網破,我也定不會讓你繼續為禍後宮。”
她帶着勝利的笑意向我盈盈拜倒:“臣妾知道了。白昭儀當日對宮女阿燦所做之事,讓臣妾至今都心有餘悸,臣妾十分畏懼白昭儀,以後定然不敢再造次。”
說完,她又施一禮,然後便離開了。
我長久地閉上雙眼,心中情緒翻騰,是我輸了,是喬美人贏了,她将一切都算計得天衣無縫,讓我只能把所有的恨都壓在心底。
“娘娘。”我沉默許久,在外間伺候的江軒眉擔憂的緊,實在放心不下,終于進來看看。
我拉起他的手,戚戚說道:“小江啊,我想送你出宮,這宮裏太險惡了,一個不慎就是萬劫不複。幼青的事就是先例,難保将來不會再降臨到你頭上,我還是把你們兩個都送出去吧。”
“娘娘送幼青出宮就好了,我想留下來。”
“為什麽?”
“嗯……奴才說過的,要給娘娘演一輩子樊梨花。要是出宮了,就演不了了。”
“傻小子,樊梨花哪有你的命要緊啊?”
“奴才命賤,死了便死了,還是娘娘開心比較要緊。要是娘娘怕奴才是男人的事情會曝光,奴才去淨身也是可以的……”
我忙打斷:“別亂說話,淨身這種事,自然是能不要就不要的。”
“奴才出身貧苦,本來就命如塵埃,淨身也沒什麽的。”
我聽他說了半天,越聽越心疼,拉着他坐到我身邊,說道:“在我身邊,沒有人是命賤的。普天之下,除了皇上之外,誰不是奴才呢?”
他悶悶地說:“娘娘不嫌棄奴才就好,奴才樂意陪在娘娘身邊。”
我突然驚覺一些事情,我突然察覺這傻小子的一些心事。
我真笨,我真是遲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