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漏風的小棉襖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漏風的小棉襖。
頂着各種震驚的目光, 裴安和面不改色的點頭,“沒錯。小妹還有一周就開學了,在她回學校後,我希望您能過來幫我們看店, 就還跟小妹在的時候一樣, 早上六點到九點, 菜市場最的時間段, 我會在這一起幹,之後就要去進貨、準備晚上的鹵肉飯。等我下午四點準備出攤,如果店裏還有顧客光顧,爸您再幫忙看兩個小時,六點打烊也是可以的。”
他說起來就開始滔滔不絕,好像知道別人想問什麽似的,不等他們開口, 就先提了出來, “當然你們也都知道, 菜市場目前就我們一家賣熟食的,鹵味生意已然超出預計, 開業第一天, 營收就接近三百了,後來生意少了些, 但也穩定在兩百三四十以上, 從沒低于過這個數字的。所以, 我們這家店想要請員工是沒問題的, 別說請一個,兩個三個,他們的工資也開得起, 我們照樣還有利潤。只是我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店裏清閑的時候,就坐着看看報、聽聽錄音機,有客人來招待一下,這不比您在車間待得舒服?放心,我也會按月發工資,比廠裏給的還多。爸這年紀本來就可以退休了,幹了大半輩子,也該歇一歇了。”
打完感情牌,裴安和又話鋒一轉,“我這個建議,除了為爸的身體着想,同時也有我自己的考量。鹵味店才開張一周,口碑沒這麽快累積起來,我還要在店裏做鹵味,這個時候請外人看店,我怕對方藏着小心思,幹不了幾個月,就偷學了我們的配方出去單幹,說不定還要開在附近搶我們生意。只有爸在這裏坐鎮,我才能真正踏實、安心,放開膀子去幹。”
很明顯,裴安和勇歸勇,但他也不打沒準備的仗,早就把想說的話在心裏過了好幾遍,這時一氣呵成說出來,有理有據、感情充沛,十分令人信服。
剛才還佩服他這份不怕死勇氣的裴平洲許向華兩口子,也在心裏表示贊同,老二的想法沒錯,這是個兩全其美、互惠互利的做法。
只是他們不敢吭聲,想想上次老二說要辭職下海,公公/老爹那副難以接受打擊的模樣,現在他還敢頂風作案、讓老爺子也離職下海,兩口子覺得,老二今天落到什麽結局都不奇怪。
一輩子好脾氣的老父親,搞不好能拎起板凳追着不孝子狂揍。
他們決定默默吃瓜,保全自身,待會才能在老二抱頭鼠竄的時候出手相助。
不過他們只猜中了開頭。
裴大頭乍一聽老二的要求,确實難以置信,覺得荒謬,甚至是憤怒手癢。
但他也不是真的冥頑不靈,道理還是能聽進去幾分的。
主要是他內心也覺得,下海擺攤和下海開店是兩碼事,辭職擺攤相當于沒有了工作,跟街頭游手t好閑的小流氓有什麽區別?老二擺攤賺到再多的錢,也還是要遭受周圍的白眼鄙視,這對光榮了一輩子的工人子弟裴大頭來說,是很難坦然去接受的一種現實。
他們工人階級,是社會主義建設的中堅力量,是黨和人民的驕傲,這種信念感和使命感,從來不是金錢可以衡量的。
那段時間,裴大頭看似接受了事實,也不過是強打精神,在私底下常常發出憂愁的嘆氣聲。
裴安和賺多少錢,都無法讓他對其的未來樂觀起來。直到兄妹準備正式開鹵味店,老頭子才真正覺得老二這日子開始有了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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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琢磨着,老二開了店,就相當于有了份正經工作,雖然私人飯碗沒有公家那麽穩定、旱澇保收,可他自己當老板,不僅名頭聽上去風光,實打實的也有,開店一天賺的錢,就比別人幾個月的工資還高,說不定開兩的店,就能賺到他們一輩子的錢——反正靠單位發的各種票證,也越來越不值錢了,只要出得起價格,沒有票照樣能買到許多想要的東西,有錢就能吃飽穿暖。
那即便沒有鐵飯碗,老二手裏有錢,下半輩子也有個保障。
再不用發愁兒子吃了上頓沒下頓了!
裴大頭這時才真正想開,不再悶在家裏垂頭喪氣,閑暇時也有心情抱着小孫子下樓走走,找老街坊朋友下棋閑聊,加入東家常西家短的話題。
然後他震驚的發現,時代早就變了,外面再無一人嘲笑裴安和的行為,恰恰相反,對他們羨慕嫉妒恨的人不少。
尤其是在如今年輕人的心裏,鐵飯碗不值一提,能賺錢的才是好行當,他眼中自甘堕落的老二,俨然成了周圍年輕人的榜樣。
甚至有人已經向他學習并行動起來了,裴大頭一個老夥計的小兒子,把父母挖空心思弄到的臨時工扔了,搞了一輛自行車,馱着貨物大街小巷的穿梭叫賣。
老夥計告訴裴大頭,他現在就盼着小兒子能有裴老二的幾分本事,也憑自個兒把店開起來,那樣從此有了一門正經營生,他們老兩口就徹底踏實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裴大頭卻是三觀都快颠覆了,老夥計告訴他的事,比當初自家老二突然說要辭職下海的沖擊都更大——原來在外人看來,老二已經是個有出息有本事、比他老子和兄長都更厲害的人物了?
裴大頭是個固執、古板但聽勸的小老頭,自從發現社會趨勢在改變,他也慢慢開始調整心态。
時至今日,他已經打從心底看好并支持老二的事業了。
所以乍然聽到老二堪稱離譜的要求,他在情緒最激烈的時候,也沒有如老大兩口子預料的那般暴起揍人,還能冷靜的聽裴安和繼續忽悠。
作為老父親,裴大頭對自家老二這條三寸不爛之舌深有領會,能給他往下說的機會,就是動搖的開始。
而随着裴安和深入淺出的精彩勸說,這一絲動搖被一點點放大,最後陷入左右為難的境地。
但裴大頭還有他自己的信念和堅持,不是這麽輕易能說服的。
他沉默許久,張了張嘴想說什麽,發言權卻被不長眼的人搶走了。
裴景書沒注意老父親沉默面具下的欲言又止。
她左看看右看看,好家夥,一問一個不吱聲,那她就不客氣接過話茬了,“不是二哥,你怎麽還惦記着請人看店,好繼續去賣鹵肉飯呀!我們鹵味店生意這麽好,抓緊時間再開一家不好嗎?”
她是很支持老爸退休出來幫二哥看店的,但她不理解他對鹵肉飯的執着,鹵味店的日營收已然超出鹵肉飯一大截,利潤率也更高,正常人難道不是趁熱打鐵,多開幾家連鎖店嗎?
可她這麽一說,不止裴安和朝她搖頭,就連不愛指手畫腳的裴平洲都開口相勸了,“老話說得好,貪多嚼不爛,你們的鹵味店才開幾天呀,步子不要邁太大,還是先踏踏實實把這家店經營好,打好基礎、也能多積累點做生意的經驗。錢也不是一口氣賺完的,我們一步一個腳印,走得也更安穩不是?”
裴安和十分贊同大哥的觀點,連連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鹵味生意好做,別人也知道,市面上已經有好幾家熟食店了,倘若我們不等站穩腳跟就一味增加新店,不僅未來要自己跟自己搶生意,旁人看了也眼熱,一股腦兒跟風進來,開再多店又能有多少利潤?我琢磨着,再過兩年,老百姓生活水平提高了,在市裏開個兩三家鹵味店就可以了,雞蛋還是不要放在同一個籃子裏。所以鹵肉飯我還是要繼續賣,這樣一來多練練手藝,二來再攢攢本錢。我現在可以不需要媽幫忙,全程自己動手炖鹵肉,也有老顧客評價說有了媽的七八分手藝,我趁機再學幾個拿手菜,說不定哪天就能開飯店了……”
許向華覺得這個她有發言權,趕緊道,“開飯店的成本,就不是鹵味店可以比的了。那種不帶包間、普普通通五六張飯桌的小飯店,租金、裝修和設備弄下來,幾千塊是要的,确實需要多攢錢。”
她知道這麽清楚,是因為娘家一個隔房堂哥,就開這種小飯館,夫妻店不請員工,成本投進去兩三千,當初本錢不夠,堂哥的爺爺,也就是她爸的伯父,親自進城求她爸借錢。她爸作為整個家族最有出息的人,在世最親的血親長輩求上門,抹不開面子,當場借了八百,後來堂哥裝修到一半錢不夠用,又找她爸湊了五百。
所以許向華堂哥的飯店,有一半的本錢是她娘家掏的。不過投入多,賺得也多,年初才開的店,半年時間就把她娘家的債還清了。堂哥兩口子還時不時請她爸媽去店裏吃飯,聊起過年回老家蓋新房,許向華就聽她媽私下說過,堂哥兩口子每月起碼能賺兩三千。
小叔子要是多攢點本錢,開個規模更大更高檔的飯店,她都不敢想象他以後多富貴。
許向華此時把娘家堂哥開飯店的經歷告訴大家,一時間都陷入了對未來的期盼和幻想。
只有裴景書畫風清奇,一臉深沉的托着腮Cosplay《思想者》。
裴景書:emmm……家人們還是太過保守了,一兩個月開一家新店算什麽,二十一世紀的網紅店不都是這個擴張速度?
不過大哥有句話說得很對,錢不是一口氣賺完的,二哥和大嫂的想法也很具有可行性,條條道路通羅馬,她的最終目的是賺錢,聽誰的生意經都行。
裴景書果斷也投了二哥一票,“不錯不錯,那就好好搞錢開飯店吧,民以食為天,這塊市場足夠大,不怕競争激烈。”
展望了下他們兄妹未來聯手稱霸餐飲界的盛況,裴小囡膨脹起來,一不小心忘了老父親有多固執,大咧咧道,“爸,你就聽二哥的,早日辦理退休,來店裏幫幫我們呗。”
裴大頭本來就在動搖,小棉襖也跟着開口撒嬌,更加無法拒絕,便選擇了左顧而言他,“你都要開學了,我就算退休出來幫忙,也是幫你二哥,跟你有什麽關系?”
聊這個她可就不困了,裴景書一秒坐直了身子,“當然有關系,這家店是我們倆一手開起來的,也有屬于我的一份,二哥已經答應了,等我回到學校,鹵味店每個月的利潤,依然會分我一份。”
在場除了當事人和提前得知內情的苗紅旗,其他人又被這個消息弄得目瞪口呆,許向華更是忍不住當場問小叔子,“你什麽時候變成慈善家了,景書不幹活也有錢拿?”
她尋思小叔子雖然疼妹妹,以前也沒見他到可以犧牲自己利益給她的地步啊,做生意那麽精明的人,怎麽說傻就傻了呢?
許向華都差點想說“父母欠她一個哥哥”了,她眼中已然被裴小囡忽悠瘸了的傻哥哥裴安和,忙不疊的出來解釋,“誤會了,等景書開學,她都沒時間更沒精力打理生意,店裏給她的分成也不會和現在一樣,勢必要減少比例,不過具體的分成比例尚待商榷。”
目前兄妹兩人各自分工,都是一門心思撲在生意上,因此無論是鹵味店還是鹵肉飯攤,依然是簡單粗暴的五五分成。
但等到她下個月開學,不僅鹵味店的分成需要重新商議,裴安和擺攤賣鹵肉飯賺的錢更是全部歸他所有,她一毛錢都分不到。
放棄鹵肉飯攤的利潤,是裴景書自己提出來的,她還沒這麽大臉,連親哥辛辛苦苦賺的血汗錢都要分一杯羹。而裴安t和也不是傻子,假如她是這麽貪心不足的人,他也不會對她這麽縱容。
當然在其他人看來,裴安和這行為已經足夠傻冒了,堪稱舍己為人的新一代活雷鋒。
裴平洲滿目複雜的看着老二,想問問他的腦子是什麽時候壞掉的,話到嘴邊卻變成了,“這麽不合理的協議,你們是怎麽達成一致的?”
裴景書想抗議來着,大哥大嫂這話問得,把她正常的商業行為形容成了詐騙,出錢投資然後躺着拿分紅,本來就是很正常的事,二哥怎麽就舍己為人了?
可不等她開口,裴安和已經學廢了裴小囡的傳統技能——搶答。
只見他半真半假的笑道,“沒辦法,這丫頭人都掉進錢眼裏了,我怕不答應她的要求,她上課都沒辦法專心了。以後耽誤她考大學,我豈不是罪孽深重?”
全家大概只有裴安和,真心實意覺得他妹妹努努力,就有希望考大學。
他們不信她的邪,也不在乎,因此無法get他的笑點,直到許向華鬼使神差補充了一句,“你這樣也是白給。還不如跟你妹妹約定,比如她期末考進班裏多少名,就答應給她分紅這樣子,這個才對她真正有效。”
這回其他人也get到了笑點,紛紛不約而同笑出了聲,空氣裏滿是快活的氣息。
裴景書:……
裴小囡幽怨的眼神沒有消失,只是從大哥轉移到了大嫂身上而已,臉上就差寫上“你是魔鬼嗎”幾個大字。
看到她的反應,家人們笑得更大聲了。
還好他們笑完以後,裴安和并沒有接受這個離譜的協議,裴景書暗暗松了口氣,又怕他們揪着她的學習不放,趕緊轉移話題,一句話再次把老父親拉下水,“所以爸,你答應退休不?”
裴大頭:……
他唇邊的笑意還沒有褪去,就猝不及防遭受了一把來自貼心小棉襖的背刺。
這小棉襖漏風!
裴大頭一度被孝得說不出話來,半響才咬着後槽牙反問,“我要是退休,這個工作能給誰接班?”
裴大頭說着開始數給他們聽,“老大兩口子自己有工作,不稀罕我這個;老二你是放着好好的大單位不要,鐵了心下海;老三還在上學,等你接班不知道到哪一年,遠山遠河年紀更小,沒得說……但凡你們有個堂兄弟什麽,我也可以把工作給他,攢一份人情什麽的,可是你們沒有,這麽好的鐵飯碗,總不能白白浪費給外人?”
他顧慮的這個問題,裴平洲兩口子也很能理解,許向華跟着為難道,“您說的很是,一個蘿蔔一個坑的飯碗,外面一向是有價無市,要是家裏急着用錢,賣了倒也值當,可如今二弟他們一天都能入賬幾百塊,一個工作也就賣幾百,何必呢?”
裴平洲倒是張了張嘴,小舅家表弟的名字已經到了嘴邊,卻是晚了一步,裴安和提前把他要說的話說出來,“爸,小舅家的三表弟今年二十了,他兩個哥哥都有工作,一個在公社開拖拉機,另一個在大隊小學教書,現在就他初中畢業一直種地,也還沒結婚,如果您願意退休,這個工作不如讓他接班?”
“說實話,我還記得小舅的關照,當年我下鄉的時候,您跟大哥都要上班沒時間,是小舅二話不說放下地裏的活,陪着媽和小囡到插隊的地方看我,在我那邊住了兩天,加上路上來回的時間,足足耽誤了五六天的農活,我一直想要回報,現在小舅應該最擔心三表弟,您不妨考慮一下。”
裴大頭一聽就皺眉,他跟妻子感情好,對老丈人小舅子也大方,逢年過節都會準備許多鄉下買不到東西做禮物,但是要讓他把老裴家“祖傳”的工作都送給妻子娘家的人,裴大頭自認是個男人都不會輕易答應的。
他看了看稍顯沉默的妻子,斟酌着說,“小舅對你們幾個是沒話說的,傳生也是個好孩子,為人踏實肯幹,也能吃苦耐勞,想幫襯他,我沒意見,大可以請他來給你們看店,給你們表弟的工錢開高一點也就是了。”
裴安和陷入沉默,當着母親的面,不好直說他除了自家血親,對誰也不能全信,不是針對表弟一個人,他從始至終都沒想過讓其他親戚跟自己的生意沾上關系,單純的雇傭關系也不行——完全看得出來,母親對父親一口回絕讓表弟接班的反應,是有點芥蒂的。
說實話,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父親依然不松口,以他的性格如此回絕如此果斷,是很少見的事情,裴安和也對這個結果始料未及,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再往下說,不是母親面上不好看,就是父親為難,任裴安和如何巧舌如簧,也只能左右為難、大眼瞪小眼。
裴平洲剛才猶豫,就是猜到父親多半會是這态度,他不想觸黴頭,結果精明的老二一頭莽上去了。
沒辦法,當老大的,不就是要給弟弟妹妹擦屁股麽。裴平洲抹了把臉,開始打圓場和稀泥,“爸實在不想退休,那先算了,我們想想別的辦法,比如請媽暫時給你們看一陣子店?那樣的話,家裏的家務活爸您多分擔些,也沒有很多活,一日三餐都可以吃食堂。我家那幾個小子我們自己帶,遠山遠河本來就要上學,小寶也可以送幼兒園。如此一來,媽不比管其他,安心看店就成。”
許向華:怎麽吃瓜吃到最後,是他們房子塌了,當了這麽多年的甩手掌櫃,突然讓她自己帶三個臭小子,許向華只覺得頭皮發麻。
但她還沒表态,裴景書先坐不住了,頭一個出聲抗議,“不可以,媽媽的手藝,誰也代替不了!”
要她放棄媽媽的愛心便當,一日三餐吃廠裏食堂,那麽裴小囡表示,這個鹵味店不開也罷!
苗紅旗慈愛的看了小閨女一眼,大概是覺得母女連心,關鍵時刻還是要靠貼心的小棉襖,她于是循循善誘的問小棉襖,“如果我不去給你們看店,你們的鹵味生意就做不下去,要怎麽辦呢?”
裴小囡旗幟鮮明站二哥這邊,“二哥不是說了麽,就讓爸退休幫忙我看店,他心心念念的工作,也有三表哥接班,這不是挺好的?”
裴大頭表示紮心了,這小棉襖穿着透心涼,他幽幽的問,“你也希望你三表哥進城,那直接讓他給你們幹活不行嗎?”
“那多麻煩呀!”裴景書小手一攤,看似傻白甜,實則一針見血,“三表哥進廠接班,廠裏能給他安排宿舍,可他要是給我們幹活,我們怎麽安排,花錢給他租個房,還是讓他住我們家呢?”
裴大頭:……
裴小囡短短兩句話,成功讓形勢産生逆轉,裴安和看到勝利的曙光,重振旗鼓乘勝追擊道,“是的,住宿是個大問題,我們家的房間也緊巴巴。表弟一個人,眼下可以跟我擠一擠,可我們日後總歸是要成家的,沒房子可不行。爸,讓他先接您的班,住廠裏宿舍,等年限到了總能分到房,結婚生子,往後就算在城裏紮根了。從此,表弟自己、小舅小舅媽和外公外婆,就要感念您一輩子的恩情了。”
裴大頭想象了下,富家千金出身的丈母娘,從此再不能高傲得眼裏像看不到他這個大活人,而是像別人對女婿一樣,對他噓寒問暖、熱情備至,就覺得揚眉吐氣。
還別說,有億點點心動。
但他抵制住了,身為男人的底線不能丢。
老父親依然梗着脖子沒松口,裴安和沒招了,求救的目光看向母親。
他們都看得出來,父親的防線已經岌岌可危,就差最後一哆嗦,但越到最後越不好攻破,只有請老媽出馬才有希望。
苗紅旗也确實有辦法。
孩子們都不知道,老頭子這麽堅持,其實并非為了他自己,他是想着把工作留給老二,哪天他生意失敗、或者個體戶被取締,還能有最後一條路。
不能說他是錯的,孩子他爸一心為兒女打算,苗紅旗自己也一樣,侄子再親也沒有兒女親,她自認不是什麽扶弟魔。
直到這個時候,苗紅旗才說出心底的方案,“不如簽一份協議?寫明工作暫時贈予,日後我們有需要,傳生得把它還給我們。”
裴大頭眼睛終于亮了,“他會願意簽這個協議嗎?”
苗紅旗語氣強硬,“他必須簽,不僅要當着我們和父母的面說清楚,還要請隊裏的書記也過來做個見證。”
大隊書記是隊員們心裏t的權威,全村老少都服他,有他做見證的協議,是具有較強約束力的。再加上苗傳生作為她從小看着長大的親侄子,為人老實,品行也不差,苗紅旗認為這麽做,還是有保障的。
裴大頭也覺得靠譜,只要給老二的這條路還在,那他也不介意讓外侄暫時接幾年班。
但凡他們老二能當一輩子的老板,用不上鐵飯碗,那麽白送給他又何妨?
想開了的老父親十分大氣,“行,只要傳生應得爽快,這工作我們不收錢,讓他直接進廠都行。”
眼看着這場家庭會議一波三折,終于各自得到了想要的結果,要圓滿落幕了,裴景書冷不丁來了句,“可是這種協議,沒有法律效應的啊。工作到了表哥手上,手續齊全,假如他鐵了心不歸還,我們還能從他手裏搶回來不成?”
衆人:……
裴安和更是扶額嘆息,好不容易勸得老爸松口退休,裴小囡突然插這麽一句,究竟是站哪邊的?
裴景書頂着二哥控訴的眼神,不慌不忙把後半段話補完,“不想血本無歸的話,我建議把協議改成欠條,就當三表哥的工作是打欠條問爸買的,我們不收錢,但以後需要表哥還工作,而他不同意的話,至少能讓他連本帶利的還錢,追回一部分損失。”
雖然裴景書覺得這張欠條,大概率也用不上,不過總比他們正兒八經還請人見證,最後簽了份毫無卵用的協議強吧?
她以前是不懂法,現在懂了,就有義務阻止他們,不然等到若幹年後,這份所謂的協議,就會變成老爸老媽的黑歷史。
她可真是個貼心小棉襖。
裴小囡昂首挺胸,就差給自己鼓掌表揚了。
苗紅旗他們也确實采納了她的提議,當場商議出一個數目,裴安和一錘定音,“既然說好了,爸媽這兩天就請個假回一趟老家吧,早點把手續辦好,趁着小囡還沒開學,爸也好跟她學學怎麽看店和招呼顧客。”
老兩口就這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裴平洲也沒能幸免,同時請了天假,專程送父母回鄉下老家——裴安和他們自己舍不得耽誤一點生意,于是待在店裏坐享其成,把家人們使喚得團團轉。
在等待老家好消息的同時,他們終于接到來自張大嫂的邀請,張屠夫給帶的話。
正好許向華今天帶着侄子們回娘家蹭飯,兄妹倆中午把門一關,高高興興跟着張屠夫去張主任家吃大餐了,卻不想,張大嫂并非單單請他們兄妹,家裏還有別的客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