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十八只狐貍
第44章 十八只狐貍
不知是因為晏若蘭所制的傷藥效果太好, 還是因為狐貍的自愈能力比較強，只是短短幾日的功夫，狐貍身上的傷就好了大半。
又練完一日劍法的晏之瑜準備給他好好洗個澡。
晏之瑜于是打了一盆水放在院中, 并将卧在她房內的狐貍抱了出來。她一邊摸了摸狐貍背上有些打結的絨毛，一邊笑道：“小狐貍, 我來幫你洗個澡吧。”
狐貍一聽清晏之瑜的話，就“嗷”的一聲雙足蓄力, 想立刻跳出晏之瑜的懷抱, 卻被晏之瑜手疾眼快地按住了身體。無法動彈的狐貍自以為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女孩, 低低地叫了幾聲，表現出自己的抗議。
晏之瑜忍住了“放過”他的想法, 而後直接将整只狐貍放進了盛了溫水的木盆中。随着狐貍被放入, 盆中水位慢慢升到了狐貍脖頸的位置。
緊張又局促的小狐貍身體僵硬地半蹲在木盆中, 巴掌大的狐貍臉皺成一團, 喉間溢出不滿又無奈的咕嚕聲。非但不見兇狠之色, 反而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讓人忍不住把他捧在手心上護着。
“好啦，乖～洗個澡才幹淨嘛！你看，你的毛毛都打結啦。”晏之瑜嘴上哄着小狐貍, 手上的動作卻一點也不客氣。
晏之瑜用手撩起盆中的水, 将其澆在狐貍身上。水流順着狐貍的毛發往下滑落, 她的手也順着水流動的方向認真仔細地搓洗着小狐貍的身體, 沒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晏之瑜手上的動作很溫柔，她的手指深入他細密的毛發中, 從頸部滑至尾部, 用柔軟的指腹一點一點地為他梳洗着打結的毛發。
晏之瑜每撫過一次，狐貍絨毛覆蓋下的耳尖便會紅上一分, 還不自覺地微微顫動着。狐貍蜷縮着自己的身體，他想立刻躲開晏之瑜的“魔爪”，足下卻如同生了根一般一動不動。
甚至還突然生出一種翻過身來讓晏之瑜撓撓肚皮的沖動。
？！
太可怕了，他、他為什麽會這麽想！
見狐貍沒有繼續掙紮逃竄，晏之瑜很滿意，忍不住揉捏了下他柔軟的脖頸。狐貍身體下意識地瞬間繃緊，進入一種戒備狀态，卻又在下一刻松懈下來。
“小爪子也要好好洗洗呀。”
說着，晏之瑜的手便朝着狐貍的四足襲去。她攤開狐貍的爪子，認認真真地将他的指縫一一清理幹淨。
狐貍掌上的肉墊很軟，惹得晏之瑜不禁捏了捏。小狐貍被捏得渾身一震，他強忍住伸出利爪的本能，縮了縮自己被晏之瑜握在手中的前腿。晏之瑜也沒繼續強求，放任狐貍伸回了自己的爪子。
被洗淨後，狐貍纖細的毛發恢複了柔軟，在陽光下泛着微微的光澤。晏之瑜取出一條提前準備好的綿巾，又将狐貍渾身擦拭了一遍。
夕陽溫柔而慵懶地灑在女孩和她懷中的小狐貍身上，為他們披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輝，呈現出一種極為溫暖的色調。
“真乖。”
女孩抱着狐貍走向院中枝繁葉茂的那棵槐樹，發絲于走動間輕輕搖曳着。她躺在樹下的搖椅上，閉着眼撸着懷中的狐貍。
周圍的一切仿佛都在這一刻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他們的呼吸與心跳伴着風聲緩緩流淌，美好得不可思議。
“小狐貍。”
小小的晏之瑜突然開口。
“這段時間有你陪我，我真的很開心呢。”
晏之瑜并沒有看着小狐貍，只是依舊有一搭沒一搭地撸着他，像是在自言自語。
“雖然娘親總是說瑜瑜是最讨人喜歡的孩子，但是我知道大家都不會喜歡有耳朵和尾巴的我。”
“他們說我是卑賤的半妖，但半妖又有什麽錯呢？”
小狐貍聞言身體微微一顫，眼中閃過一絲訝然。晏之瑜像是認定了狐貍聽不懂她說的話一般，發洩似的繼續往下說着。
“沒事，他們不想和我一起玩，我還不願意搭理他們呢。”
“我才不稀罕！”
“不過、不過真希望有一天半妖能光明正大地走在陽光下啊……不會被打罵，不會被歧視。”
“唔，我又在說胡話了。”
“小狐貍，你的傷快好了吧。”
“你是不是也快要走了啊。”
“真希望你能多陪我一會……”
晏之瑜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輕，最後一句話甚至都小得幾不可聞了。
小狐貍主動用小腦袋蹭了蹭晏之瑜的手，而後也沉寂了下來。
他原也想一養好傷便離開的，但不知為何，他竟越來越抗拒自己傷勢痊愈的那一日的到來了。
然而，分離來得比他們想象中的還要快。
這一日，晏之瑜一如既往地在同晏若蘭學習玄天劍訣，她已經學到了第二式——化影。
而小狐貍則一如既往地趴在一旁，安靜地看着女孩在院中揮汗如雨。就在這時，狐貍像是察覺到了什麽一般耳尖微動，神色一凝。
方才一閃而過，是他們的氣息。
狐貍極力收斂住自己的氣息，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他們居然這麽快就找到這裏了。
他、他不能再呆在這裏了，無論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她的安危……
他不能将她卷進來。
練完劍法的晏之瑜來到小狐貍的跟前，很快就敏銳地發現了他的不對勁。
前些日子，小狐貍對她已經溫順了許多，今日卻又變成了一副悶悶的模樣。
“小狐貍，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晏之瑜有些擔心地問道。
小狐貍卻只是蹭了蹭她的手，随後便低下頭去，不再看她。晏之瑜只當是小狐貍心情不好，當晚還給他多喂了一碗他最喜歡的肉羹。
除了第一夜，那個軟墊上的陣法就沒再啓用過，小狐貍每晚也都安安分分地躺在那軟墊上面歇息。但今夜在晏之瑜熟睡後，原本乖巧卧在軟墊上的小狐貍突然睜開了眼。
今夜的月光格外柔和，如水般悄然無聲地透過窗棂，灑在小狐貍的身上。它的毛發在月華的撫摸下，顯得格外細膩，仿佛覆蓋了一層淡淡的霜。他只是一躍就來到了晏之瑜身側，他半蹲着望着眼前熟睡的女孩，尾巴輕輕抖動着。
女孩鼻梁高挺，嘴唇微微張開，臉頰還泛着淡淡的紅暈，在月色下顯得格外美好。這一瞬間，狐貍想到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想到他每次撕裂傷口時，她那又氣又無奈的模樣。
想到他成功被她從頭摸到尾時，她那滿臉餍足的模樣。
想到他被她一勺一勺喂完肉羹後，她那滿意又歡喜的模樣。
還想到她或笑，或嗔；或喜，或悲；或神采奕奕，或疲憊不堪……
她真的很鮮活，鮮活得不似一個半妖。
不似他們這種自出生起結局便已注定的半妖。
不，或許還沒注定。
他被她救了，這就是最大的變數。
他或許真的能擺脫那個本該不會被改變的命運呢？
也許，終有一天這個世界會如她所想的那般，接納半妖的存在。
他第一次被這般溫柔地對待着。
他真的有點…有點想留下來了。
但是，他沒辦法如她所期望的那般多陪她一會了。他必須立刻離開這裏，否則只會給她招來禍端。
下次找一只真正乖巧的小狐貍吧，瑜瑜。
又或者，能不能別再找其他狐貍……
他不想自己的軟墊被別的狐貍占着。
他卑劣地想成為那個唯一。
狐貍不敢再看晏之瑜，他閉上眼又在她的床頭站了許久，才像下定決心一般轉過身去，而後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鑽進了幽深的林中。
翌日，晏之瑜從睡夢中醒來，下意識地望向了小狐貍平日裏睡的位置，卻并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她有些着急地起身跑出房間找了一圈，卻始終沒有找到小狐貍。
“娘，小狐貍…他是不是走了啊？”晏之瑜有些沮喪地望着晏若蘭，有些委屈巴巴地說着，“我對他那麽好……他不說多留幾日，至少讓我送他走啊！”
晏若蘭彎下腰揉了揉女兒的頭，眼中滿是溫柔，安慰道：“瑜瑜，離別是難免的。至少，他走之前傷都好得差不多了，在野外生存應該不是問題。”
“娘，你說小狐貍還會回來看我們嗎？”
“娘相信他會的。”晏若蘭也不願在此刻打擊女兒，只是順着晏之瑜的話柔聲道。
晏之瑜撅着嘴點了點頭，還轉身回房将小狐貍一直睡着的軟墊仔細地收了起來。
萬一他還回來呢……
這軟墊一定會有再被用上的那一日。
一定會的。
而後，晏之瑜便被母親又拎着出去練那劍訣的第二式。
化影一式取一個“快”字。
以極快的速度揮劍，使其在空中留下殘影，并在同一時間将自身凝聚出的劍氣融入這些劍影中，劍影也就随之有了實體。
這玄天劍訣的第二式——化影若是練到極致，甚至可以達到萬劍齊發的效果。
而晏之瑜直到昨日，都只能最多凝聚出一道劍影。
而今日——
晏之瑜的注意力總是會被院中的各種風吹草動吸引，只要一有些什麽動靜，她就會忍不住望過去。
她總在想萬一是小狐貍呢……
萬一他沒走，只是晨間貪玩跑了出去呢。
萬一他是走了之後就後悔了，又回來找她了呢。
可每一次都是由失望收尾。
根本定不下心神的晏之瑜今日居然連一道劍影都無法凝聚出來。一旁指導的晏若蘭見狀搖了搖頭，她也沒在這個關頭苛責自己的女兒，反而言道：“罷了，今日別練了。”
“瞧你這幅樣子。”晏若蘭有些無奈地用手指點了點晏之瑜的額頭，“娘今日帶你去山上轉一圈，不過瑜瑜要答應娘，無論結果如何，明日不可再如今日這般不凝神了，可好？”
晏之瑜碧落色的眼眸微亮，她一把抱住自家香香軟軟的娘親，歡聲道：“娘最好了！”
尋了一整日，晏之瑜也沒發現那道小小的身影。夜幕降臨，一無所獲的晏之瑜只能皺着一張小臉，垂頭喪氣地跟着晏若蘭回了小院。
晏之瑜自己也不清楚她想找小狐貍幹什麽。
是想和他好好道個別呢，還是想挽留他，抑或是什麽其他的……
不過，現在這都不重要了。
然而，在晏之瑜和晏若蘭都沒有發現的角落裏，一只小狐貍正藏在低矮的灌木叢中望着她們漸行漸遠的背影。
經此一役，晏之瑜像是抛卻了一切不切實際的幻想，愈發認真地開始習劍。
…………
再一次險之又險地躲過追捕的狐貍喘息着将自己縮成一團，目光無意識地投向青岚鎮的方向。他的眼神沒有焦點，似乎只是在發呆一般。
後腿傳來陣陣痛意，狐貍扭頭看去，發現那只剛養好傷的後腿又一次被創傷，露出了皮下鮮紅的血肉。
但這一次沒有人會笑吟吟地為他敷好傷藥、纏上紗布，也不會有人氣鼓鼓地埋怨他不保護好自己的身體，更不會有人端來熱騰騰的肉羹來喂他。
她應該還是在同娘親學劍吧，看起來那麽嬌弱的小女孩練起劍來卻帶着十足的韌性。
她會想他嗎？還是說他只是她所救下的無數生靈中的一個，根本不能在她心上留下任何印記。
狐貍晃了晃腦袋，無力地閉上了眼。
現在想這些做什麽呢……
他回不去，也不能回去。
好痛，好冷。
好想再見她一面。
精疲力竭的狐貍在無知無覺中陷入了沉睡。
“娘，這只小狐貍傷得好重，我們救救它好不好？”
“小狐貍，你怎麽了？”
“聽話一點啊，好不好？”
“我娘做的肉羹最好吃了！小狐貍你快吃點吧！”
“真乖。”
“真希望有一天半妖能光明正大地走在陽光下啊……不會被打罵，不會被歧視。”
“小狐貍，你的傷快好了吧。”
“真希望你能多陪我一會……”
…………
正當晏之瑜将玄天劍訣學到第三式時，系統的機械音突兀地在她的耳邊響起。
【滴，支線任務結算中——】
【恭喜玩家完成支線任務：跟随晏若蘭學習玄天劍訣，獲得永久綁定技能：玄天劍訣前三式（可升級）】
吓死她了，原來不用将整本劍訣學完啊。
系統也真是的！布置任務也不把話說清楚！
有了上次接收一整年記憶的經驗，這次僅僅只接收了一個月記憶的晏之瑜顯得格外游刃有餘，甚至還有閑心默默吐槽了一句系統。
“之瑜。”玉淮輕喚了一聲晏之瑜。
還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晏之瑜仿佛沒聽見一般，垂眸不語。見晏之瑜沒有反應，玉淮用手中的墨扇敲了下她的頭，又喚道：“之瑜？”
晏之瑜這才回過神來，她擡眼看向眼前的玉淮，有些慌亂地應道：“嗯？”
“怎麽傻愣愣的？被樓主安排給玉淮不高興了？”玉淮撩起一縷晏之瑜的長發，握在手中把玩着，語氣危險。
晏之瑜可不敢再在這個方面惹怒玉淮，她可不想再來一次小黑屋的be結局！
“不不不，能有玉淮教我，我開心還來不及呢。”晏之瑜将自己的頭搖成了撥浪鼓，笑容勉強。
“那自是最好。”玉淮放下晏之瑜的發，往廂房中間的美人榻走去，歪歪斜斜地靠在上面，慵懶而不顯得松散。
“樓主既然将你交給了玉淮，玉淮自然要教之瑜你些什麽。”他唇角微翹，漫不經心地往嘴中丢了一顆葡萄。
別啊，她不配，她擔待不起啊啊啊啊。
晏之瑜暗暗腹诽着，臉上卻依舊帶着她那難看的笑，言道：“那就多謝玉淮了。”
玉淮輕輕睨了一眼晏之瑜，神色又閑又淡地打量着她。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晏之瑜的臉上。
“前往鬥獸場那般魚龍混雜的地方，暴露半妖身份卻不做任何僞裝。強勢奪冠後，若不是你選了隐月樓，若不是玉淮跟着你，你怕是早就被那些急紅了眼的人或妖生吞活剝了。”
晏之瑜哽住。
玉淮目光下移，落到了晏之瑜瑩白纖細的手腕處，語調依舊慢條斯理的，卻隐隐帶着令人無法喘息的壓迫感。
“渾身上下只有儲物手镯這一件儲物法器，日常所需之物皆從此中取用。這類首飾形态的儲物法器市面上極為稀少，能用上的無一不是有財有勢之人。”
“而你，有財卻無勢，修為還不高，怕是早就被盯上了。沒有足夠的實力前，財不露白，可明白？”
晏之瑜再次哽住。
她突然想起，自己先前在鬥獸場外光明正大地用了儲物手镯後，當夜她便被人用幻境引去了城外，險些死于他手。
她本還奇怪為何會有人對她下手，如今看來或許就是謀財。
玉淮頓了頓，接着道：“放任來路不明的狐貍進入自己所住之地，還不帶任何戒備地任由其睡在自己的身側。但凡狐貍有半分惡意，你如今便沒辦法站在這裏了。”
“……”
晏之瑜不想再繼續哽住了，但抛去玉淮先前所做的事情不談，他今日短短兩刻鐘內所說的這一條條一件件，她都無從反駁，心中甚至還不由得有些認可。
手握讀檔金手指的她确實有些太“莽”了。
看着晏之瑜有些崩裂的表情，玉淮低低一笑，眼角微翹：“罷了，今日就先放過你吧。”
“打了這麽多場鬥獸也累了吧，早些休息，日後便住在這裏吧。”玉淮從美人榻上站起身來，翩翩走過傻站着的晏之瑜，離開了廂房，還順手幫她阖上了門，只留下一室暗香。
眼見着玉淮離開，大氣不敢喘一下的晏之瑜這才松懈了下來，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氣。
玉淮這波壓迫感也太強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