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臨陣換帥歷來為兵家大忌,朝廷養了一群酒囊飯袋,還不知道珍惜僅剩的能臣,他們不亡誰亡?
廳中一陣嘩然,所有人臉上都是震驚。
主要是皇帝的做法實在太不可思議,就朝廷現在這情況,流放脫脫無異于自毀長城,這皇帝瘋了吧?
老朱激動起來動作有點大,吓的沐青趕緊抱住他的胳膊以免被甩下去。
他知道這個時候應該激動,但是諸位先別急着激動,現在就激動成這樣,将來知道他們就是下一個朝代的開拓者的時候怎麽辦?
淡定淡定,不就是皇帝昏了頭嗎,歷史上昏君那麽多,這都不算事兒。
父祖創業子孫敗家的事情比比皆是,別的不提,老朱家後面幾代就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他記得他做過《大明十六帝,個個是奇葩》的視頻,如果那個視頻也讓朱老爹看到,那可就有看頭了。
以朱老爹的氣性,他非氣到這輩子不生娃不可。
小娃努力穩住身形,找準機會雙腳落地,奮力邁動小短腿跑到臺階上坐下,對他爹的懷抱嫌棄的不要不要的。
老朱尴尬笑笑,看兒子乖乖坐在臺階上不鬧人,于是繼續盯着光幕看個不停。
皇帝主動流放脫脫,這種好事兒他做夢都不敢想。
徐達哈哈大笑,高興的恨不得手舞足蹈,“狗皇帝瘋的好,他要是不瘋,哪兒有我們的活路哈哈哈哈哈哈。”
其他人連連附和,朱文正捏着拳頭,“就是就是,狗皇帝自己找死怪不得別人。蒙古人造了那麽多孽,活該他們攤上這麽個這狗皇帝。”
老朱一巴掌拍過去,“什麽叫蒙古人攤上這麽個狗皇帝?分明是咱們攤上這麽個狗皇帝!這麽多年遭罪的是咱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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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河水患為什麽一年比一年嚴重?因為朝廷那些大官為了保護大都故意把黃河南岸的開封府、歸德府等地當成洩洪區!
只要淹不到大都,那些大官都能睜只眼閉只眼當看不見。
這哪裏是天災,分明就是人禍。
中原沃野千裏一馬平川,開封府、歸德府成了洩洪區,附近其他府州也逃不過去。只要黃河奪淮入海,大半個中原都要發大水。
朝廷赈濟災民,上百萬的漢人災民只給鈔九萬錠、米一萬五千石,換成蒙古人卻是每人鈔三錠、布二匹、糧三月,二者待遇相差如此之大,他們漢人上哪兒說理去?
皇帝是蒙古人,朝中大臣絕大部分都是蒙古人,蒙古人能有漢人遭罪遭的多?
不會說話就別說話,不說話沒人把他當啞巴。
老朱手勁兒大,朱文正捂着腦袋龇牙咧嘴,蹲到臺階上陪他弟一起坐着,“不說話就不說話,動手幹什麽?”
還好挨腦瓜崩的是他,要是落到他弟頭上,肯定會把小娃給揍哭。
沐青不着痕跡的往旁邊挪挪,他又不傻,才不會挨打。
光幕中的畫面從地圖變成Q版營帳和Q版大軍,接下來的畫面用動畫片的形勢播放,連配音都變得頗具童趣。
【接下來的事情用嘴說不太形象,咱們來看一段動畫片。】
【演出場地:高郵城外元軍大本營。
演出時間:百萬大軍得知皇帝要背刺脫脫。
演出人員:脫脫和他的親信們。
皇帝使臣已到帳外,脫脫的親信聚在一起商量對策。
Q版小人A知道皇帝使臣來者不善,語重心長的勸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丞相出師時曾經接到密旨,如今只需奉密旨繼續征讨高郵。诏書不要打開,打開就壞事了。”
眼看着高郵城就要被他們打下來,他們先平定叛亂,把眼前這些紅巾軍全部消滅然後帶着功勳回去見皇帝,皇帝就算生氣也不會罰太狠。
Q版小人B殺氣騰騰,“直接把皇帝的使臣幹掉,只要我們咬死都沒見過诏書,丞相就不用回大都。”
Q版小人C拔刀,“把使臣幹掉!”
然而代表脫脫的Q版小人并不想和皇帝的使臣起沖突,他是個漢化程度很深的人,深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一套的束縛,“皇帝給我下诏書而我卻不聽,如此君臣之義何在?”
Q版親信們很着急,一個個的頭頂上都冒出了火苗,“這擺明了就是朝中奸臣陷害,丞相要是聽從诏令,回去後定會遭遇不測,丞相三思啊!”
親信們跪地哭求,奈何脫脫就是不聽。
畫面轉到臨行前,脫脫安撫好激憤不已的将士,大概自己此去兇多吉少,走前特意将自己的盔甲和戰馬送給親信,讓他們各率所部聽從新帥的命令。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他們就此別過。
Q版小人們淚如雨下,刀不了皇帝使臣就刀自己,擋在脫脫前面試圖用命來勸,“丞相此去兇多吉少,沒有丞相我等也難逃一死,與其将來死于小人之手,不如現在死在丞相面前!”
一串Q版小人齊齊拔劍自刎,嘩啦啦血濺當場,血柱呲的老高,幾乎将整個光幕都糊住。
可惜他們自刎也沒擋住脫脫返回大都。
明明是出煽情的戲,做成Q版動畫片後愣是帶了幾分好笑。】
湯和看着那些動來動去的Q版小人忍俊不禁,“這些小人還挺好看。”
徐達搓搓下巴,“像原先村裏老頭捏的泥人,不過比泥人好看多了。”
花雲笑嘿嘿,“還都花裏胡哨的,蒙古人要是都長這樣,看着好像也沒有那麽讨厭了。”
沐青:???
叔,注意場合,咋都開始鐵漢柔情了呢?
老朱黑着臉一人給他們一腳,“再胡咧咧就把你們送去給蒙古人當下酒菜。”
鐵漢們捂住嘴巴專心往後看,天音的解說恢複。
【脫脫之死的罪魁禍首是鍋哥的寵臣哈麻,當然,沒有鍋哥的準許哈麻也沒法害死脫脫,下面我們就來說說哈麻是何許人也。】
【哈麻此人是脫脫提拔上來的,他的母親是元寧宗的乳母,和弟弟雪雪都是皇帝的親信,脫脫第一次當丞相的時候哈麻任同知樞密院事,當時的哈麻對脫脫可以說是百般趨附。】
【脫脫因病辭職回家休養,朝堂上有人彈劾脫脫,哈麻還竭力為他辯護,之後沒多久,哈麻 、雪雪兄弟也被彈劾貶官,這時候誰也想不到他們在幾年後會不死不休。】
【後來脫脫複相,為報答哈麻兄弟辯護之恩,特意提升哈麻為中書右丞。哈麻一心想當脫脫手下第一人,但是脫脫最信任的不是他,而是左司郎中汝中柏。哈麻很不開心,争搶脫脫注意力失敗之後便轉愛為恨,從此對脫脫懷恨在心。】
【脫脫被鍋哥一紙诏書調離前線,最開始被安置在淮安路,不久後挪到亦集乃路,也就是今天的內蒙古額濟納旗,但是哈麻還不放心,他一定要置脫脫于死地。】
【至正十五年五月,哈麻指使朝中同黨上奏皇帝,說是對脫脫和其家眷的處分太輕,請求嚴加懲處。】
【鍋哥這個負心漢已經記不得當初和脫脫的好,哈麻這邊一告狀,他扭頭就将脫脫流放到了雲南。】
【至正十五年十二月,哈麻聽說脫脫安全抵達雲南的消息,立刻矯诏派使者命他飲鸩自盡。脫脫的愚忠再次發作,明知道诏書有問題還是喝下毒酒。大元最後一個幹實事的宰相就這麽死于奸臣構陷,享年四十二歲。】
脫脫死了,李善長不免有種兔死狐悲的感覺,“想當年君王清明臣子勤勉,最終卻落得個流放被殺的下場,嗚呼冤哉!嗚呼冤哉!”
朱元璋冷笑一聲,“他冤什麽冤,蒙古人趴在漢人身上吸了那麽多年的血,全死光了都不冤。”
李善長讪讪笑笑,他是個講道理的讀書人,讀書人不和大老粗計較那麽多。
【脫脫死了,他的死讓他殚精竭慮修補了那麽多年的元王朝徹底潰敗,這也是元朝走向滅亡的重要轉折點。】
【脫脫被逐殺以後,鍋哥徹底堕落。哈麻給他找了很多吐蕃和尚,當然,都不是什麽正經和尚。】
【皇帝從此聲色犬馬,沉溺密宗,跟着那些吐蕃和尚修煉所謂“男女雙修之術”,還在宮中建清寧殿,繞殿一周建百花宮,每五日一移宮。】
【至正十六年,哈麻企圖讓鍋哥禪讓于皇太子,被其妹夫禿魯帖木兒捅到鍋哥面前,鍋哥大怒,哈麻自作孽不可活,就此赴黃泉。】
【之後奇皇後與皇太子漸萌異心,又有樸不花、搠思監等攪亂朝政。史載“是時天下多故日已甚,外則軍旅煩興,疆宇日蹙;內則帑藏空虛,用度不給;而帝方溺于娛樂,不恤政務。”】
【朝廷內部混亂不堪,外部則是元廷倚賴鎮壓紅巾軍的兩支軍閥察罕帖木兒和孛羅帖木兒相互争搶地盤。】
【天下越來越亂,各地軍閥割據,中原大地民不聊生,元朝已經喪失半壁江山,就連大都也處于危機之中。】
【在鍋哥沉迷享樂的時候,由于大運河和海運都被阻斷,大都發生饑荒餓死數十萬人。“京師大饑,加以疫疠,民有父子相食者。”連京城大都都成了這個樣子,其他地方的情況可想而知。】
朱元璋面無表情,“大都餓死數十萬人,河南餓死的何止數十萬?”
沐青幽幽嘆息,剛才就說了,重頭戲要留在後面介紹您老人家啊爹!
古代觀衆和現代觀衆的關注點不一樣,不只老朱對大都的慘狀毫無反應,其他人的反應也都冷漠的很。
大都的百姓慘,呵,他們活的更慘。
沐青想到跟着他哥逃難的那些天,搓搓胳膊心有餘悸,回神繼續看視頻。
【平心而論,脫脫的确不是什麽至公無私無偏無黨的人,看別人不順眼也會給人穿小鞋,他執政時黨同伐異的事情也經常發生。但是不管怎麽說,他都能稱得上是元朝最後的裱糊匠,擔得起“賢相”之稱。】
【中國自古以來都有“滅人之國,不絕其祀”的習慣,中華幾千年的文化一脈相承,正是因為古代“國可滅,史不可滅”的理念,歷朝歷代都會為前朝修史。】
【當年蒙古鐵騎一統天下,按理說他們應該為被他們滅掉的朝代修史,但是直到元惠宗繼位,宋遼金三朝的歷史都沒有正式編寫,因為奉哪個為正統一直确定不下來。其實現在也是一樣,史家依舊在為宋遼金哪個是正統吵的不可開交。】
【脫脫輔佐元惠宗實行“更化”,推行政策的時候舊事重提,修史之事一直拖着也不行,索性三朝皆奉為正統,遼宋金三朝史書一起修。】
【至正三年,元惠宗下诏修遼、金、宋三史,脫脫擔任總裁官,伯顏專權時辭歸的儒臣這時紛紛應召入國史館。國使館中除漢人外,還有畏兀兒、哈刺魯、唐兀、欽察等族的史學家,此舉可以說是開創了各族史家合作修史的先例。】
【南宋紹興十年,完顏宗弼毀盟攻宋,岳飛揮師北伐,兩河人民奔走相告,各地義軍紛紛響應夾擊金軍。】
【岳家軍先後收複鄭州、洛陽等地,在郾城、颍昌大敗金軍,進軍朱仙鎮。大軍氣勢如虹,宋高宗趙構和宰相秦桧卻一意求和,以十二道“金字牌”催令班師。】
【在宋金議和過程中,岳飛遭受秦桧、張俊等人誣陷入獄,以莫須有的罪名,與長子岳雲、部将張憲一同遇害。】
【元修《宋史》中寫道“使飛得志,則金仇可複,宋恥可雪。”連蒙古人都認同如果當年岳飛得志,那定能收複失地打敗金國以雪“靖康之恥”,可想而知國使館的漢人是什麽心情。】
【據說在史稿寫完之後,脫脫看完《岳飛傳》提筆寫道,“高宗忍自棄中原,故忍殺飛。嗚呼,冤哉!嗚呼,冤哉!”】
【《岳飛傳》以此為結尾,他自己也落得類似的下場,不得不說命運真的很神奇。】
【岳飛冤嗎?冤。脫脫冤嗎?也冤。】
【元惠宗曾經說過,人中有脫脫,馬中有天馬,皆一時傑出者也,其诏書甚至稱“朕于丞相共理天下者也”。可惜人總是會變的,末路王朝無可救藥,君臣相得只是暫時的,等到皇帝開始猜忌,即便是脫脫也難逃一死。】
李善長聽的熱淚盈眶,“可悲,可嘆。”
若岳飛不死,若脫脫不死……
老朱一眼瞪過去,老李立刻挺直腰杆假裝剛才什麽都沒有說。
光幕中的畫面變回輿圖,這次是大都以及更北方的輿圖,天音感慨完脫脫之死語速明顯加快。
【至正二十二年,元廷開始有人上奏為脫脫平反,鍋哥下诏恢複他的官爵,并歸還其家産。】
【至正二十六年,元廷大臣面對幾近崩潰的王朝發出慨嘆,“臨敵易将,我國家兵機不振從此始,錢糧之耗從此始,盜賊縱橫從此始,生民之塗炭從此始,設使脫脫不死,安得天下有今日之亂哉。”】
【元廷死到臨頭了開始懷念曾經差點真的力挽狂瀾的賢相,請求追賜脫脫一字王爵、谥號以及加贈功臣之號,滿朝文武沒有一個投反對票,可惜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他們還沒有将追封落到實處,元朝就亡了。】
【至正二十八年正月,大明建國,明軍高歌猛進勢不可擋,當年八月便攻占了大都。監國淮王帖木兒不花等殉國,元朝在中原統治結束,從此開始北元時代。】
【鍋哥老早就做好逃難的準備,身邊的宦官哭着勸谏說,“天下者,世祖之天下,陛下當以死守,奈何棄之!臣等願率軍民及諸怯薛歹出城拒戰,願陛下固守京城!”他卻回道,“今日豈可複作徽、欽!”當天晚上就打開城門帶上後妃臣子出奔上都。】
【不可複作徽、欽?怎麽着,宋朝徽欽二帝被金軍擄走,他是主動北逃,所以不能放到一起說是嗎?】
【又是一個“臣等正欲死戰,陛下何故先降?”】
朱元璋嗤笑,“自欺欺人,呸。”
其他兄弟:“呸!”
沐青小小聲:“呸!”
【鍋哥到上都後頗有重新振作的姿态,“晝夜焦勞,召見省臣或至夜分”“召見群臣,詢恢複之計”,并命擴廓帖木兒入援。】
【擴廓帖木兒在韓店與明軍打了一個漂亮的勝仗,鍋哥被這場大勝沖昏了頭腦,當即封擴廓帖木兒為齊王,讓他揮師收複大都。】
【擴廓帖木兒,漢名王保保,江湖又稱王跑跑。他收複大都沒成功,反而被明軍打的落花流水,最後僅以十八騎逃走。】
【元軍連戰連敗,鍋哥被打擊的再次恢複了擺爛狀态。至正二十九年,北元朝廷棄上都奔應昌。第二年四月,鍋哥駕崩于應昌,享年五十一歲。】
【咱鍋哥這輩子也是跌宕起伏,要說元朝的滅亡全賴在他身上那顯然不合适,但是說他一點錯也沒有那更不可能。大概取名也是有點玄學的,他叫“鐵鍋”,亡國這口大鍋最後就落到了他的頭上。】
【鍋哥死後廟號惠宗,大明的開國皇帝覺得這家夥“知順天命,退避而去”,又給了他一個“順帝”的尊號,這也是夠損的。】
朱元璋聽到“明軍”“大明” 的字樣豎起耳朵,肉眼可見的支棱起來,“劉福通那邊依托白蓮教起義,說是有‘明王降世’,打進大都趕跑蒙古人的難不成是他們?”
湯和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極有可能。”
天下起義軍衆多,現在勢頭最大的就是劉福通,他能一次又一次的打敗官軍,還能在官軍眼皮子底下攻城略地,足見這人的本事有多大。
而且老劉和朝廷有大仇,他家是地主大戶,本人還是朝廷的巡檢,有吃有喝有的玩,本來沒想過造反。
但是前些年賈魯治理黃淮水患的時候以修河為名假公濟私勒索劉家的寶貝未果,故意将河道改到劉家祖宅的位置。
大水一來,劉家祖傳的宅子就這麽毀了。
要不是因為這事兒,劉福通不會變成起義軍的反賊頭子,他更可能像河南的李思齊和察罕帖木兒那樣招兵買馬給朝廷效力,以鎮壓起義軍來賺功勞問朝廷要封賞。
毀人祖宅和毀人祖墳相差不大,賈魯在圍攻濠州的時候病死了,沒了賈魯,這個仇放到朝廷身上完全沒問題。
老劉和朝廷可謂是血海深仇,他起義之後一直在北邊煽風點火,現在看來人家那不是單純的煽風點火,而是為将來打進大都做準備。
實力有,理由有,名號也符合。
老朱和他的兄弟們合計完之後一拍大腿,沒錯了,明軍一定是他劉福通的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