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年大吉

第27章 爸爸開門

方寸之地，一眼盡收。

安靜的小屋子，秦拙樸踩着拖鞋從床邊開始走，走了兩步就是家裏唯一的桌子和兩張椅子，繞過去，右轉走了幾步就是挨在一起的廚房和衛生間。實際上和床鋪都離得非常近，床邊另一頭還有個花裏胡哨的布藝拼裝衣櫃，其餘的東西都是大大小小的收納箱堆放。床底下更是塞得滿滿當當，鞋子沒地方放，只能随随便便散落在靠邊的位置，冬款夏款一有盡有，衣物，玩具，書籍，收納箱裝不下的就用各種袋子裝着，靠牆堆了很多。

沒有電視機，沒有看到冰箱，也沒見到空調，唯一的電器，大概是頭頂的點燈。

秦拙樸走進廚房，狹小得令人想側着身體走，神奇的是竈臺上鍋碗瓢盆樣樣齊全，收拾得很幹淨，獨獨挂着簡易風扇抽煙機的牆面一片污，隐隐散發出一股煙火味，一見就知是經常開火的廚房。

他面無表情看着陌生的一切，踩着冰涼的拖鞋去旁邊洗手間，比他預料的更小，蹲坑的上方就是洗澡噴頭，他忍不住想，上廁所的時候頭上會不會突然噴水給你一個透心涼。最終，他長嘆一口氣，伸手拿下噴頭嘗試調出熱水，足足放了十分鐘才終于有點溫熱的水出來，之後又放了五分鐘，熱度好歹提了點，洗澡能接受。沒功夫長籲短嘆，秦拙樸以學生時代軍訓時期的速度标準洗了個澡。将衣櫃裏翻出來的T恤和寬松睡褲套上，哆嗦着刷牙洗臉，鑽回床鋪蓋上被子。

瞪眼看天花板。

天花板有明顯的灰塵，角落還有蜘蛛絲，有些牆皮脫落了，要掉不掉。

狠狠閉上眼，秦拙樸将頭埋進被子裏深深呼吸……并沒有什麽陸英的味道，而是濃濃的，孩子的奶香氣。

……

秦拙樸探出頭，心情複雜，難以名狀。

目光忍不住再次環顧四周，屋中的所有擠成一個小整體。不難想象，床上睡覺打鼾，上廁所的人可以聽見，廚房裏炒菜放油，床上的人可以聽到，洗手間裏放水，廚房和床上的人能聽到。

這小小的家裏，住着的是陸英和他兒子，那個叫陸崽崽的小胖孩子，哪怕只看到資料上的照片，他內心瞬間确定，那是陸英的親生子。滿臉肉呼呼，卻擋不住一雙和陸英如出一轍的眼睛，父子倆甚至連眼神都一樣，清澈天真，幹幹淨淨。燦爛的笑容更是形似神像。同是和陸英一樣愛吃能吃，食量比常人超出許多，運動天賦過人。完全找不出理由去否定，世界上怎麽會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父與子，基因與血脈，有多親，有多近，莫過于此。

得知陸英當了爸爸時，他內心是拒絕的，根本不相信，自動認為肯定是收養的孩子。陸英說過，他就是陸爺爺收養的孩子，并不是陸爺爺的親孫子。陸英會養孩子一點不奇怪。

當資料拿在手裏，翻開看到照片的瞬間，有什麽在腦子裏炸開了。

是惶然，是憤怒，還是酸痛，他全都來不及體會，腦子裏只剩下一個念頭。

這就是陸英的親生兒子。

孩子怎麽來的，和誰生的？還是別的。為什麽他們要分開好幾年，為什麽明明是他很想念的人，想了好幾年，卻沒有陪在身邊。

他花了好多天去思考那個孩子的問題，深思熟慮的結果，他還是想念陸英，想要去找他。

陸英的孩子，以後就是他的孩子。

直到現在，他還沒親眼見到陸崽崽，他總是急着見陸英，卻不急着見孩子。他知道，其實他也怕，怕自己虛僞。也怕和孩子相處，小孩是最難以掌握的存在，見了面，要是不喜歡他，甚至兩看兩相厭，接下去該怎麽應對。

他必須認清一個現實，分開幾年他們的關系已經無法回到從前，陸英有了比喜歡星星更喜歡的人。

比起并不耀眼的星星，那孩子怕不是個大太陽，臉盤大。在太陽的光芒照耀下，星星不存在的。

翻個身，秦拙樸關燈，他本以為會失眠，卻不知不覺很快沉睡。屋子雖然老破小，床卻很舒坦，帶着奶香味的被子，非常踏實溫暖。

沒有手機的騷擾，沒有鬧鐘的喧嘩，這個晚上他一夜無夢。甚至早晨五六點開始，小區有人放煙花，有人竄門拜年，大年初一的早晨熱鬧喧嘩，人聲鼎沸。

這些全都沒有影響秦拙樸。

上午十點左右，陸英用鑰匙打開了家門，屋裏黑乎乎靜悄悄，獨一份規律的酣睡聲在提醒他有人懶到現在還沒醒。

陸英輕輕關上門，表情有點呆。

秦拙樸居然還沒睡醒，真是萬萬沒想到……

這人向來自律，只有晚睡的時候從沒懶起的記錄。晚上九點睡早晨七點起，晚上十二點睡早晨還是七點起，甚至六點，有時趕飛機還得五點。他就不一樣了，他不上班時睡到自然醒，十一點是早，睡一天也不奇怪。那時候和秦拙樸住一起，兩人中和了一下，秦拙樸可以早起，但不許叫他早起。他可以睡懶覺，但八點要起來吃早餐，如果還困就去睡，中餐晚餐不能落下。

“……”盯着睡懶覺的秦拙樸，陸英下意識拿出手機，拍下，檢查照片效果，黑乎乎的輪廓，毫無成就感，删！

秦拙樸看樣子完全沒有蘇醒的跡象，陸英在椅子上坐下，無所事事。見人睡得這麽香沉，多半還是累的，乘坐十幾個小時飛機哪裏會舒坦，又連夜去山上滾一身泥水吹半夜冷風。

狐朋狗友群裏消息閃爍，陸英埋頭點開。

叽哥：來電影院了。圖1、圖2……

劉地川：人好多，幸虧提前買了票。

楊哥：陸英你什麽時候過來？還有二十分鐘開場。

叽哥：陸英快來，崽崽召喚你。

群裏又是一連竄圖片，陸英看到崽崽和秦小圖一起捧着爆米花在吃，兩個小輩有年齡差，但一塊玩的很融洽。

陸英：好的，馬上就來。

看了眼床鋪，陸英快速回複大夥，留在這看人睡大覺簡直浪費大好時光。他放下充電寶、數據線、還有一碗餃子，轉身悄然出門。

陸英趕去電影院，好在沒遲到，陸崽崽歡快地撲過來：“爸爸你去哪裏了？我都等你好久了。”

“爸爸回家裏有點事。”

“啊，爸爸你回家怎麽不告訴我，我還想去拿我的玩具啦。”

“下次吧，電影要開始了，排隊去。”

這場電影100分鐘，過年合家歡，純粹圖個喜慶熱鬧，看完出來已經是中午。大夥商量去哪吃飯，陸英的電話在人群中響起。他一看來電，很幹脆接了：“你終于醒了？”

那頭傳來秦拙樸沙啞的聲音：“嗯，沒想到我睡這麽久。你幾點過來的？”他醒來時還有點昏昏沉沉，下意識尋找手機，看到和手機放一起的充電寶，标配數據線，以及一碗餃子，哪裏還不知道陸英回來過，帶來的每一樣東西都很有心。昏沉的腦海頓時湧出一股喜悅，精神勃發。

“十點。”

“怎麽不叫醒我。”

“為什麽要叫你，我還特意拍了你睡懶覺的照片。”

陸英看不見的地方，秦拙樸滿臉笑容：“不好看就删了吧。”

“你管不着。”

“那你……現在在哪？”秦拙樸聽到那邊很熱鬧。

“剛看完電影，現在要去吃飯，你現在手機有電，嗯……你自己買票回去吧。拜拜。”陸英飛快挂了電話，和大夥一起往餐廳去。

秦拙樸沒再打電話過來。

秦拙樸心情還是不錯，他拿着冷掉的餃子去廚房，還算順利地開了火，将餃子熱好，倒一碟子香醋，獨自坐着慢慢享用。這碗很大，足足有三十個餃子，皮略厚，荠菜鮮肉餡，又香又嫩，秦拙樸吃得整個身體都暖和起來。餃子一入嘴就知道是純手工做的，多半就是陸英的手藝，他覺得驚喜，又有點酸澀，以前的陸英，哪裏會做吃的。現在的陸英，還有什麽不會？

突然，秦拙樸手裏的筷子一頓，看着眼前被夾起的餃子出神。

這個餃子很特別，渾水摸魚在一群漂亮的餃子裏這會兒才露出腦袋。秦拙樸仔細辨認了一番，這是捏的豬頭……吧？

含糊不清的圓乎乎豬頭，口歪嘴斜，似乎在咧嘴笑。

秦拙樸嘴角上揚，蘸蘸醋，一口吃下。

豬年第一天，吃到豬頭餃子，心情怎能不好。

那個孩子，他忽然間很想見一見。作為長輩，起碼他應該親手把壓歲紅包遞到他的手裏，給他一個美好的新年祝福。

“爸爸快開門~我要進去拿玩具~~”

門外，忽然傳來孩子稚嫩的聲音，秦拙樸下意識看向門口。

鑰匙插入孔眼的聲音，鑰匙擰動的聲音，秦拙樸狼狽地站起來。

門扉開啓，耀眼的光芒瞬間照射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