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故人想念你
0112 第一百一十二章 故人想念你
昌惠三十二年這一年是極不安生的一年,繼春夏 大旱後南邊又逢洪澇水患,大壩決堤,數十萬百 姓受災,農民無法耕種,地裏顆粒無收,可謂多 事之秋。
盛京乃是天子腳下向來受皇蔭庇護,百姓居于這 一方安隅,向來不知塵外風雨,可此次也受到了 波及,最為明顯的則為糧價不斷上漲,普通人家 已經不能日日食用白米精面了。
以陸翰林為首的內閣學士們主張昌惠帝立即治水 赈災,奏折堆了一層又一層,早朝也日日充斥着 激昂的文士們口若懸河的苦心力谏,令昌惠帝不 勝心煩。
君王猶豫不決,加之戶部短銀、國庫空虛,此事 便一拖再拖,直至日前南方掀起了大規模的農民 起義,立水、萊莊、阜陽三座城池被起義軍占 領,昌惠帝才不得不重視起來。
只是這南下赈災平反叛亂的人選卻令昌惠帝犯了 難,端王與宣王均來請旨,甚至連初涉朝堂的五 皇子也躍躍欲試,可戶部卻反而捂着錢袋子死活 不松手。
赈災之事歷朝歷代都是油水豐厚的肥差,新任戶 部尚書張浩起為人中庸,生怕步了夏尚書的老 路,且這是他上任後的頭一件大事,力求做的完 善,于是他多番進宮奏請昌惠帝,對南下赈災的 人選必定要謹而慎之。
昌惠帝也有此顧慮,倒不是他體恤受災百姓分不到災銀,而是擔心這些好不容易擠出來的銀子最後被層層官員剝減,到頭來銀子花了,民怨卻未能平息,那些老古董們就又要日日對他口誅筆伐,皇陵的修建也得擱置了。
于是,斟酌來斟酌去,這差事最後竟是落到了置身事外的麟王寧天麟身上。
自慧覺寺後,言清漓就不再插手朝中事,她不知寧天麟每日都在做什麽,只知道這位新任戶部尚書實際上是他早在六年前就安插在朝中的人,只不過那時這位張大人還只是一位藉藉無名的戶部主事。
原來寧天麟那麽早以前就開始布局了。
一時間,言清漓覺得自己除了能幫他治好腿疾外,竟再沒多大用處了,就連探聽各府消息的差事,也都有暗樁和馥容莊替她做了。
一個冰涼的物體輕輕碰撞她的手指,言清漓低頭,裴沖正拿着那只九連環看她。
“解不開了?”她挑眉道。
裴沖這了眨眼,抿唇點頭。
他今日穿着一身黑金色小錦袍,坐在椅子上的雙腿尚不夠觸地,臉上的傷口也在結痂變黑,擦了藥後如覆着一層混着泥的苔藓,充滿了灰敗死氣,看着令人生懼,可那兩只透亮的眼睛卻如淤泥中生長出的頑強青草,充滿了勃勃生機。
裴沖的傷并不妨礙他行走,可他自醒來後就再未出過房門。
“喝了藥我就給你解開。”言清漓向旁邊那碗湯藥努努嘴。
裴沖微微蹙了蹙被燙掉了一半的眉,眼中閃過不願,執着的看向言清漓,用眼神說着“我不喝”。
可見她一副沒得商量的表情,小小的人兒終是落敗,又抿起了唇,将那碗藥拿起來乖乖喝了,一張小臉苦的皺在了一起,傷口疼了後又趕緊松開,他抹了抹嘴,趕緊拾了顆果脯塞進口中,又擡眼小心翼翼的看向言清漓。
言清漓摸了摸他的頭以作稱贊,随後拿起那只九連環,在孩童隐含期待的目光下解了起來。
除了她第一次來診脈時裴沖與她說過幾句話,後來她再來時他都默不作聲,聽伺候的婢子說,小世孫不僅對她這位“大夫”不說話,就連對侯爺與侯夫人、世子爺與世子妃都不說話了。
就像是被熱油燙了臉後,連着嗓子都跟着被燙啞了似的。
言清漓不認為這是驚吓的後遺症,那不過是禦醫們查不出病因,且病情又無關緊要時的托詞,當年她也常聽父親這麽敷衍後宮中小題大做的主子們。
實際上,裴沖不說話完全是因為他自己不想說罷了。
大抵是有什麽心結?
可到底是什麽樣的心結會令一個六歲孩子寧願用不再開口的方式也要将其掩藏起來?這就很值得探究了。
于是言清漓一改策略,不再急着從裴沖口中套話,而是試着與他建立信任。
她再度過來時都會帶上一些小玩意兒給他玩——糖人、絹孩兒、吹叫兒、棒槌兒……五花八門的什麽都有,今日則帶了個益趣的九連環。
對于這些玩物,裴沖起先只是看上幾眼并不接,她也不強求,只在臨走之前放在他手邊,待次日再來時她也看不到那些東西的蹤跡,以為是他被丢了,可前日她來的早了些,正巧看到他将一只小棒槌兒着急忙慌的向枕頭底下塞,轉過身後兩只耳朵還有些發紅羞窘,不敢看她。
敢情是藏起來偷偷玩呢。
她全當不知,也不戳破孩子薄薄的臉皮,就這麽與這他保持着不近不遠的距離。
功夫并未白費,今日裴沖就已經願意當着她的面玩了,雖然依舊不言語,但起碼比前些日子親近了些。
看,眼下解不出了還願意向她求助。
只是她有些納悶,她帶來的這些東西再普通不過,都是在來裴府的路上臨時讓青果去路邊攤子買的,怎麽出身高貴的武英侯府小世孫,竟連這些普通孩子都玩夠了的東西都沒玩過?
“好了,換你來。”言清漓将九連環解開後又給了裴沖。
裴沖擺弄了幾下後繃緊的嘴唇漸漸放松,他悄悄擡眼看言清漓,看不出本來容貌的小臉有些糾結,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與她道謝。
半晌後,他微微張口,卻在這時蘇凝霜來了,他又立刻閉緊了嘴,飛快的從椅子上跳了下來,眼裏閃過一絲驚恐與害怕,站在言清漓身側時還微微向她身後躲了躲。
只是言清漓正轉頭看向蘇凝霜,并未注意到裴沖這個下意識的動作。
蘇凝霜卻是一眼看到了喝幹淨的藥碗,有些疲憊的神色終于起了笑意,“還是妹妹有法子,讓小家夥肯乖乖喝藥。”
她本就生的美,笑起來更加溫柔婉約,仿若名家畫中的仕女,如果忽略她眼下烏青的話。
“蘇姐姐昨日未休息好嗎?”言清漓看着蘇凝霜泛青的眼底,體恤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