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來訪 ......
第60章 來訪 ......
城隍唉聲嘆氣, 說道:“下官真想現在回一趟大漢入夢告訴今上,請他早做打算。”
“今上?”大夏問:“你是劉徹的縣官?”用‘上’或者是‘今上’稱呼皇帝是從漢初開始的,回想到城隍對文景二帝很崇拜, 他應該是文景之後才入朝為官,這才随口問了出來。
城隍點點頭。
“你肯定見過冠軍侯!”大夏很有興趣,想和城隍聊聊衛霍。
城隍搖頭說:“下官被舉薦做官的時候冠軍侯已經去世,就連他舅舅長平侯也不在了, 下官侍奉的是年老的天子。”
年老的帝王令人印象深刻,威嚴又焦慮, 虛弱又霸道,別說天子身邊的人了,他這個被推薦入朝的小官跟着同僚去未央宮拜見天子的時候都發現了對死亡的畏懼,天子晚年有巫蠱之禍如今想來不覺得意外。
大夏忍不住嘆息:“那你也真夠倒黴的,趕上了巫蠱之禍。”
“這件禍事雖然聲勢巨大,可也牽連不到下官一個偏遠縣令身上。”他唉聲嘆氣, 随後似乎想起什麽,立即說:“尊神可以去一趟啊!此地距離大漢萬水千山, 下官去不了, 尊神有大神通,肯定能去得了。”
大夏搖頭:“我也去不了,大禹王禁酒, 從此之後歷朝歷代都禁酒, 大漢的禁酒令幾乎年年頒布,我自然也去不了。”
“可惜,可惜啊!”城隍給大夏倒了一杯茶解釋說:“禁酒是必然要做的,達官貴人熱衷飲酒,一斤糧食三兩酒, 他們歡飲達旦,一晚上一場宴會就能喝掉幾百畝地産出的糧食。百姓嗷嗷待哺,貴人們從不考慮他們的死活,不肯拿出來一點去救助百姓,任憑這些人餓死,如果不禁酒餓死的百姓将數不勝數。”
大夏點頭。
她從沒有怨恨過禁酒令,哪怕颠沛流離這麽久她也沒違逆禁酒令回到中原。
大夏才說:“所以我不能去,我一旦去了,這玩意形同虛設,必要反噬,你說會反噬誰?”
“那怎麽辦?難道眼睜睜地看着這件事發生而無動于衷嗎?”
大夏笑着說:“你還不懂嗎?就是你趕過去阻止又能怎麽樣?你以為皇帝不懂還是百官不懂?就如劉徹獨尊儒術一樣,難道黃老之說就真的沒用嗎?漢初休養生息用的就是黃老之學,黃老之學給漢武帝攢下了那麽多家底,後來時移勢易,皇帝衡量選擇,才選了罷黜百家獨尊儒術。那些做皇帝的人都會選眼下對他們最有利的選擇,別說他們了,古往今來人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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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的話讓城隍無話可說,他雖然一輩子是個縣官,因為出身不錯,見多識廣,自然了解大夏這話裏的意思。
縱然是佛門百般算計,可是百姓太苦了,需要那套輪回轉世的說法安慰自己,哄騙自己這輩子多吃苦下輩子就要享福。而朝廷也看到了這辦法好用,自然是大力推廣,免得義軍四起,江山搖搖欲墜。
他跟大夏說:“衛皇後母子薨後,巫蠱之禍牽連數萬人,又因為連年用兵敗多勝少,國庫已經枯竭,百姓早已經苦不堪言,民間暴亂四起。李廣利兩征大宛索要寶馬又葬送了我大漢十萬兒郎。東宮空懸,丞相劉屈氂和李廣利合謀推李夫人的兒子昌邑王為太子,事情敗露導致劉屈氂身死,朝局動蕩。在這時候天子又要造承露盤求長生,這時候傳出消息,要丁稅再加三十文,致使民怨各處沸反盈天,眼看局面已經糜爛到不可收拾,這才有了《輪臺诏》。
這絕不是罪己诏,不過是在一次次對匈奴作戰失利後把朝廷的策略從攻轉守,然而就這一步調整,使得天下生民終于能喘口氣了。
下官是漢臣,不該質疑皇帝,更不該在這裏诽謗天子,然而武帝根本不愛惜生民,他都這樣了,也不知道現在的皇帝如何。”
城隍喝茶如喝酒,灌了一肚子茶水失魂落魄地走了,出門的時候跟大夏說:“就跟當年我們都覺得衛太子素來仁慈,內心不願意接受他落下那樣一個下場一樣,現在也不想接受您剛才的一席話。可事實就是如此,難道聖明天子真的只考慮自己沒考慮過家國嗎?”說完哭着離開了。
大夏嘆口氣,站在門口看着城隍消失在胡同裏,心裏想着他将來要是知道大漢徹底沒了又要痛哭到什麽時候,不敢想象。大概是因為他有一顆仁心才有機會成了城隍,也不知道這位城隍更愛生民還是更愛大漢。
大夏把門關上,準備把雞圈裏的雞殺一只炖了,讓美食撫慰自己受傷的心靈。就在她把鍋裏的雞肉盛出來轉身去盛麥飯粥的時候,一股妖氣進入了金城。
大夏的手停頓了一下,按照金獅的脾氣,別說金城了,有妖怪路過奈陳都要被他兩只眼盯着,怎麽就有妖怪大模大樣地進城了。
她随後一想,奈陳有個妖怪是合法居住在這裏的,那就是開荒的牛魔王!
這妖氣也正是牛魔王的,大夏把鍋蓋上,心想:這牛魔王怎麽進城了,要不是他進金城,我都忘記他這號妖王了。
大夏沒管他,自己在廚房吃飯。
但是牛魔王已經開始擺譜了。
一群豪奴簇擁着一輛裝飾奢華的馬車到了胡同口。有車夫搬了一張硬木雕花錯金銀的凳子在馬車邊,跟裏面說:“老爺,到了。”
牛魔王嗯了一聲,從裏面出來踩着凳子站在了胡同口。他穿一身錦繡輝煌的衣服,渾身配飾襯托得他非常有錢。加上他還有點威嚴的樣子,身材雄壯,站在胡同口頗有些貴人模樣。
牛魔王嫌棄地看了看周圍,這裏沒什麽大戶人家,全是小門小戶,街上圍觀的豔羨的不計其數,放眼看去都是販夫走卒。牛魔王就不理解酒神住在這種犄角旮旯裏面能有什麽樂趣。
他跟身邊的狗腿子們說:“打聽一下,別讓老爺我找錯地方了。”
“是,”随後一群奴仆每人提着一袋子糖開始打聽大夏住在哪裏。
“繭”找個姓氏很少見,別說附近了,全城也就這一位。大家迅速給牛魔王指路,繭大娘子就住在胡同最裏面,門口有老樹的那家就是。
牛魔王矜持地進了胡同,小孩子們拿着糖塊飛快跑到大夏家門口報信:“繭大娘,有人找您。”
大夏對“大娘”這個詞兒有點傷心,想到自己活了這麽多年了,被人家叫一聲大娘也沒什麽,在廚房裏怏怏不樂地應答了一聲,也沒出去。一群小孩子圍在門口,等牛魔王走近了,一起跟牛魔王說:“繭大娘在家呢。”
牛魔王伸脖子一看,小小的院子一眼看遍,這裏比郭陽縣的房子好,這裏能看出來是青磚大瓦房,在郭陽縣居住的時候,那房子是大夏自己蓋的,那模樣只能說是醜絕人寰!這裏只有長大的小牛看着眼熟,院子裏沒人,牛魔王心裏七上八下。
他示意身後的奴仆把剩餘的糖塊分給這些孩子們,把小孩子們打發走,讓人守着門,他自己則是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正了正冠,在門外恭敬地說:“老牛前來拜見,您在家嗎?”
大家在廚房裏喝下一口粥,說了句:“進吧。”
牛魔王進門後捏了一個手訣,隔絕院子裏的聲音不讓外面聽到,恭敬走到廚房門口,又再次施禮:“尊神,久疏問候。”
大夏看了看他騷包的穿着,把嘴裏的粥咽下去,從背後提了一個樹樁隔着小桌子放在門口:“這裏地方小,湊合着坐吧。怎麽了?好幾年不聯系今兒怎麽大張旗鼓上門了?”
牛魔王恭敬地說:“自然是來求酒神庇護。”
“庇護?”大夏聽了想笑:“怎麽庇護?我自己都是朝不保夕的,沒法庇護你。說起庇護,你和羅剎女最近怎麽樣了?她背後的佛門不能庇護你們?”
牛魔王滿臉愁容:“尊神,昔日我們七兄弟結拜,除了孫兄弟被壓在山下,我老牛因為您拉着來耕地逃過一劫外,其他兄弟都死了。”
“哦?”大夏驚訝極了:“老死了嗎?”
“他們雖然年紀大了,卻也不是這一二百年內該老死的,是被天庭的靈官絞殺了。”
天上靈官別看被大夏打得落花流水,殺這些妖王真的跟切瓜砍菜一般。
大夏問:“誰這麽有魄力啊?”
“真武大帝,也就是九天蕩魔天尊。”
“他啊!”大夏點了點頭,裝作不經意地問:“我聽說獅駝國那邊有些高調,絞殺他們了嗎?”
牛魔王搖頭:“那金翅大鵬是如來的舅舅,又是鳳凰的兒子,孔雀大明王的弟弟,如何絞殺?這也是老牛來求您的原因,沒人罩着的妖怪除非本事極大靠拳頭硬挺過一劫,除非是投奔一股勢力,想活命沒第三條路可走。”
牛魔王現在是真的怕了,以前還覺得天庭都是一群膿包,真的被天兵天将圍剿的時候才發現沒有絲毫反抗之力,他此時就是急不可耐的來找大夏尋求庇護。
大夏說:“我四處漂泊,又背着通緝令,天庭更是把我當眼中釘肉中刺,你跟着我就不怕他們先拿你開刀?找我是最不明智的。放心,你全家将來都和佛門有緣,我夜觀天象,發現你不是個命短的,你和你兒子妻子将來雖然有離別之苦,然而全家整整齊齊,比現在這些妖怪不知道強了多少。”
“真的?”
“當然了,我觀天象這本事是跟娲皇學的!”大夏不覺得自己騙人,是跟女娲學習的不假,至于能不能學會就不足為外人道也。
牛魔王松了一口氣卻也沒開心,跟着佛門日子也不好過。他這人朋友多,知道的消息也多,跟了佛門也只是活着,湊合着過日子,想要翻身只怕是永無出頭之日。
大夏正在吃飯,就揮了揮手:“放心,你好日子多着呢,回去吧,争取早點娶媳婦早點生個大胖小子,一家人一起快活過日子。”
牛魔王愁眉苦臉再三感謝,來這裏也不是一無所獲,知道自己能挺過眼下這一劫已經是大收獲了,他站起來躬身跟大夏說:“幾年沒來看望您了,帶了些俗禮,請您一定要收下。”
門外胡同裏堆滿了用綢緞包着的禮物,大夏神識掃了一下,點了點頭。
牛魔王讓人搬到院子裏來,還去看了看小牛,在小牛的腦袋上撸了幾下,等禮物搬完他帶着奴仆走了。
直到天黑前,前後幾條胡同還在議論繭大娘子那闊氣的親戚,紛紛羨慕大夏有福氣。
大夏從這堆禮物中找到了一些做內襯的黑色絲綢。
大夏把絲綢展開後還在想:牛魔王發達了啊!絲綢從大漢沿着絲綢之路送到這裏來價格十分昂貴,他一下子送了這麽多,可見金獅真沒虧待他!
大夏一邊想一邊把絲綢纏在身上,随後活動了一下手腳,穿着這身夜行衣去牛棚喂了喂小牛,拍着小牛的腦袋說:“多吃宵夜,沒宵夜容易餓肚子,吃飽了才能睡得香,你現在在家,我出去玩一圈就回來。”
小牛是一只普通的牛,慢慢地嚼着幹草,對于大夏變成一條大蛇也只是疑惑地看了一眼,一眼之後又埋頭吃了起來。
人首蛇身的大夏筆直的鑽入雲層中,向西直奔獅駝國。
此時在念經的金獅停頓了一下,在大殿裏面做出了一個看向東北方向的動作。
他還在想:這麽晚了這是要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