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誰說這狗不好的
第 35 章 誰說這狗不好的
第35章
這場夜裏的對話不知道為什麽把裴辛氣得肝火旺盛。
若是此時有禦醫在為他把脈, 說不定又會誇“陛下真是龍體強健”。
不過也多虧了顧放之在,裴辛後半夜睡得還算不錯。
翌日,在用過早膳後, 裴辛準備回宮。
雖說是微服私訪,但裴辛去顧府的事也沒刻意瞞着。
也因此,官員們,以及得知了消息的百姓們将長街團團圍住, 隔着官兵試圖見上裴辛一面。
倒不是出于敬重,大多人就只是好奇小皇帝到底長成什麽樣。
有說裴辛定是俊朗非凡的,但更多的說法是說裴辛長着三只眼和一張血盆大口的,不然怎麽能在戰場上吓退敵軍。
人太多, 轎子龜速地往前挪,裴辛煩得不行, 整張臉都沉着。
被裴辛(害怕他再搞事所以)安排着同坐了一頂轎的顧放之注意到裴辛不佳的心情。
顧放之表示理解——上班路上堵車,換誰誰都心情不好。
他餘光掃到什麽角落裏的圍棋, 問裴辛:“陛下,要和臣手談一局嗎?”
裴辛擡了擡眼。
他不愛下棋, 卻不是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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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棋風淩厲,出子吃子都快, 和他性格一樣果斷。
他二哥的性格就陰險些, 用兵打仗總不喜歡和人正面交鋒,下棋時也總喜歡耍陰招。
如果是顧放之的話……裴辛還真想象不到顧放之下棋會是什麽風格。
有點好奇, 裴辛便答應下來:“好。”
顧放之便将棋盤展開, 裴辛執黑先行。
其實顧放之的圍棋水平就是小學的時候上過一個學期的興趣班,基本上什麽都不記得,提出下棋,也只是看裴辛心情不好, 生怕他因為上班堵車而路怒症爆發,突然沖出去把人都砍了。
娛樂局,顧放之也沒當真。但裴辛這混蛋下棋是真的不手下留情。
顧放之的子幾乎全被他吃光,憋屈得想沖裴辛揚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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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顧放之提出要下棋的時候,裴辛就已經做好了顧放之會施展巫術悔棋的準備。
偏偏顧放之沒有這麽做。
随着他的白子被越吃越多,顧放之情緒明顯開始不佳,頭越耷拉越低,連帶着面頰上那顆胭脂色的小痣都比平時暗淡了許多。
搞的好像被欺負了似的。
不過裴辛承認,他确實在借機欺負顧放之就是了。
愧疚是有一點的,但他可以忽略,因為看顧放之吃癟的樣子實在是太爽了。
裴辛嘴角上揚,心情都好了不少;他再下一枚黑子,拿走被圍困在中間的白子。
卻聽顧放之道:“就不讓你吃。”
裴辛只覺得眼前發黑。
下一瞬,顧放之夾着那枚白子換了個地方下。
裴辛:“……”
哦,打不過,開始作弊了。
裴辛毫不意外,手中黑子也追了過去,再次吃掉顧放之的白子。
顧放之道:“就不讓你吃。”
裴辛眼前再一黑,恢複視野時,顧放之又把白子換了個位置。
裴辛再執黑追去。
顧放之道:“就不讓你吃。”
裴辛眯眼,再追再殺。
顧放之道:“就~不讓你吃。”
裴辛:“…………”
顧放之這臭棋簍子還倔上了。
估計再來這麽幾回,棋盤都要被磨穿了。
最終是以裴辛輸掉了這場激烈的比賽作為結局。
Top癌顧放之謙虛道:“陛下前半局攻勢迅猛,臣還以為臣要慘敗了。好在後面突然運氣變得不錯。”
裴辛:“……”
懶得噴。
他被顧放之的巫術弄得頭暈眼花,要不是後面他主動放海,裴辛毫不懷疑自己能和顧放之在這磨一輩子棋盤。
正準備長松一口氣,裴辛突然聽到馬車很近的地方有百姓的聲音——
“啊!剛車簾被風吹起來了一下!有誰看到那位長什麽樣子了?”
“沒看到……”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通體漆黑,雙眼猩紅,血盆大口?”
顧放之:“……!”
當着皇帝的面說他小話,不要命啦?
他趕緊讀了個檔,時間回到兩分鐘之前。顧放之湊到窗口邊上,對外面的衛兵招了招手:“讓百姓都離車子遠點,看着他們不要亂說話。”
衛兵聽令下去。
做完這一切,顧放之心滿意足地坐回到座位上,在心裏給自己敲了一下木魚。
功德+1
而裴辛——
方才百姓的話還萦繞在他耳邊,聲聲不斷,不絕于耳。
戰場上連砍十個都不會累的未成年皇帝未老先衰,拖着疲憊的身體疲憊地靠在了車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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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後裴辛仍覺得十分憋屈。
楊祿海瞧出他心情似乎不佳,貼心地給裴辛出主意:“皇上累了?可要去散散心?”
裴辛揚了揚眉,沒說要,也沒說不要。
楊祿海深知裴辛的不要就是要,試探地給裴辛出主意:“去酒樓吃些民間小食?或是去練兵場練一練那些兵?對了,東郊獵場新來了幾匹馬,聽說性子烈得很,誰的話都不肯聽,陛下可要去訓一下?”
裴辛再揚了揚眉。
楊祿海知道裴辛這是感興趣了。他笑道:“奴才這就去備車馬。”
裴辛“嗯”了聲。
一個時辰後,裴辛抵達獵場。
臨近冬日,廣闊的獵場寒風淩冽,枯黃的草葉在風中瑟瑟發抖,遠處有幾匹被養的油光水滑的馬正在悠閑散步,整個場景倒是蕭瑟得好看。
得知裴辛要來,獵場的人早就等在門口迎接;為首的人是個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身材矮小,四肢卻有力。
對裴辛叩首後,中年男人領出一批通體漆黑的高頭大馬,這匹馬鬃毛很長,幾乎垂到腹部,四只雪白的蹄上同樣覆蓋着長毛。
黑馬看起來很是煩躁,蹄子不停原地踩踏,又無數次擡高了頭,想把缰繩從牽馬的人手中抽出來。
裴辛注意到這匹馬的馬背上、腿上,長長的鬃毛下都有受傷的痕跡。
裴辛認出那傷痕應是槍一類的武器,問:“戰馬?”
“陛下慧眼如炬。”中年男人道:“是從遼月那邊俘獲的戰馬。”
裴辛應了聲。
馬匹聰慧認主,本來有主子的馬就難訓,何況它大概率是某位将軍的愛馬,自然不會服這些人的管教。
他伸手,接過牽馬人手中的缰繩。
見有陌生人靠近自己,本就躁動的戰馬情緒變得更躁動。
裴辛用力拉了一下缰繩。
他臂力大,戰馬被迫低下頭。
裴辛趁勢按住馬頸,全身力量收緊,如一張拉滿的長弓般蓄勢待發;
下一秒,裴辛翻身躍上馬背。
感覺到有人騎在自己背上,烈馬長長嘶鳴了一聲,邁開蹄子、邊跑邊跳、轉圈,試圖将背上的人甩下。
獵場的人和宮人們都捏了把汗,也不敢上前,只是緊張地望着裴辛。
裴辛低頭,薄唇湊近馬的耳邊,開口說了什麽。
奇跡般的,戰馬躁動的情緒一下子安穩了一些。
裴辛又說了什麽,邊扯動缰繩,那馬雖看起來還是不服氣,竟真的在裴辛的指揮下轉起了圈。
一行人看得目瞪口呆。
待裴辛終于過瘾,從馬背上跳下來後,中年男人上前兩步:“皇上!!皇上!您對那馬說了什麽?!竟讓它一下子變得這麽聽話?!”
裴辛說了句什麽。
這并不是中原官話,語調很是奇異,尾音輕揚。
在衆人茫然的表情中,裴辛微微張開雙臂,讓楊祿海幫自己整理着亂了的袍角,道:“朕對它說了幾句遼月話。”
準确地說,是遼月話裏對戰馬的口令。
這馬聽得懂,還以為裴辛是自己人,自然安分了許多。
中年男人滿臉驚嘆。
他跟在裴辛身邊誇了許久,又領出獵場裏最好的一匹馬。
裴辛騎上用最快的速度兜了兩圈,烈烈的風聲逐漸淡化了裴辛今早從顧放之那裏感受到的憋屈。
不知怎麽,裴辛突然想到了回京時顧放之騎在那匹小矮馬上踢踢踏踏的樣子。
倒是窩囊,不過也挺有趣。
但下一秒裴辛又想到,顧放之騎在那匹小矮馬上時,和秦瑄聊了一路的天。
裴辛撇了撇嘴。
顧放之今天一天還挺老實的,也沒釋放巫術,也不知道這會兒在做什麽。
裴辛樂得輕松,再兜了幾圈子後,裴辛終于過瘾。
腳落在地上的那一瞬間,卻聽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激烈的犬吠聲。
中年男人“啧”了一聲:“小畜生又開始了!皇上……擾了皇上雅興,草民罪該萬死。”
裴辛聽力極好,聽到犬吠聲中還夾着有人氣急敗壞的怒罵聲音。
裴辛問:“怎麽回事?”
“是別人前段時間硬塞給草民的一只小狗。”
中年男人臉上劃過一絲懊惱與疲憊:“這小畜生生得通體雪白,長得很漂亮,卻實在能折騰人。一遇到不順心的事,就要咬爛所有東西……不給好吃的,咬;不帶它出去玩,咬;不陪它玩,咬……能咬的東西全都咬爛了,這會兒連床都啃了一半了。”
中年男人嘆氣:“現在是主子不像主子,狗反倒像主子。草民訓了小畜生十天有餘,反倒是被小畜生訓成了。現在是一看到它呲牙,就趕緊帶它出去玩,喂它吃肉幹,不然它鬧起來可就沒完沒了了。”
裴辛:“…………”
總覺得這劇情聽起來有點耳熟。
他懷疑這個故事另有隐喻。
而且。
和顧放之折騰他的勁頭比起來,這狗好像也沒有很過分啊。
只是撕爛一點東西而已。
又沒有像他一樣當着百官的面結巴讓宮人覺得他是個嗜血暴君被和尚覺得他有愛罵人的怪癖還說要把孫太師納進後宮……
裴辛閉了閉眼,不願再想。
誰說這狗不好的,和他活爹比起來,這狗簡直太善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