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難産 偏偏無法讀檔
第55章 難産 偏偏無法讀檔
“祁德?”
祁歌難以置信地盯着墓碑後的男人, 驚慌失措。
那張慘白面龐爬滿駭人青筋,烏青的眼尾像是挂着淚,朱紅嘴唇輕啓:“見到我很驚訝?”
祁歌努力平複呼吸。又有誰見到死而複生之人不會驚訝?況且還這副不正常的模樣。
自己的弟弟祁德現在活像一具從陰曹地府爬出來的鬼魂。雙眸渾濁不堪, 穿了身破布, 風一吹布衫就貼在腿根, 頭發也是用一根枯樹枝随意紮起。
“你沒死?”祁歌的視線落在面前的墳墓, “你怎麽了?是不是受欺負了?誰欺負你的?告訴哥哥,哥哥幫你報仇!”
“……”祁德理了理淩亂發絲,“是沒死,也沒有受欺負。找你是有事。”
祁歌:“什麽事?讓我救葉小姐我已經做了,你現在既然還活着, 能不能和我回家去?母親父親都很想你,特別母親一直很愧疚……”
祁德雙眼紅腫,厲聲質問道:“她愧疚什麽?不該是你愧疚嗎我親愛的哥哥?”
“如果那日不是你非要吃什麽狗屁驢打滾, 我會走散嗎?我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嗎?蠢笨如豬還想着繼承家業, 你自己不知道母親愁眉不展的樣子是因為你嗎?”他的咽喉像是浸了血, 越說越嘶啞,“如果我還在,又怎麽會有你的份。”
“夠了!”祁歌拔劍對上他,額前青筋暴起。
他輕笑一聲:“呵……戳到痛處了?可惜你還是要靠我找那祁氏秘寶,發怒又不敢殺我, 真可憐啊。沒想過為什麽只有我知道秘寶何在嗎?”
“早在我六歲時, 就被父親選為祁氏一族的繼承人, 而你只是迫不得已的備選罷了。”
恢複理智的祁歌收回手中劍,咬牙問道:“所以我還要怎麽做,才能告訴我秘寶在何處。”
“我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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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縷發絲吹到唇角,染上腥紅血漬:“殺了葉大小姐, 帶着她的頭顱來見我。”
“什麽??”
“給你一周時間,見不到她的頭就來取你的頭,”祁德擡手拭去嘴角血跡,打量起陰綠色的雙手,“還有我的父親母親,我的弟弟妹妹。既然你們選擇抛下我讓我歷經苦楚,就別想好過。”
……
祁歌梳頭的手一抖,頭發打了結。
“第三天了……”他不停揉腦袋,煩躁地起身拿起一旁的劍,“要說服自己。沒事的,偷偷殺掉沒人會發現的,她的那個丈夫不會發現,她妹妹也不會發現……”
“嬌嬌知道了該怎麽辦啊!?”他癱坐在地上。
“葉玑玙也沒對我怎麽樣,我到底要多沒良心才會殺她。可是如果不殺她,真像祁德所說全家遭殃……”他攥緊手中劍,出了卧室直往院子裏走。
耳畔的哭喊聲逐漸清晰,他蒙了層雲霧,直至撞見葉霁雨時才散開。
葉霁雨正端盆水急匆匆往卧房走,撞到他時那盆溫水也掉落在地,濺在兩人身上,木盆一聲悶響掉在地上。
“你媽要生了。”她撿起盆面無表情地遞給祁歌,“去打熱水,晚點你媽就死了。”
“啊?!”
“快點!”她吼道,提起濕漉漉的裙擺跑回卧房。
祁柔領小孩待在簾外,簾內是躺在床上痛苦萬分的賀夫人,何姨媽抓住她的手不放,額前出了冷汗。
何姨媽正痛哭流涕:“表姐……”
葉霁雨探進床帳中,用帕子擦拭賀氏身下的血跡,那血卻越冒越多,慘紅占據了整個視野。她強忍腥臭,低頭将被血染透的方帕浸入盆中溫水。
自己是心內科的,不會這個啊……現下只能先擦幹淨血,等接生婆來。
躺在床上的賀氏虛弱至極,張開發白發幹的嘴唇問道:“我是不是要死了?”
葉霁雨沒擡頭,不停擦拭賀氏腿上血跡,也不回話,起身滿頭大汗地去接簾外的水盆。
祁歌驚慌失色,拉住葉霁雨那只沾滿鮮血的手:“我母親怎麽樣?怎麽流這麽多血啊……”
“她死了我該怎麽辦啊…………”
簾外的孩子一齊哭起來,就連懂事些的祁柔也沒忍住掩面哭泣。
“媽媽……嗚嗚嗚……”
“非常不怎麽樣,”她強行拽回那只手,手心血跡流至撸起的袖口,“再去接點水來,溫水,要快。”
祁歌連忙點頭,不顧手上血跡,一邊擦拭臉龐淚水一邊出了門,脂粉鮮血淚水混為一物。
葉霁雨崩潰地站在床鋪前。
哭喊聲密匝匝堆積在她耳中,整個人都昏沉沉的,刷了紅漆的手愣愣地伸出,她去瞧浸入鮮血的掌紋,第一次這麽害怕。
偏偏無法讀檔,沒有重來的機會。
她重振旗鼓,撈出浸在水中的方帕,繼續擦拭,擡頭對床頭的何姨媽說:“去找找有沒有三七粉和米湯,紅花酒和藕汁也行。”
“好……”何姨媽點頭,松開賀夫人的手出去。
葉霁雨遞給賀氏一塊幹淨的毛巾,解釋道:“你這應該是軟産道損傷,先試試用力生不生得出來,也別太用力。”古代不能剖腹産,也只能這樣了。
賀夫人緊咬下唇,将那塊毛巾塞入嘴中,看她的眼神有些釋然。
祁歌端水盆進屋,葉霁雨掀開簾子去接,又遞給他一盆鮮紅的水:“倒了,再去接水來。”
祁歌邊抽噎邊接過木盆。
那潔白紗簾被掀得通紅,葉霁雨剛蹲下身就聽見簾外響動。
掀開紗簾,她與門口的江玄對視。
祁歌一邊罵一邊撿起掉落的木盆,飛奔出門,接生婆連忙進了簾內。而她卻久久站在簾前,抓紗簾的手緩緩松開,她也慢慢走出簾內。
江玄眼眶裏蓄了淚,等她狼狽地用裙擺擦拭滿手鮮血時終于溢出來。
“姐姐……”她就這樣被抱住,火燎的心經溫水過了一遍,舒适了些,“我來遲了。”
“起碼來了。”她低頭不去看那雙流淚的眼睛。
她想伸手摸摸那張臉,又将手藏在身後,掙脫開懷抱轉身進了簾內t,獨留紗簾殷紅一角。
“夫人要使勁啊!”婆子心急如焚,不停跺腳。
賀夫人嘴裏塞了毛巾說不出話,只是不停嗚咽,汗水積在頸窩。
葉霁雨見狀用水洗淨手臂,扯出賀氏嘴裏的毛巾,将小臂伸過去:“咬我手吧,把我當做你那個朝三暮四的丈夫。”
賀氏猶豫不決,最終還是咬了下去。
“你如果因為難産死掉,你的丈夫不會善待你的孩子,只會整日流連花叢,說不定會納你表妹為妾。”
賀氏瞪大雙眼,抓住她的小臂不放。
“另一種可能就是,這男人比想象中更無恥,在外宣稱自己是受□□勾引,讓你的表妹受旁人唾棄。何姨媽肯定受不了這種刺激,加上對你的歉意,她會自盡而亡,與你在地府相見。”
她的小臂被咬得滲出血絲,她卻沒有退縮,抿唇承受痛苦。
婆子探出個腦袋:“夫人,情況不妙啊……這這這…………”
她答:“你沒常識嗎?肯定保大。”
“不不是,”婆子支支吾吾,“……有可能誰都保不住,她這血崩得太厲害,現在止血也不行了……”
聞言賀氏松開手,緩慢閉上乏力的唇。
“葉夫人,我想單獨同你講些事。”賀夫人虛弱地朝婆子擺手,“沒辦法了,就這樣好了。”
鮮血将床鋪染紅。賀氏的臉是慘白的,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有生機,抿起汗濕的唇露出笑容,酒窩似乎在竭力證明自己安然無恙。
葉霁雨顫抖地湊近,見賀氏嘟囔着說。
“想吃驢打滾了。”賀夫人笑道,“我最喜歡吃山下的驢打滾,可惜已經許久未嘗過了。生了孩子,作為母親就不能先滿足自身了,幸運的是孩子們也喜歡吃,不幸的是我是母親。”
“母親,不能想要任何東西。只能因孩子而沾些光,吃些殘留的花生碎。”
汗水劃過賀氏烏黑的眉頭,落在眼角與淚水交融:“我這一生,前半段是女俠,後半段是母親。做女俠時見表姐将心思全撲在孩子身上,又想做母親,随便找個書生模樣的男人就成了親。”
“真正成為母親,又懷念起懲惡揚善的日子。”她的目光落在隆起的孕肚,“可惜女俠敢愛敢恨,母親再無敢愛敢恨的勇氣。我一直以為自己過着幸福的生活,其實是內心被孩子們吵得聽不見心底的聲音。”
揚名天下的鶴水寒變成了一個驚慌失措的人,害怕丈夫嫌棄的目光,害怕孩子傷人的話語。怕腫脹的脖,怕下垂的胸,怕猙獰的紋。
她是偉大的母親,也是膽小的女孩。可惜後者永遠鑽進了時常隆起的腹部,女孩太膽小,母親多苦楚。
“等我死後,麻煩葉夫人替我照顧下我的孩子們,特別是女孩,要告誡她們不要聽我夫君的話。”
葉霁雨皺起眉頭,眉心溝壑如丘陵,汗水劃過細密紋路。她不知是否該答應賀氏的請求,如果做不到該怎麽辦?她也不清楚前路如何,輕易答應真的好嗎?
“葉夫人,求您幫幫我。”見她遲疑不定,賀夫人抓住她的衣袍,聲音嘶啞,痛不欲生,“畢竟……”
葉霁雨卒然被拉過去,聽見耳畔聲音。
霎時間,腦海中的理智轟得一聲炸開。瞳孔在一瞬間驟縮,低頭見如釋重負的賀夫人重複地說,低語傳入塞滿雲霧的耳中。
“你的生母,是淩姐姐啊。”
賀氏終于安心地閉上眼。而她站在床頭,安靜地,一言不發地。
鶴氏秘寶,從來都是只傳女不傳男。
幸好,在鶴水寒這也沒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