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好一個彎彎繞繞的妖人……
第 6 章 好一個彎彎繞繞的妖人……
第6章
“老師請起。”
裴辛想過許多可能,卻沒料到顧放之竟會因摔倒在自己面前施法。
他擡眸,趁機仔細觀察了一下。
他聽聞西域北疆等地有巫蠱祭祀之法,據說他們施法前步驟繁多,或沐浴淨身,或吟唱咒語,或雙手翻飛。
顧放之的巫術卻好似不需要這些步驟,袖中手臂只是微微擺動了一下,時間便回溯到了之前。
可謂是巫力高強。
收回目光,裴辛對顧放之擡了擡手,道:“賜座。”
聽聞裴辛要召顧放之進宮時,顧雲川特意來叮囑了幾句,讓顧放之面聖時一定要懂規矩,就算勸谏心切,也萬萬不要沖突了裴辛。
在等級分明的古代世界,皇帝就是能掌握所有生靈的生殺大權。
顧放之也不知道自己是坐下會冒犯裴辛,還是不坐會冒犯裴辛。
邊覆蓋了自己剛剛摔倒的存檔,顧放之坐了下來:“謝皇上。”
安靜地等待了幾秒鐘,見裴辛既沒有暴怒也沒有說要把自己拖出去砍了,顧放之這才安心徹底坐穩。
“朕有些問題想問老師。”
“陛下請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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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辛勾起薄唇,将身子後倚在憑幾上,慢悠悠把玩着手上的白玉戒,卻不講話。
帝王之術,先威後恩。
裴辛有意沉默,想讓顧放之提心吊膽。
顧放之也确實提心吊膽了。
裴辛的安靜讓他覺得微妙,思索片刻後,顧放之覺得可能是自己的态度太冷淡了,讓裴辛覺得不爽。
好在他別的不多,就是存檔管夠。
他讀取了剛剛的存檔,清了清嗓,盡可能地用自己最熱情洋溢的嗓音道:“陛下!請問!微臣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裴辛:“……”
同樣的話,為何要換兩種态度來說?
何意?
裴辛狐疑地看向顧放之,可對方卻将自己的思緒隐藏的很好,只是彎着眼睛,溫和地笑着。
裴辛問他:“老師今日在早朝時說的那些話……朕受益匪淺。”
裴辛示意旁側伺候的所有人暫且褪下,又問:“只是朕好奇,老師掌握了何種秘聞,竟能助朕掃平六合。”
顧放之再彎眸笑笑。
此時此刻,盤旋在他腦海裏的都是什麽“孟國右相與兵部尚書常同榻抵足而眠”、“西遼皇帝雖看着威猛,卻更偏愛被女人壓在身下”、“大馮那位姓朱的将軍以為自己的兒子是自家雙生子弟弟的,實則是他與妻子的胞妹誕下的……”等諸如此類在當時玩游戲的時候搜集到的小道消息。
要說正經的,能在此刻讓裴辛一下子就信服的,顧放之一時半刻還真想不起來。
顧放之随手存了個檔,凝神思索着。
突然他想到什麽,看向裴辛:“微臣聽過一句童謠。”
“說來聽聽。”
“趙縱人,周使禮,齊知天命,齊……亡于天命。”
這是第一次游玩《開國皇帝》時會浮現出的一段話,顧放之莫名記得很清楚。
但把這段話告訴裴辛,确實是個冒險的決定。
就算是個明君,被人貼臉告訴自己會亡國,也不會舒坦到哪裏去。
但既然現在裴辛願意心平氣和地叫他一聲“老師”,顧放之還是決定賭一把,給裴辛下個猛藥,讓他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經過今天早朝,所有人都見識到了裴辛的暴戾。他不說,估計也沒人敢說了。
反正大不了還可以讀檔重來。
裴辛的反應比顧放之想象中要淡定許多。他面色不變,姿勢也不變,依舊是懶洋洋地靠在憑幾上,眼神卻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危險起來。
顧放之道:“只是小孩子亂唱的童謠。”
“顧放之。”裴辛不叫老師了,改叫他的名字:“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顧放之一根手指都已經點到了半空中漂浮着的讀檔按鍵上。
但他沒有立刻讀檔,他擡出裴辛的暴君爹當自己的擋箭牌:“陛下,臣是先帝留下來的人,臣是來幫您的。”
裴辛冷笑。
冷笑過後,卻又仿佛意識到什麽。
等等。
“臣是先帝留下來的”→暗示父王知道顧放之的能力。
“臣是來幫您的”→所以父王才會将這個在他看來明明沒有一點優點的奸臣留給他。
為什麽他今日才知道顧放之的能力→他現在是皇帝,顧放之只為皇帝出力,這是他剛剛提過的“天命”。
這許是顧放之對他的暗示。
啧。好一個彎彎繞繞的妖人。
但……亦有不合理的地方。
若真是只為輔佐他而來,顧放之又為何要在他根本都不在的場合回溯那麽許多次?
是在忙碌什麽?就不怕被他發現?還是說,顧放之根本不知道他已經知曉了他的異能?
電光石火間,裴辛思緒萬千,越看含笑坐在自己面前的顧放之,越覺得此人簡直深不可測。
顧放之不知道裴辛在想什麽,還在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陛下是九五之尊,骁勇善戰、才思敏捷。微臣願全心輔佐陛下——臣之衷心,可昭日月!”
裴辛仍舊勾着唇角不語。
顧放之被裴辛看得有點尴尬。
他餘光掃到桌上的骨瓷茶盅,問裴辛:“陛下可要喝茶嗎?”
裴辛:“……”
一說茶,他就想起來今天早些時候自己來來回回地走了十六遍,卻依舊沒能喝到茶的事情。
短時間內他是不想再飲茶了。
“朕不喝。”裴辛冷着臉:“朕不喜茶。”
顧放之沒反應過來:“喜茶?什麽喜茶?”
裴辛:“?”
顧放之自覺丢臉,紅着耳尖讀檔,這回他沒再犯傻,笑道:“也是。時間晚了,不宜飲茶。”
裴辛:“……”
他再盯着顧放之上下瞧了一遍,總覺得哪裏奇怪——
早朝上顧放之煩躁時會大大咧咧地将碎發抹至腦後,方才被門檻絆倒時也會小聲罵人。
可面前的顧放之笑容是那樣莫測,那樣胸有成竹,讓人猜不透對方到底在想什麽。
裴辛覺得怪異,面上卻不顯。
不管怎麽說,顧放之此人太危險,他既然斬不掉,應先将他放在自己身邊,拉攏他。
再閑聊了幾句後,裴辛道:“朕剛登基,朝堂上尚有一些不懂的地方,以後少不了要多多麻煩老師。”
顧放之簡直驚喜。
能不驚喜麽?
他的存活率和裴辛的明君程度成正相關,裴辛願意聽話,顧放之那顆吊在嗓子眼的心髒一下子就落下去了一半。
另一半還懸着,是覺得裴辛的态度有點奇怪。一個暴君,再怎麽說也不應該只因為聽了他幾句話,突然變成三好青年積極向上。
顧放之留了個心眼,特意沒覆蓋剛進養心殿遇見裴辛時候的存檔,打算萬一出了什麽問題,就直接回檔,重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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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養心殿出來的時候,已是明月高懸。
回顧府的路上,阿奇惦記着顧放之沒來得及吃晚飯就進宮,在路邊的小攤上給顧放之買了包點心,從車窗裏遞了進來。
顧放之感動地将油紙包展平,雙手撚起一塊方方正正的糕點咬了一口。
……好難吃。
粗糙的面粉口感,瞬間吸幹了舌頭上所有的水份,嚼到最後似乎有餡料,又似乎只是不小心包進去的異物,像是店家精心埋伏的暗器。
還有股馊味。
反正沒吃過史的可以嘗嘗。
且這點心的味道餘音繞梁,吃一口,在口腔裏遺臭萬年。
顧放之突然後悔自己沒在吃飯前存個檔。
他抓起桌上茶水狠狠漱了一會口,才終于把那股怪味沖下去。
古代人都睡得早,顧放之回顧府的時候,已經是一片靜悄悄了,只有幾個夜間伺候的小厮放輕了腳步在走動。
顧雲川讓人給顧放之留了飯,顧放之卻有些吃不下去了——他的肚子開始有點不舒服。
思來想去,應是吃的那個糕點出了問題。
顧放之捂着肚子趴在床上哼唧了半天,在“回檔”和“可是回檔要再坐一個小時的馬車”之間糾結了好一會,最後還是選擇了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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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放之走後,裴辛來到盥室。
他随父兄在戰場上多年,日日腥風血雨,留下了夢魇毛病,許是手染鮮血的報應。
太醫給他開了許多的安神的藥,讓他泡藥浴,雖沒有太多改善,但至少能睡上一睡。
裴辛褪去衣袍,坐于池中。淺褐色的池水瞬間包裹住他勁瘦蒼白的身體。
藥草苦澀的味道随着霧氣緩緩上升,裴辛沉沉呼出一口氣。
他閉上眼,将今日與顧放之談話的種種又在腦海中過了一遍,試圖再挖出一切關于顧放之的什麽。
他想的出神忘我,竟仿佛連顧放之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陛下可要喝茶嗎?”
呵。
這妖人那時候還好意思問。
等下。
不對!
裴辛猛地睜開眼,竟真的看到顧放之就坐在自己面前。
裴辛面色一變。
他上一秒還在沐浴,理所當然認為自己現在沒穿衣服,沉着臉擡手擋在自己身前,摸到了衣服,這才驚覺自己現在并不是光着。
“哎,搞錯檔了。”
顧放之自言自語地嘟囔了一句,被裴辛突然的動作吸引了注意力:“……這就是街舞?”
裴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