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
所謂的宴會，其實差不多一個樣。
也算見過世面的宋哲遠如此評價。
一個地區的名流聚集起來，在璀璨的大廳內來來往往敬酒敘話，試圖從千篇一律的商業互吹中找到一絲擴大資産或者躍升階級的機會。就比如這個宴會裏，行走的無不是暹國社會中的hiso，也就是所謂的high society，卻也要那絡繹不絕地來到代熹面前刷臉打卡，就好像代熹是個什麽網紅打卡點。
代熹才到一刻鐘，已經有6波人來與她談天說地，其中有代熹八杆子打不着的林家遠親、小時候見過不超過3次的林家合作夥伴、代熹出生時抱過她1次的阿姨和代熹在外面交換時甚至不在同一個城市的同學。
“我還記得那時候你同學說你喜歡到處跑，尤其是開車去海岸線，因為海風的氣息讓你感覺到風土的不同。”那位代熹不同學院不同年紀的同學的同專業的同學說：“那個時候我就能感覺得出來，你的靈魂中有詩意。”
代熹的臉上一直帶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垂眸看着杯子，笑得都要抖起來了。
但她還是彬彬有禮地道了謝：“沒想到在您眼中的我有這麽美好的特質。”
“噢你的确有的，不僅僅是你的靈……”
“——呀，這不是熹熹嗎？怎麽躲到了這裏。”
中氣十足的聲音打斷了年輕男人的褒揚，來人穿着得體的中式正裝，年齡50左右，看着紅光滿面。他步伐穩健，幾個大步走過來，拍了拍代熹的肩膀。
代熹禮貌地笑笑，微微鞠躬向來人問好：“舅舅。”
這是林家目前的接班人，也是代熹生母的堂兄林志強。
也是不讓代熹見林老爺子的第一大原因。
“老爺子病重，現在狀态實在不好。他清醒的時候也說過，不想讓你看到他現在的樣子，怕吓到你。”林志強向代熹解釋道：“熹熹，別怪老爺子。”
代熹眼皮跳了一下，乖巧地搖搖頭：“不會，我知道太姥爺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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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和你父親簡單地通過話，他也說你工作忙，所以特意今天帶你來這個局，見見老朋友。”林志強一邊說着一邊把代熹往前面引：“不少人你已經見過了，舅舅再帶你認識些新面孔。”
在林志強的引薦下，代熹一口氣見了暹國商會及其兒子和侄子、暹國陸軍總參謀長和情報局長及其妻子兒女、近幾年新組建的暹國水利工程集團的董事局成員及其家眷，林林總總一次見了能有上百號人。
這些人應該是早就知道代熹的情況，每個人都親切和煦，和她一見如故，恨不得拉上她說上一天一夜的體己話。
代熹看得眼花缭亂，笑容都要有些僵硬，實在記不住所有人，下意識回頭去找她宋哥幫忙。沒想到她宋哥身邊已經有人戳着和他一對一交流了，看起來好像還是林家的某個……
“……舅舅，那是您家的表哥嗎？”代熹問：“他找我的保镖說什麽呢？”
“我們今天開了一天的會，都沒來得及去接你，所以讓你哥問一問中間有什麽做得不周到的地方。”林志強回：“你好容易回來一趟，舅舅不想讓你有任何不開心啊。”
嘴上的林家人滴水不露，做足了好親戚的模樣，試圖營造出一種與代熹感情深厚的模樣。代熹懶得戳破，心想着很快就走，也就懶得和他們較真。她時不時會在林志強跟拼多多瘋狂拉新一樣的認人活動中分出一點精神來看顧她舉目無親的宋哥，最終，她看到宋哥做出了之前約定好的手勢。
國內已聯系，一切準備中。
代熹不禁笑起來，連帶着對林志強都多了幾分真心實意。
過了大約半小時，宋哲遠走到代熹身邊，往她手心裏放了一杯氣泡水，低聲說了時間和機場位置。林志強聽得不真切，暗道不好，便聽到了宋哲遠說出了代熹之前編的借口。
“是個很緊急的調研，點了3個人，代熹是頭名。”宋哲遠面無表情，看起來特別像那麽回事兒：“電話直接打到了代先生那裏，代先生打代熹手機沒人接，所以秦秘書找到了我。時間不算寬裕，代熹，我們得收拾收拾走了。”
代熹二話不說就要離席，但被林志強下意識攔住。看着堂外甥女的疑惑眼神，林志強咬了咬牙。
“熹熹，你的确難得回來一趟。雖然老爺子不想讓你看着他的樣子，但……要不你還是去醫院看他一眼？否則老爺子清醒了之後知道你沒去看他就回了，他也傷心。”
代熹心裏冷哼一聲：“醫院的位置和機場順路嗎，宋哥？”
宋哲遠腦子裏過了一遍，點頭：“但最多停留20分鐘。”
“那就這麽定了，先去醫院看看老爺子。”代熹下了決定：“那之後，是我上去收拾行李，還是舅舅你還有客人給我介紹？”
代熹的話開始夾槍帶棒，這讓林志強有些尴尬。宋哲遠拍拍代熹，示意他先上去，讓代熹留在宴會廳等他來接。
“不要吃芒果。”他叮囑：“我看你想拿楊枝甘露很久了。”
代熹翻了個白眼。
行李早就收拾好，宋哲遠在房間內停留了兩分鐘，拎着箱子下了樓，找到來接人的林家司機，按照流程檢查了車輛。一切準備就緒，他走上樓時，忽然聽到了細碎又沉重的腳步聲逐漸逼近。
那一聲聲的腳步如同鼓點，踩得他心慌，三步并兩步地從消防通道蹿上樓，第一時間到了會場。
目光剛鎖定到代熹，就看到她拿着一杯楊枝甘露，像是大老鼠一樣地嗅嗅嗅。
感受到宋哲遠的目光，代熹做賊一樣地放在旁邊桌上，輕輕咳了一聲。
“我就聞聞味兒。”
現在翻白眼地變成了宋哲遠。
“林志強呢？”他問。
“打電話去了，不知道誰的來電。”代熹說：“怎麽？”
宋哲遠将代熹不着痕跡地往安全出口帶，撇了一眼後又撤到一個相對安靜的地方。不少人看到代熹在移動，還想過來聊兩句的樣子。
“你有什麽方法讓他們走遠點嗎？”宋哲遠有點暴躁。
代熹：“那你的清白要犧牲一下咯。”
說完，代熹踮起腳尖，手臂環在了宋哲遠脖子上。柔軟的觸感貼上了有點幹燥的男人的嘴唇，熟悉的味道讓被動方本能地環住代熹的腰，加深了這個不請自來的吻。
遠處傳來了好幾聲倒抽涼氣的聲音，但的确沒有過來的人影了。
宋哲遠對代熹的急智非常滿意，甚至允許自己……稍稍沉迷進這個吻中。
他聞到了帶着涼感的沉香氣息，還嘗到了一股芒果味兒。
“你還說你就聞聞味兒。”宋哲遠差點就要把代熹扔出去：“我要是沒帶抗過敏藥你能直接死這兒。”
代熹：吐舌頭.jpg
宋哲遠：“你就作死吧。”
誰也不知道宴會中突如其來的小情侶打什麽鬼主意，反正，林志強的臉色很不好。但代熹才不管，她正聚精會神地聽宋哲遠的安排。
“一會兒會有人武裝突入，到時候咱們先在角落裏等待，等有機會我帶你直接下停車場……”宋哲遠一邊盤算，一邊看到代熹的吊帶裙，露出愁容：“……這裙子不适合逃命。”
代熹：“啊，這麽不适合逃命的裙子一定是我挑的吧。”
宋哲遠頓了頓：“我抱着你跑。”
簡單說完了計劃，宴會場上卻還觥籌交錯。宋哲遠越發緊張，害怕是自己預估錯誤，但代熹卻老神在在，半挂在他身上，提各種無理要求。
代熹：“我想吃辣條诶。”
代熹：“我還想吃菌子。”
宋哲遠：“現在菌子還有嗎？”
代熹：“有，前兩天我爸經過雲南，那邊招待他吃七種菌子拌飯——他還給我拍照片了呢，說等我回去就帶我去吃。你跟我一起去呗？”
宋哲遠：“我不去。你還想吃什麽？”
代熹：“嗯……你給我做糖醋小排呗？我覺得你做的糖醋小排涼着可好吃了，每次帶一大桶去考察，半天就會被搶光。”
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中，宋哲遠的嘴角從繃直到放松，最後微微上翹。他于是不知不覺地答應了大小姐的所有要求，除了和她一起去吃菌子。
“你沒發現你爸看到我就煩得不行嗎。”宋哲遠長嘆一口氣：“哦對了，你那個表哥，剛剛也跟我聊八卦來着。”
代熹：“嗯？他跟你聊什麽八卦？”
宋哲遠面無表情：“隔壁國家長公主和她鬧離婚妄圖分割她一半身價的保镖小白臉前夫。”
代熹：“……”
代熹：“噗。”
代熹實在是覺得好笑，這次也完全沒有遮掩，直接笑倒在了宋哲遠懷裏，甚至還捶了宋哲遠兩拳。宋哲遠垂着眼睛看着她，不自覺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臉。
“那你怎麽回的呢？”代熹說：“我不信你一句也不怼回去。”
“我沒有怼他。”宋哲遠說：“我只是說，‘今天發生的一切和您的建議與憂慮，我會原封不動地轉達給代先生’。”
代熹輕輕地鼓了鼓掌：“可以啊宋哥，打蛇打七寸。”
自從代熹被爸爸帶回雲京之後，老父親最防備的就是林家試圖插手代熹的生活，并且完全不介意在林家人面前表達出來。林家人畏懼代家，尤其老爺子看得清形勢，因此一直克制得很，只表達關心，甚至不會提供任何一點建議。而當老爺子生病後，林志強自顧自帶代熹認識暹國的hiso，竟然連林家的小輩都勇于指點代熹的婚姻。
怎麽說呢，宋哲遠也有點想看當時震懾了整個林家的怒火。
壞心眼的兩個人笑得心照不宣，甚至代熹還随着樂曲的節拍搖擺了片刻。就在會場中所有人都隐晦地猜測着這兩人關系的時候，“哐”的一聲，震動了整個大堂。
厚重的大門被破門錘錘落轟然倒地，尖叫聲在同一時間此起彼伏。3個安全入口的大門被打開，一隊隊全副武裝的士兵魚貫而入，迅速将大廳中心圍住，并将其餘部分分割成幾塊。林家人被包圍在中央，和剛介紹給代熹的那幾個暹國陸軍高官一起，被十餘把槍瞄準着。
武裝士兵的領隊用泰語說着什麽，被宋哲遠護在身後的代熹豎起耳朵，小聲給他同聲傳譯：“剛剛那個司令涉及倒賣緬甸那邊的毒品和人口販賣中介，聯合國的哪個特別行動小組得到暹王授權，對其進行抓捕。哇，林家膽子是真大啊。”
宋哲遠把代熹塞回自己背後，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地遮住了她。只是忽然，他對上了一個人的視線。
他渾身上下都穿戴戰術裝備，并沒有臉。
只是，他伸手做了一個女性人質的通用動作，接着指了指剛剛代熹探頭探腦的那個方向，又點了點自己。
他想說什麽？
我看到她了。
還是……
——她，歸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