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哇！私人訂制的懸浮器，艙壁竟然能夠完全舷窗化，能360°無死角欣賞艙外絕美風景，和來時那一架不可同日而語！】
仿生女郎端正坐在懸浮器的副駕座椅上，全神貫注地向懸浮器艙壁外望去，眼神貪婪，欣賞着懸浮器飛越壯美的城市叢林。
時熠聽不見她的心聲，但偶爾能從她那雙烏黑靈動的雙眼中窺見一抹激動與新奇。
【短短幾分鐘已經将中心區遠遠甩在身後，懸浮器的巡航速度至少有70節。額，不會是超速了吧，我要不要報警？】
【呼，終于減速了，看來是離開了低空高速帶，進入住宅區域。】
【啧，這座朝南的山丘式公寓樓設計得真巧妙，每個陽臺都能保證每天10小時的光照，采光棒極了！】
【這竟然是空中花園？唔，露臺面積約32平方米，植被密度超過80%。假設植物每天最少需消耗60至80升水，将這一水量提升至329米高空，最低能耗為3.23兆焦，是極度不經濟的行為，應當歸屬為富有人群的非理性居住習慣……鑒定完畢！】
懸浮器減速時發出一陣有節律的噪音，懸浮器下方是高層公寓專屬的起降坪。随着懸浮器下方噴出氣流，空中花園中生長的各色花草愉快晃悠着枝葉，仿佛在歡迎歸家的人。
起降坪上，一個圓滾滾像是路邊垃圾桶一樣的鐵疙瘩，驅動着底盤上的小型履帶，快速迎了上來。
【天哪！世界上竟然還留存着這個型號的小型家用機器人……好複古，好可愛啊！】
女郎跟随時熠走出懸浮器，一眼看見了圓滾滾的“垃圾桶”，頓時嘴角上揚，笑容想藏也藏不住。
“主人，您回來啦！”
“垃圾桶”無比欣喜地打着招呼。
【額，它的電子音痕跡好像有點重……】
“竟然還帶回來一位客人，啧啧啧，主人，這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稀有啊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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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垃圾桶”一“眼”就看見了時熠身後的女郎，底盤履帶加速，向葉霜明這邊移動。
【咦，怎麽好像說話還有點貧？竟然會調侃時先生？這個機器人的內置程序有點特別哦！】
時熠公事公辦地向葉霜明介紹：“葉小姐，這臺家用機器人的名字叫做R2D2，是為了致敬上世紀某部知名電影才起了這個古怪名字。它在時家服役已經超過40年。但你不用擔心，它的程序控制算法最近被我重新寫過，你應該能與它無障礙交流。”
還沒等女郎回答，垃圾桶上方升起了一個圓乎乎的“腦瓜”，腦殼內掃描探頭上下移動，自動檢索到了葉霜明的信息：“超等級智能仿生體，葉明霜II型001號。同類你好……”
還沒等葉霜明回答，R2D2的視線已經掃過女郎的面龐，“垃圾桶”頓時發出一聲驚呼：“哇，你的外形好像明霜小姐啊！咦，你的型號是葉明霜II，請問，她是你的‘藍本’嗎？”
R2D2語境中的“藍本”是指制作仿生人時所參考的真實人物。
【這……我自己并不知道。數據庫裏沒有關于“藍本”的信息，也沒有任何關于“明霜小姐”的記錄……】
“大概是吧？”葉霜明微笑着點頭，随口與R2D2寒暄。她能感覺到自己的預置程序中用來與他人溝通交流的模塊已經啓動，正在運作良好。
“咳咳，”時熠輕輕咳嗽了一聲，“R2D2，這位是客人。你帶她先去參觀一下公寓。”
事實上，他還沒有想好該怎樣處理這位來歷不明的仿生女郎。“客人”就意味着會“離開”，他已經失去了摯愛的明霜，這次他能做到再将這位與明霜一模一樣的仿生人送走嗎？
“好嘞！”R2D2應聲，圓柱形的身體轉過180°，履帶轉動，迅速地爬上升降坪畔的斜坡，引着葉霜明進入公寓。
借此機會，時熠趕緊進入自己的書房，打開通訊器，嘗試聯系葉明霜的親姑姑，新智實驗室的首席科學家葉曉舟博士。
“時總，葉研究員現在不方便與您通話！”
巴掌大小的全息通訊器在時熠面前投射出葉曉舟秘書的形象：“她領導的攻堅小組現在正在連續攻堅期中。如果您有緊急事務，請告訴我，我可以幫您轉達。”
“不算是特別緊急的事。”時熠想了想又問，“葉博士的攻堅期什麽時候結束？”
“24小時以後她會有機會休息，攻堅期什麽時候結束……還真不好說。”
“我明白了。到時請代為轉達，我曾經找過她。”
時熠點頭示謝，通訊器投出的光幕消失，他随之陷入沉思。
葉明霜的親姑姑，葉曉舟，是人工神經網絡與仿生智能領域的頂級專家。她的專業原本是生命科學，學有所成之後卻進入數字智慧領域，随後創立了自己的實驗室新智。很快這座實驗室就成為仿生智能領域最先進、最前沿的機構之一。
在時熠看來，葉曉舟實驗室絕對有實力造出葉霜明這樣等級的仿生人，但這如果葉霜明真是那裏制造的，葉曉舟不可能不事先通知他一聲。
想到這裏，時熠忽然意識到：原本公寓裏R2D2與葉霜明的說話聲與來回走動的聲音此刻都消失了。
他連忙走出書房，在公寓裏四下裏尋找，最後在平時收納R2D2的小隔間裏找到了那兩位。
此刻女郎正抱着雙膝，坐在地上，脊背緊緊靠着牆根。她側過臉，正望着圓滾滾的垃圾桶。兩個人……一個仿生人一個機器人正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
“……原來你在時家超齡服役，幾乎要被報廢了的時候，是時熠救了你，為你重寫了全部程序。”
【這位時熠先生竟然有這樣的柔軟心腸麽……恕我直言，從外表上不怎麽看得出來。】
“是呀是呀！”R2D2揮動着它那對短短的機械臂，“主人對我最好了。”
時熠一眼就看出了葉霜明的問題：這女郎的臉龐蒼白如紙，毫無血色。她的肌膚白得接近透明，幾乎能讓人看清皮下色澤逼真的青色血管。
曾幾何時，時熠也是個只知道讓人“多喝熱水”的直男，但現在的他早已今非昔比，馬上意識到了問題，迅速走到女郎面前，單膝跪地，捧起她的手——她的小手很軟，肌膚微涼。
這是遇見葉霜明以來，時熠與她距離最近的一次。男人一擡頭，就發現自己正面對着仿生女郎那張五官精致的面龐。
而她也正好定定地望着他，眼簾上方那對鴉黑色的濃密睫毛将灑落的光線遮蔽出兩道淺淡陰影，為她那對清澈如泉的雙眼平添幾分深邃。她面龐的肌膚則完全是無瑕美玉般的存在，既沒有雀斑，也沒有不夠雅觀的毛孔或是細細的絨毛，那肌膚的質感似是絲綢，又像是釉色光潔的白瓷。
時隔近一年，時熠再次感到了那種發自內心的悸動，在這仿生女郎無懈可擊的美貌跟前。甚至他自己都沒有察覺：他就這麽呆呆地看了好一會兒，喉頭也不自覺地上下動了動。
眼前的葉霜明頓時驚訝地睜大了雙眼，本能将自己的手從時熠手中抽了回來，眼神裏寫得滿滿的，竟然是警惕。
時熠倍感尴尬，右手懸停在半空中，想了想才開口詢問：“你覺得哪裏不舒服嗎？”
垃圾桶一樣的小機器人在旁邊轉來轉去，這時抓住機會，電子音咕叽咕叽地說道：“主人，葉小姐需要的是充電……”
“充……充電？”
時熠現在才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
葉霜明是極高精度的仿生人，看起來與人類一模一樣。可雖說“仿生”，她本質上依舊是一副機器之軀，因此也需要能源。
她那蒼白的臉色，并不是因為低血糖或者生理期，而是因為電量不夠了。
而時熠整座公寓裏，就只有R2D2這麽一個“垃圾桶”，它的充電接入口的位置非常低矮，而葉霜明使用這種老式物理接口時必須打開後頸上的物理接口。因此她只能坐在R2D2的儲物間裏，背靠着牆充電。
時熠瞬間清醒了——
在這一刻他記起了明霜鼻尖那幾顆淺淡的雀斑，記起明霜也偶爾會為臉頰生出一小粒粉刺而煩惱，嚷嚷着要忌口……明霜從來都不是一個如此完美的造物。
而他面前這個女郎，卻是一具由人類制造的精密副本、一個需要靠額外能量驅動的仿生人。
伴随清醒而來的是失落。
但時熠并未就此作罷，他又将身體向前移動了半尺，靠女郎又近了些，忽然又停住，趕緊縮了回來。他将視線從葉霜明臉上移開，低着頭輕聲問道：“我能看一下你的後頸嗎？”
女郎定定地望着他。
【我跟你還不熟吧？】
系統裏的“人際交流模塊”一定很棒，連看起來十分直男的時熠都依稀猜出了她的想法，輕聲解釋：“放心……我只是想讓你充電的時候能夠便利一點兒，不用這麽麻煩。”
葉霜明的雙眼依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時熠。
終于，她眼神中的疏離與防備漸漸淡去，出現幾分信任。
她點了點頭，撐起身體，微微轉身，右手将那一捧光亮順滑的黑發撥向一邊，向時熠展示她的後頸。
女郎穿着的那身連身裙的後領處已然解開了一粒紐扣，再加上她将烏黑的長發盡數攥在手心裏，時熠便剛好看見她線條優美的頸項和細細的鎖骨。
那麽美的頸項與鎖骨……時熠的心髒再次砰砰跳動，腦海中有一剎那的迷亂。
回憶如同潮水般瞬息席卷而來，時熠忽而回憶起自己緊摟着明霜一起大聲談笑，忽而又覺得仿佛正和她安靜依偎，沉浸在無法言說的寧靜浪漫裏……那些仿佛都是剛發生的事，可現在，這些過往都像是從指縫中漏掉的清水，一旦流走就再也無法挽回。
下一瞬，時熠看清了仿生女郎的後頸——
葉霜明後頸脊柱骨微微凸起的位置上，有小一片拟膚物質被揭開，出現了一個漆黑的洞口。從那裏延伸出一條多項适配的連接線，與牆壁上R2D2的充電接入口相連。
時熠掃了一眼那枚連接線上各種接口的式樣，立即扭頭對R2D2報了一個型號，讓小家夥馬上下單。
十分鐘之後，一套世界上最為先進，幾乎沒有充電損耗的的無線充電設備就送到了公寓門口。
有這套系統在，葉霜明只要待在時熠的公寓裏，随時随地都能充電，而且無需撕開後頸上的那一小塊完美得毫無瑕疵的拟膚物質。
頓時，R2D2電子音裏的酸味彌漫了在整間公寓裏，那顆腦袋似的圓球上，紅色的信號燈光次第閃爍。
“主人，為什麽葉小姐一來，你就下單了這麽方便的充電設備，那R2D2呢？R2D2每天都只能把自己挂在牆上充電……”
時熠一聳肩：“說實話，R2D2，你為什麽不用無線設備？是不想用嗎？”
誰讓這小機器人的物理充電接口只能适配最老式的那種呢？
R2D2的面板上頓時燈光閃爍，顯示了一個悻悻然的表情。
葉霜明忍不住“噗嗤”笑了一聲。
時熠回頭去看女郎的時候，剛好見到她正端坐在沙發上，嘴角上揚，一雙美目笑得如一對月牙兒一般，彎彎的，很好看。
見到時熠向她看過來，葉霜明忙斂了笑意，一本正經地道：“謝謝您，時先生。”
時熠：……這麽正式的感謝？他還挺不習慣的。
葉霜明略斟酌了片刻，後臺系統運作，促使她為時熠送出一句評價：“您……您是個好人。”
時熠輕輕地松了一口氣：看來剛才他的表現足夠正直，贏得了眼前女郎的信任。
但仔細咂摸，他又覺得似乎不大對——
怎麽回事？他被他的未婚妻……不，以他未婚妻為“藍本”的仿生女郎發了一張好人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