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014 好像真有了什麽茍且一樣
第14章 014 好像真有了什麽茍且一樣。
姬君淩是來見姬忽。
聽他表明來意,洛雲姝并緊的手又松開,斂裙要起身回避。
姬君淩卻一轉朝她走來。
當着姬忽的面。
洛雲姝強壓下想退一步的沖動,立在姬忽身側,含笑看着姬君淩。姬君淩淡漠如常,遞過來一個瓷瓶。
是她落下的那個。
當時她被姬君淩壓在石壁上,被他困在懷中,連瓶子都忘了拾,瓶中的毒還是她要下給他的。
如今他當着他父親的面把這個見證了他們越禮之舉的瓶子還她。
洛雲姝不想多心,但不得不多心,她淡淡道了句多謝,要接過瓶子,姬忽已先她一步接了過來。
他未第一時刻将瓷瓶交給她,把玩着瓷瓶:“這府裏也就你的物件上繪有苗疆紋樣,所幸是子禦拾到此瓶,若換成有心人,恐怕會做一番文章。”
溫和的話裏帶着寵溺之意,顯然是在調侃她的粗心大意。
姬忽一直把她當做小孩,偶爾溫聲調侃,洛雲姝也不與他計較。
但這次,她嗔怨地牽了牽他袖擺,輕将瓷瓶從他手中抽走:“有小輩在呢,你給我留點顏面。”
是故意做給姬君淩看的,将三人的關系擺正後,洛雲姝出了門。
離遠了她眉頭才攢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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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姬君淩分明清清白白,為什麽還是會有心虛的感覺。
好像真有了什麽茍且一樣。
房中,姬忽看着她惱羞成怒的背影,低頭無奈笑笑。
看到俊朗年少的長子,猝然想起今日祠堂中族老訓斥姬召郢“強占庶母”時,洛雲姝與長子對視的一眼。
姬忽的眉心微蹙。
長子也離去後,他垂目看着被洛雲姝牽過的袖擺。
她這人看似懶散、與世無争,實則好勝心宛若孩童,不願在年紀上被他壓制,在他面前會故作沉穩。
今日她牽他衣擺讨饒的舉動看似尋常,實則像故意為之。
姬忽印象中的長子一向不近女色,極度愛惜羽毛,怎會觊觎繼母?
或許她是有意避嫌,不想和姬君淩有牽絆。可人有時很有趣,越回避,心底越易滋生隐秘惡念,最後忍不住嘗嘗一心回避的禁忌。
姬忽意識到自己錯了。
不該帶她回到姬宅,應該把她和孩子妥善藏起來。
姬忽撫平心裏的褶皺,剛回到書房,周武面色凝重地入內。
“郎主,道觀那邊的人來了信,老太爺日前派人去查了一年前九公子中毒之事,看來老太爺仍是懷疑九公子中毒是二房苦肉計,若在此當口處置二公子,是否會激怒那邊?”
姬忽輕嗤:“我正是有意在此時對大房動手、激怒父親。他既從未信過我,我又何需挂念父子情?傳信讓朝中布局,将長公子暫時調離京中。”
周武心一驚。
竟還要支開長公子,二爺是下定決心要與老太爺徹底決裂了。
都道姬家二爺如玉含蓄,只有他這個在二爺幼時便追随的心腹知道,面前人骨子裏多複雜。他戒備、狠絕,一旦下決定就不會留情。
料到數月之後姬家可能将要經歷的一番變故,周武也不寒而栗。
他越發謹慎。
-
姬忽是如今姬家的掌權者,他的每一個決定都牽涉頗多。
姬君淩一回到院中,他的人便迎上前:“長公子,依您看,二爺如此處置二公子和阮氏究竟有何用意?難不成是想讓二公子在老太爺的眼皮子底下犯錯,好讓老太爺徹底對二公子寒了心?”
他們來回猜測,姬君淩反倒對此漠不關心:“或許吧。”
見他冷淡,似乎沒什麽去深究的興致,幾人也索性不再問。
他屏退衆人,獨坐書房中。
窗外一陣嘈雜,是侍婢在園子裏追趕貍奴:“小畜生!”
姬君淩一怔,想起了什麽。
他徐徐攤開掌心,空空如也,在一側香爐中的煙霧掠過手心時,他驀地收攏了手掌,圈住一縷薄煙。
再攤開手,又空無一物。
這樣的毫無收獲的游戲倒能讓他樂此不疲,反複捉住又松開。末了,他冷然低笑一聲,放開了她。
那日後,洛雲姝閉戶不出。
一連半個月,她再未見過姬君淩,這日她帶着阿九在園子裏玩,姬忽來了,阿九順道問起長兄。
洛雲姝悄悄豎起耳朵。
姬忽撫着幼子頭頂:“你長兄去南地鎮壓反賊。沒個一年半載回不來。”
洛雲姝想起前幾日姬忽說過,南地有流民作亂,陣仗雖不大,但疑似叛賊餘黨所為,朝廷遂派兵鎮壓彰顯威嚴。
按理不該是姬君淩。
不過那些朝堂鬥争與她無關,她只知道這對她是好事,姬君淩這樣冷情的人,只是一時興起,久了就忘了。
何須在意?
洛雲姝悠然倚向椅背。
-
轉眼時光飛逝,一晃入了冬。
臨近冬祭,姬宅忙着置辦年節物件,連在外修道的姬老太爺也從山中回到姬宅,主持祭祀。
除了在外征戰的姬君淩和禁閉的姬召郢,姬氏子弟都在。
清晨,姬宅中一片熱鬧。
今冬第一場大雪落在這一日,整座宅子覆上一層鵝毛軟被,孩子們雀躍着出門堆雪人打雪仗。
阿九近幾月體格漸好,偶爾會和府上其他幾房的孩子們玩耍。見兄弟姊妹們在園中堆雪人,鬧着要洛雲姝和張叟也帶他出去。
阿九和孩子們玩耍時,洛雲姝便在涼亭中候着,外頭忽地傳來侍婢驚恐的呼聲。
“九公子!”
“來人,九弟又發瘋了!”
園子裏人仰馬翻,其他幾房的孩子驚恐躲至一邊,阿九則按住三房的八郎,雙目猩紅,手中拿着塊尖利石子。
八郎額頭出了血,抱着頭害怕地哭嚎:“救、救命啊……”
“阿九過來!”
洛雲姝忙上前要拉開阿九。
張叟也上前幫忙,顫聲道:“九公子!不可如此啊……”
好不容易才将三房那孩子從阿九手裏弄出來,阿九卻像得了失心瘋,不管不顧地要追上。
洛雲姝低斥:“阿九!”
張叟也忙上前拉阿九:“九公子,要冷靜,冷靜啊!”
阿九似被勸住,略微頓住,看着一臉焦急的阿娘和張叟,再低頭看看自己沾了血的手,小臉茫然:“我……”
見他神智略微清醒,洛雲姝和張叟皆稍松了一口氣。
不料阿九再一擡眸,定定看着身後,眸子倏然幽沉,小臉攀上冷意。
她和張叟忙要按住孩子。
阿九死死盯着後方,發了瘋似地往前,一把推開張叟。
咚——
喧鬧中響起沉悶的聲音。
周遭靜了一霎。
洛雲姝剛抓住阿九,就見張叟重重磕到了雪地上,厚雪覆蓋下是個棱角分明的石墩,此刻張叟身後溢出了鮮血,染紅白雪。她面色慘白:“張叟!”
四下亂作一團。
……
片刻後,玉恒院中。
郎中搖了搖頭:“張叟上了年紀,今日這番傷筋動骨,恐會落下病根!”
洛雲姝心沉猛地沉下。
張叟從姬忽少年時就在玉恒院服侍,又照顧阿九,無論對于姬忽,還是她和阿九,都是重要之人。
卻沒想到有朝一日,這位忠仆會因為阿九的發病而受了牽連。
洛雲姝眼圈泛紅。
姬忽亦然。
他似完全沒料到,垂下頭顯出懊惱:“張叟年過六十,他膝下無子,将我與阿九視為親人,本該安享晚年,不忍阿九孤寂堅持要留下。”
轉頭見阿九麻木地坐着,眼中前所未有的淡漠,眼底如同一灘死水,仿佛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姬忽看着将滿七歲的幼子,他從此子身上看到了許多人的影子。
他自己,他的長子,甚至他的父親,他們都一樣冷漠。一旦做了決定,哪怕誤傷重要之人,也只會短暫地懊悔一瞬,從不回頭。
從前這樣,以後也會如此。
姬忽走到幼子跟前。
阿九定定看着白衣上的血漬——血不知是三房那孩子的,還是張叟的。
稚兒白淨額間一點朱砂痣,如仙童降世。眸子裏本該充滿着童稚之氣,此刻竟幽暗如深淵,眼底還顫動着邪性的光芒。
他在因血興奮。
這一刻,和幼子對視着,連姬忽都覺後脊一股寒涼。
想到某個可能,姬忽心一驚。
他肅然看着幼子:“張叟因你生死難料,雖是毒發失控,可你如今竟還毫無悔意,尚年幼便如此冷血……來人,将九公子關入房中!”
阿九被關了起來。
三日後,張叟亦沒有撐住。
姬忽親自為張叟料理後事,許是對老仆心存愧意,他不願見到幼子,就在數日前他還抱着阿九手把手教他下棋習字,如今提及幼子卻神色凝重,人也迅速變得沉默,似被什麽情緒纏繞着。
阿九亦然,他又變回孤僻的模樣。比洛雲姝剛回中原時還要陰冷。
那日發病誤傷張叟後,他的毒性反撲,隔三差五便失控。
廂房中又是一片混亂。
濯雲捂着被抓傷的頸側,恐懼地看着九公子:“婢子提了句落雪,不知為何激怒九公子……”
洛雲姝揉着發眩的額角,讓她先退下,走到阿九榻邊。
阿九平靜地看着母親。
被這漠然目光刺痛,洛雲姝伸手觸他額角:“阿九……”
洛雲姝和阿九并排坐在榻邊,母子眉心都有一點聖潔朱砂,坐在門窗緊閉的暗室中,如荒廢破廟裏缺乏香火、失了靈氣的觀音像。
“阿九,為何會忍不住呢……這已是第五個因你受傷的仆從。阿娘也不知怎麽辦……
洛雲姝兀自低喃,扭頭看向阿九,卻見那張冷漠的小臉上閃過無措。
那神情她很熟悉。
在中原為質那幾年,每當大長公主因在鬥争中落敗,面露無力時,她會心生無措,擔心有一日這位野心勃勃的貴婦不再想争權奪勢,也不再需要她,她會因為無所憑恃再次被權貴欺辱。
阿九何嘗不算是當初的她?
洛雲姝倏地清醒,她不該苛責個對命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阿九近日的失控也并非刻意放縱。
過去數月他的乖巧不止因為她替他壓制毒性,更因竭力克制。
是張叟的死讓孩子瀕臨放棄。
洛雲姝輕道:“阿九,阿娘也不會放棄你,若是張叟在,也不會放棄你。你也別放棄,好麽?”
阿九呆坐着,許久,洛雲姝聽到他低而偏執的話:“那日八郎說你是南蠻子,他還說,他們說阿娘太年輕,會不守婦道……
“他罵你,我讨厭他。”
洛雲姝一怔,心頭酸澀翻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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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靜阒,晨霧未散,亭臺樓閣在雲霧與林木中若隐若現,若蓬萊仙閣。
在姬忽提議下,洛雲姝帶着阿九住到洛川城外的雲昭山莊裏。山莊裏有處四面皆是鏡子的密室,重重鏡面中映着許多身影,洛雲姝牽着阿九,指着鏡中千千萬萬的面孔,柔聲道:“往後發病,便來這密室中待着吧,讓這些鏡子敦促你。”
阿九盯着鏡中無數自己。
許久,他點了頭。
他們母子在這裏住下,過着與世無争的散漫日子,轉眼又到十五。
這日本是姬忽來山莊探望他們母子的日子,但直到入夜他都未來。
洛雲姝倒不甚在意。
如今姬忽又變回溫潤含蓄的君子,但她能感覺得到,他和從前不一樣了,對她和阿九也莫名戒備。
也不盡是戒備,更像擔憂。
讀書人的心思彎彎繞繞,想得也多,洛雲姝搞不懂他。
春去秋來,風依舊寒涼,刮到數十裏外的姬宅也未添多少暖意。
自歲除回到姬宅與衆子孫團圓後,姬老太爺就未再回山中修道,而是留在姬府,親自掌管族務。
入夜,夏雨忽至、電閃雷鳴,姬老太爺書房中,格子窗被雷光映出兩個對峙的身影。
姬老太爺拄着手杖、憤然指向次子:“不肖子!”
姬忽不為所動,從容不迫地關上窗,仿佛怕老父受風着涼:“我是不肖子,可父親又何嘗算是慈父,長兄也可曾算仁兄?”
他步步走向姬老太爺,溫和眉眼被恨意扭曲:“您聲稱摯愛發妻,卻放縱本性與我母親敦倫,并将我歸咎于罪惡的證據,厭惡我而偏愛長兄,此乃虛僞。我母親信任您,可您為人夫婿,聯合您的長子助陛下扳倒她,将她逼上死路,此乃無情。母親死後,您用她餘下權勢,給您與發妻生的長子鋪路,因我在外游歷不知情,又在我面前污蔑我母親,甚至挑唆我的長子,讓他與我不和,此乃無恥!”
虛僞、無情、無恥。
每說一句,姬老太爺面色就更陰沉,皺紋中都蓄滿惱恨。
姬忽扯出一個扭曲的笑:“我曾一度以為您是不願我沾染權勢污垢,才教我寄情山水;直到得知母親死去的真相,我才幡然醒悟,您僅是擔心我的野心和才能壓過長兄。可您的長子,并沒有您想象中的孝順,我只略一挑撥,他就縱容長嫂給您下毒,您可欣慰?”
姬忽句句見血,姬老太爺看着面目全非的幼子,蒼老身軀猛然一震:“果真是你……”
姬忽走過來,扶住他,眼底似有什麽難忍的情緒在閃爍,良久,他啞然問了一句:“父親,您當真就對我和母親毫無愧意?”
姬老太爺渾濁眸中溢滿憤恨:“我兒,怪為父不信你……”
他在對長子忏悔,姬忽眼底最後一縷希冀寸寸冷下。
他照舊扶着父親,卻斬斷了父親最後的希望:“兒子忘了告訴您,您疼愛的二孫不思悔改,欲與阮氏私奔,三日前于私奔途中墜崖,不知所蹤。”
姬老太爺蒼老眸中徹底失了希冀,冷冷盯着次子,撂下最後一句期許:“孽障……我便是死了,多年根基也并非你可以輕易撼動!你以親子為餌,設苦肉計栽贓長兄,今日你如此待我,日後你的長子次子,亦會……如此待你!”
姬忽目光微怔。
少頃,他斂起鳳眸道:“我不會給他們那樣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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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清晨。
洛雲姝正睡懶覺,迷糊中,聽到有人在說話:“再也無人會威脅你我……就算他們兩個與我反目成仇,你會永遠陪着我對麽?”
她只當是自己做了夢,直到臉上一陣冰涼,洛雲姝睜了眼,看清坐在榻邊的人:“姬忽?”
姬忽面色蒼白,收回落在她頰上的手,面上有着近似于疲倦的溫和。
“把你吵醒了。那夜我本欲來陪你,但父親因得知二郎與阮氏私奔,氣極病倒,于今日淩晨仙去,近期我需料理族務,恐怕不能常來。”
“老太爺?”
洛雲姝猶記得上次姬老太爺還精神矍铄,雙眼雖蒼老渾濁但犀利明亮,怎如此突然?
她問姬忽可要帶阿九回去奔喪,姬忽毫不猶豫地拒絕:“阿九體弱,病情不穩定,就不必回去。”
洛雲姝未再多問,這是他們姬家家務事,她只想帶阿九安生度日。
姬家訃告很快送到各大高門府上,及歸途中的姬君淩處,青年快馬日夜兼程趕回洛川。
一入府,滿堂缟素。
靈堂中,一衆僧侶正唱詞做法。
聽聞姬君淩歸來,衆人皆探頭望去,外出征戰近一年,這位天之驕子較之從前更為冷冽,面容雖還存着與生俱來的清俊斯文,鳳眸卻盡顯淩厲,立在其父身側也毫不遜色,況且他年方十九,再有半年才及冠,衆人皆道姬家人才輩出。
姬君淩在祖父靈前站定。
看着漆黑的棺椁,青年垂着眸良久不語,大抵是因悲痛失神,直待禮官催促才跪拜,舉止鄭重。
賓客皆感慨:“長公子畢竟自幼養在老太爺膝下,祖孫情深啊……”
姬忽聽着這些概嘆之言,看着年輕而野心勃勃的長子。
耳邊忽地回響亡父的話。
他短暫地走了神。
行過跪拜大禮,姬君淩暫且退至一旁,不經意在一衆披麻戴孝的女眷之後,看到一個柔弱慵懶的背影。
他略一停頓。
女子側身,是張陌生的側臉。
姬君淩冷然轉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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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老太爺的去世無疑給姬家帶來巨變化,大房二公子下落不明,三房不足以成氣候,外人看來姬忽與姬君淩這對父子已将姬家牢牢握在手中。
也只是外人看來。
姬忽書房中,幾個幕僚正愁眉不展:“眼下二房雖主事,然幾大旁支及朝中部分勢力都稱老太爺死的蹊跷,蠢蠢欲動。且我等查知老太爺生前就已将部分勢力和産業隐藏起來,交由幾個相互制衡的心腹暫理,若能将這部分勢力收攏,才算高枕無憂!可那些人只忠于老太爺,恐怕只有一人才可從中周旋。”
姬忽問:“你是說,楚珣?”
幕僚點頭:“楚珣乃老太爺義子,才冠江北,性情孤高,深得老太爺信任,他若能入局,定事半功倍。”
那人說着眼露興奮:“楚珣家中有個幼女,半年前,楚珣之妻沈氏領幼女下江南探望親故,遇一行徑怪異的老者求財,沈氏因見其身帶邪性,避而不理。半個月前剛回京,竟查知幼女身中慢性奇毒,正是半年前所中!另外,楚珣今是太子少師,我等不妨從此入手。”
姬忽并不驚訝:“倒是巧,此事便交由你們去辦吧。”
幾人退下後,周武上前:“郎主,二公子和阮氏仍未尋到,他們似有兩年前老太爺被下毒真相的證據。”
姬忽神色淡淡:“父親已去。就算他們有證據,又能托誰主持公道?”說着想到越發穩重的長子,手中筆尖懸滞。
他竟險些忘了。
當初他本計劃讓體格康健的長子替祖父試藥,而非阿九。
姬忽眼底暈開墨色:“派人搜尋阮氏下落,一旦找到,格殺勿論。切莫讓她見到長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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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君淩協助姬忽料理完族務後就回京城複命,一忙便兩三月。
再次回洛川,又是雪落時節。
剛到府上,還未來得及歇息,就被姬忽以有事為由喚去書房。
房中立着位氣度高潔、如松如竹的青衫男子。
此人姬君淩認得,是太子少師楚珣,亦曾是他祖父的心腹兼義子。
月前楚珣之妻沈氏從江南回京,發覺女兒身中慢性奇毒,楚珣聽聞洛雲姝擅長解毒,便來求助姬忽。
姬君淩來時,楚珣似已與姬忽談妥,孤傲的脊背隐透出戒備和頹喪。
姬忽轉向長子:“子禦既休沐,不妨護送你世叔去雲昭山莊,順道陪陪你九弟,他很想你。”
他本不想讓長子和洛雲姝多接觸,但思及楚珣定能猜出此番是他姬忽推波助瀾,只是礙于憐子之心才不得不與之同謀。而長子是老太爺栽培信重的長孫,讓他護送楚家父女,可減輕楚珣對助他收攏亡夫權勢的抵觸,并讓楚珣以為他們父子站在同一邊。
姬君淩本不欲配合父親,待看向博山爐中袅袅白煙,目光稍凝。
鳳眸半垂,他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