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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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吧。
作為他的女兒,竟然在這個時候會有這樣的想法,就仿佛之前二十多年的生活都是假的。
也很奇怪吧。
同樣作為他的女兒,竟然在發生了這麽多事情時候,那樣平靜開放地接受了她之前從未被告知的一切。
“爸爸平時很溫和的,從來沒對我生過氣。”
面對Beast的疑惑,代熹解釋:“我偶爾會看到他發火,但是……也不能說是發火,只能說批評一下吧。他情緒很穩定的。”
“從來沒有?”
Beast有些不相信:“他看起來跟只老虎一樣。”
代熹被這個新奇的形容逗笑了:“哪有,我爸……”她又品了品這個詞:“……沒有那麽兇猛……吧。”
“只有頂級掠食者才會對一切威脅不了它的生物那麽松弛。”
Beast說:“Discovery的紀錄片都是這麽說的。”
“也不是,我爸只是覺得一切都會發生,而人無法掌控一切,所以要有接受一切發生的思維。”代熹很認真地反駁:“我爸很講道理的。”
Beast笑了一下,感覺不是很信代熹的話:“那如果他不能掌控的局面發生了呢?”
“在第一時間争取更利于自己的條件,”代熹立刻回答:“如果不行,那就盡量讓自己過得好一點。調整心态也算其中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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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ast有點意外了:“我以為你會說你爸爸沒有不能掌控的局面。”
“那也太自大了吧。”代熹有點不高興:“用這種想法預判爸爸或者我,我都覺得你在看低我們。”
“不,我是說,嗯,我也認識幾個頗有建樹的成功男人。說實話,我父親就是其中之一。”Beast看了看遠處:“但我父親情緒非常不穩定,每次出現他不能掌控的局面,他就會陷入狂怒。”
“狂怒。”代熹重複着這個詞,感覺接下來的內容會很不好。
“對,所以你父親能給你這樣的教育和指導,我覺得很難得——你很幸運,而且被保護得很好。從這一點來看,起碼在你成長期間,你父親一直牢牢把握着他自己和你的人生方向。”Beast忽然有些感慨:“怪不得他能讓胡子心心念念那麽久。”
代熹:?
代熹:“什麽八卦,我可以知道嗎?”
Beast的目光有點促狹,把身體壓低了一點:“有什麽可以跟我換的好東西嗎,公主?”
代熹警惕道:“你想知道什麽?”
“我想知道你爸爸是怎麽照顧你的。”Beast說:“我實在難以想象你爸爸怎麽把你養得這麽好。”
“就這?”代熹很難理解:“這有什麽難以想象的?我被接到雲京的時候已經4歲了,最難帶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可以直接送幼兒園,爸爸說算他撿了個便宜。至于剩下的,接送小朋友、輔導作業、陪我玩,這都……挺容易的啊。”
Beast:“那家務呢?衣食住行都是他一手打理?”
“家裏請了阿姨。但阿姨不在的時候我爸也會自己來。”代熹很不解:“你們難道現在不自己整理內務嗎?換成小孩兒的就不會做了?”
Beast有點被問住了:“那食物也是?”
“我爸會做飯啊,他之前還跟我說田裏的老鼠其實不算髒,可以吃。”代熹回憶到這時候頓住了:“為什麽他會說這個。”
“如果補給跟不上,自然又什麽吃什麽。”Beast倒是可以解釋:“之前我們曾經被投放到森林裏集訓,身上的軍糧只有3天,但我們得堅持15天——剩下12天怎麽活,都要自己想辦法。”
代熹:籲!
她臉上表情精彩極了,看得Beast壞心大起:“我還吃過蛇,要聽聽蛇血是什麽味道嗎?”
代熹:捂耳朵.jpg
Beast大笑起來。
“之前那個集訓,第一批參與者來自各個國家一共46人,但完成任務的只有6個。”Beast說:“胡子和你父親就是其中之一。我之前跟胡子聊起來,他話裏話外透露過,當時他差一點被鱷魚拖走,是你爸爸卸了最後一點裝備把鱷魚砸跑救了他。”
代熹:……
她陷入了某種回憶。
Beast:“我不會觸發了什麽糟糕的東西吧,公主?”
“不是。”代熹說:“我就是想到小時候有人送了我一個鱷魚皮的包包,蠻好看的,像雪山一樣。但爸爸很讨厭那個包,看到就讓我趕緊轉手賣掉了。我本來以為他是讨厭那個包包太高調,但現在想想,他可能單純讨厭鱷魚。”
Beast:“包賣了多少錢?”
“沒賣,我同學爸爸是奧古斯塔和杜卡迪的代理商,我用這個包跟他爸爸換了幾輛車。”代熹眨了眨眼:“這次我爸高興了,還帶我出去兜風來着。”
年輕姑娘的臉上出現了小小的驕傲,到現在也很得意于當時的以物換物。
“你爸爸當然會高興的。”Beast有點羨慕地說:“沒有男人會拒絕機車,還是女兒送的。”
“可爸爸也會送我我喜歡的。”代熹有點莫名:“這很正常。”
Beast無奈地笑了笑,伸手揉揉代熹的頭發:“是的,很正常。”
“不,我的意思不是我的爸爸很正常。我知道爸爸這樣的爸爸打着燈籠都找不到。”代熹試圖閃避,但未果:“我的意思是,你得到了愛也要回饋愛,這樣來往才正常。得到了愛卻不珍惜,指望着浮皮潦草地做做樣子再去收割更多的愛,這不正常。”
在她腦袋上搗亂的手停了下來。
Beast:“這是在提醒我嗎?”
“如果你覺得是那我也沒辦法。”代熹解救了自己的腦袋:“反正,你自己看着辦吧。”
代熹撂下這句話就跑了,獨留Beast一個人沐浴着殘陽。他看着代熹像只兔子一樣靈巧地按照原路跑掉,帶着弧度的嘴唇逐漸地變平,剛剛懶洋洋的模樣已經褪了幹淨。
“這不正常。”他說:“這很不正常。”
起碼,對他來說不是這樣。
Beast去了射擊訓練場。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只覺得憤怒席卷了他。那種憤怒并不帶着攻擊性,而是從他的心髒起始,被泵到他四肢百骸,每個指尖都因為代熹的話而僵硬不聽使喚。
槍··聲響起,硝··煙彌漫,熟悉的味道讓他感到平靜和安全。肩膀處的後坐力不斷傳來,重複的撞擊積累了幾十上百次,直到凝成一股無法忽視的痛。
摘下耳機,Beast按着左肩,又用力地摁下去。
熟悉的刺激讓他呼吸停止,骨頭在斷裂邊緣的感覺讓他回到了小時候。掙紮在死亡線上,不知道下一拳是否會打死自己的恐懼又回來了,一同回來的還有直面死亡的興奮感。
如果死掉,就不需要再承受這一切了。
如果沒有死掉,那這個世界欠我的東西就更多,總有一天,我可以向它讨要回來。
對,是這樣。
這樣才正常。
Beast對自己說。
這樣才正常。
代熹……她才是不正常的。
這樣的想法讓Beast長舒一口氣,将剩下的子··彈一口氣打完。沒有耳機的保護,他的耳朵耳鳴得厲害,聽不清訓練場裏的聲音。
包括凱瑟琳的。
“你瘋了嗎?!”
凱瑟琳沖了過來,試圖搶下他的槍:“訓練要按照規定來,你這樣做耳朵要被震聾的!”
Beast幾乎紋絲不動。
過了幾秒,他像是才注意到身邊有人,有些機械性地轉過來。他腦中的嗡鳴逐漸散去,但眼神并不清醒。
“你愛我嗎,凱瑟琳。”
Beast問。
軍醫小姐被問得一凜。
但立刻,她就軟了下來。
就好像被Beast扇了一耳光。
“別這樣,我只是有點好奇,凱瑟琳。”Beast放下了手裏的訓練設備:“我們在一開始就說過我們的關系只是基于寂寞和欲··望,可你愛我,我卻無法回饋你同樣的情感,這是……我的過錯嗎?”
“你為什麽要問我這個問題。”軍醫小姐問:“為了羞辱我嗎?因為我……找了她麻煩?”
“不,那不過是兩句吵嘴,甚至連小貓互撓都算不上。況且,V已經處理過你了。我也不想羞辱你,凱瑟琳。”
Beast轉過身:“我只是很困惑,我并沒有許諾過你什麽,為什麽你卻要釋放你的攻擊性和獨占欲呢?”
俊美的男人在冷光下沒有任何表情,無機制的眼神落在軍醫小姐慘敗的臉上,如同死神的鐮刀。
“你很傷心,凱瑟琳。”
Beast說:“可你能先別傷心嗎?凱瑟琳,我還有話想問你。”
完美的唇動了動,吐出來最刻薄冷漠的話。
“是我勾引你嗎?”
“是我曾經向你卑躬屈膝地懇求過什麽嗎?”
“我不是曾經明明白白地告訴過你,我不愛你,而且也不會愛你嗎?”
“可為什麽,現在錯的人,變成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