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c城公墓。
路眠把一束粉百合放在白俪的墓碑前時,天上飄起了毛毛細雨。氣溫突然下降,他有些冷,把自己往大衣裏縮了縮,盤腿坐在了地上。
白俪走了之後,他失去了唯一的家人。四年了,每年這一天他都帶上白俪最愛的花,過來跟她說說話。
今天他原本想帶着皇舞的合約過來,告訴白俪這個好消息,讓她放心,舞校現在很好,她的心願實現了。
但昨天他搞砸了。
路眠吸了吸鼻子,像小時候做錯事一樣,低頭認錯:“白老師,對不起,我還是辜負您的期望了。”
“皇舞那邊給了我們機會,但我沒抓住……”
“白老師,我好像做錯了……”
“我是不是一開始就做錯了?”
如果他不是這麽執意,一定要現在離開厲枭,事情會不會就不一樣。整個舞校那麽多年的心血,或許就不會白費。
他人生中第一次做一件任性自私的事,但後果好像已經超出了他可以控制的範圍。他可能真的錯了。
“如果您在就好了……不過您放心,我會一直帶着舞校,再找別的機會,我絕對不會放棄的。”
“您教過我的,做人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被困難打倒,我一直都記得。”
世界級的芭蕾學術協會好幾個,皇舞不行,不代表其他的就不行。哪怕c城沒有他們的容身之處了,他也會帶着舞校去別的城市重新開始。
不知坐了多久,烏雲更厚了,雨點越來越打,打濕了百合,打濕了石碑,打濕了他的頭發。但他還是想陪白俪多待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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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秦澤打着黑色的大傘來到公墓園時,一眼就在密密麻麻的石碑中間看見了路眠。
小小一只,坐在地上,低着頭。雖然身上的大衣很厚,但整個人還是顯得那麽單薄。
正好一陣涼風襲來,路眠接連打了三個噴嚏,裹緊了大衣。。
秦澤眉心一沉,大步走了過去。
等路眠察覺到有人靠近時,他已經走到了路眠身後。
“秦先生?”
路眠仰着頭,看着戴金絲眼鏡的男人把傘擋在他頭頂上,日光和雨水都擋在了外頭。
“你怎麽會在這?”他的第一反應是,秦澤也來探望什麽人。
但沒想到,秦澤說:“打不通你的電話,打聽了一圈都找不到你,才想起你可能會在這。”
路眠眼睛有些紅,看得秦澤心下很不是滋味。
“秦先生,我沒明白。您怎麽知道我在這兒?”沒有人知道他來了這裏,秦澤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他想要站起來,秦澤壓下了他的肩膀,在他身邊坐了下來,目光落在了石碑上。
他突然想起,秦澤認識白俪。
“您知道今天是白老師的……”
他覺得今天的秦澤有些不一樣,除了臉上挂着一道傷之外,眼神還特別複雜,好像有很多心事。
秦澤點了點頭,欲言又止。他這兩天有太多話要對路眠說,一時間不知道從何說起。
“路眠,我……”他轉頭看着路眠,又瞥開了視線,看向墓碑,目光凝重,半晌才又緩緩開口,“白俪,是我媽媽。”
在路眠不可置信的表情中,他繼續說。
“對,我是秦家的私生子,白俪是我的生母。”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不要說路眠了,連他自己剛知道時都覺得是老天開的玩笑,“是真的,我在我們家老房子裏找到了他們當年的信件。”
雨又斷斷續續地下了一小時,天上出現了彩虹。
路眠聽完了整個故事,盯着秦澤交到他手上的照片。
照片裏,白俪抱着一個嬰兒,眼中滿是初為人母的喜悅。
她是在一場商會贊助的演出中認識秦一龍的。當時秦一龍跟前妻已經離婚,而白俪還在藝術學院念書,兩人很快陷入愛河。秦一龍答應娶她,但秦家不同意他娶一個家境普通的女人,兩人分分合合,地下戀情又持續了一年多。
後來白俪懷孕了。在那個年代,未婚先孕可以毀掉一個女人的一輩子。白俪的父親不願看着女兒就這麽被拖垮,也不願意攀附秦家這種生意人家,便把女兒送到鄉下,偷偷把孩子生下來後,給了秦家。
白俪雖然有骨氣,再也沒去找過秦一龍,但每年還是會給秦澤寄一份生日禮物。只是秦澤每年都收到太多生日禮物,根本就沒在意是誰送的。
直到幾年前,白俪的舞校遇到了困難,她不得已第一次踏入秦家的大門,想找秦一龍借錢。
那一天秦一龍不在,是秦澤接待的她。
“當時,白俪……”秦澤停了停,望着墓碑上的名字,改了口,“我媽媽問了我的年齡,她應該知道我就是她兒子。如果不是我趕時間出國,或許我們還有機會相認。”
路眠還沉浸在故事裏,沒有從驚訝中回過神,一只手就伸了過來,摸了摸他的腦袋。
“所以,你應該算是我的弟弟了。”
路眠扭頭看向他,眼睛眨了眨。如果白俪當年把秦澤留下,那他們的确可能會稱兄道弟。
他能想象得出白俪當時有多不容易,也猜得到秦澤現在的心情。
“白老師沒把你留下來,是有她的苦衷的,你別恨她。”
秦澤笑了笑:“我理解她的選擇,換了我,可能也會這麽選。”
他這幾天緩過了點勁後,才敢來告訴路眠。他其實不恨白俪,只是有些遺憾。但想到路眠,心裏又能好過一些。
路眠說:“白老師很愛芭蕾,但是她也一定也很愛你。”
照片裏的白俪眼神那麽靈動,一點也看不出當時頂着巨大的壓力生下的秦澤。她一定是想給孩子留下一些美好的回憶。至少有一天,秦澤在看見這張照片時,能感受到一些溫暖。
“她是個好母親嗎?”秦澤突然問。
路眠看着他,堅定地點了點頭。
“那就好,至少這麽多年,幸好還有你替我陪她。”
秦澤拿出了一份文件,放在他面前。
“這是什麽?”
“皇舞的合約。我去找過李傑克了,事情都擺平了。”
路眠還沒把剛剛的故事消化完,再次驚訝地看着他。
“怎麽?不相信我?你看看合約就知道,李傑克都簽字了。郵件應該很快也會發給你。”
“怎麽會這樣?”路眠翻着合約,的确是他們早就談好的那一份,“我是說,你怎麽做到的?他的秘書昨天明明說,不跟我們合作了。”
“不就是厲枭給他們投了錢嘛。”秦澤說起這個名字,方才挂在眼角的暖意就瞬間消失了,“李傑克也不是什麽貪財的人,只是他們最近財務出了點岔子,急需一筆錢補上。這筆錢我也有,而且李傑克以前欠我個人情。”
路眠還是不放心,聽秦澤這麽一說,甚至有點懷疑起皇舞。
見他的表情持續糾結,秦澤安慰道:“你放心吧,李傑克跟我說實話了,他們本來也沒打算放棄跟你的合作,只是想緩一緩,先還上錢。”
“這是你的心血,也是我媽媽的心血,我為你們做點事情是應該的。”
*
江慕寧聽說前兩天厲枭又找路眠了,這次竟然還直接把人帶去了辦公室。厲老板的辦公室沒人能随便進,這是大家都知道的,連他都沒法進,但卻讓路眠去了。
路眠離開的這幾天,厲枭就跟着了魔一樣,簡直變了一個人,他十分擔憂。不是擔憂厲枭有小情人,他們這些人誰身邊不養一兩個解悶的。但不能是路眠,路眠對他的威脅太大了。
這天他聽說厲枭在老宅休息,立馬帶着人就過去了。
在車上時,他又囑咐了好幾遍,千萬不能出差錯。唇紅齒白的男孩自信地點了點頭。
厲家老宅。
管家出去迎人時,看見江慕寧身邊跟着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孩,表情變了變。
“江少爺,這位是……?”厲家的規矩誰都知道,陌生人是不能随便進入的。
男孩看起來也就二十歲不到,長得幹幹淨淨的,一雙水靈的杏眼,看着是挺乖。加上這一身素淨的衣服,一下就讓人想起了路眠。
“我朋友,帶來見見厲哥。”江慕寧看管家剛才那表情就知道,這人找對了。
他按着厲枭的喜好的去找,俱|樂|部那種地方,想找個清純的還真不是容易的事情。找回來還帶去讓造型師修剪了一番,這才有了今天這個得意作品。
只要能讓厲枭別再天天惦記路眠,找多少個他都沒意見。小情人嘛,就該一月一換,一養養幾年像什麽話?
“江少爺,這個情況……我得先去請示一下厲先生。”
“請示什麽?”江慕寧不滿道,“您打算怎麽說?這得讓厲哥自己看。”
“這……”管家摸了摸胡子,陷入兩難。
一是如果就讓人這麽進去,肯定犯了大忌,萬一厲枭不高興了怪罪下來,他可擔不起。但厲枭這段時間的确是需要個人在身邊,他們也天天為這事兒犯難。
說不定江慕寧這一出真的能讓厲枭心情好點兒。
管家看了年輕男孩一眼:“厲先生要喝茶,你端上去吧。”
*
二樓,書房。
敲門聲響起時,厲枭閉着眼靠在沙發上,指尖夾着半支煙,沒應答。他現在誰都不想見。
但門還是被推開了,有人走了進來,腳步聲很輕。
厲枭皺了皺眉,他剛接完李傑克的電話,本就一肚子火,此刻不耐煩地呵斥道:“誰他媽讓你進來了!”
腳步似乎停了一下,又繼續走近。
他睜開眼時,男孩正端着茶杯站在他面前。大概是被他的眼神吓到了,愣在了原地。
幾秒之後,才慌張道:“厲……厲先生,您的茶。”
小心翼翼,動作和聲音都不敢大。
厲枭打量着眼前的人,眼底逐漸醞釀出了些許不一樣情緒。
男孩被盯得有些不知所措,咬了咬嘴唇,彎下腰,把杯連盤一起放在茶幾上。因為太緊張,差點把旁邊的煙灰缸打翻。
“對不起,厲先生……我不是故意的。”男孩不敢擡頭,聲音有點發顫,聽上去是被吓慘了。
厲枭低笑一聲,将半截煙撚滅,聲音低沉道:
“過來。”
作者有話說:
我來了!那天評論區好像有寶寶猜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