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94章
又經過了一整天的航行,郵輪終于進入塔斯曼境內。
這是一片被幾大知名海溝包圍的區域,海溝處暴雨連連,陰風怒卷,海浪常常掀起幾十米高,吞沒了很多造訪的漁船。
而塔斯曼則是一片蔚藍和寧靜,這裏少有風浪,資源豐富,陽光充足,擁有一片巨大的珊瑚礁島,和難得一遇的暗沙群。
此刻正是午後,暗沙距離海面僅有一米左右的高度,所以透過海水可以清晰地看到缤紛多彩的珊瑚,奇特的海藻和多種多樣的魚類。
郵輪特意停下來,允許交了高昂費用的貴賓前往暗沙游玩。
絕大多數游客趴在甲板上,羨慕地看着那些富豪們乘坐小艇,前往暗沙群,然後在塔斯曼人的幫助下跳下小艇,踩在細膩的暗沙上,站在波光粼粼的海水中央,被照相機記錄下人生時刻。
珊瑚叢中,一只玻璃烏賊靈巧地鑽出孔洞,避開小魚小蝦,甩動揚起的暗沙,悄然隐入深海之中,朝郵輪而來。
陳順安正在撿拾游客遺留在桌子上的酒杯,他将杯子一只只套起來,然後端起底端,抱在懷裏。
杯子畢竟太沉了,而午後的陽光又過于灼眼,他捧着杯子東搖西晃,眼看着就要摔倒,突然,一只手伸過來,幫他扶住了杯子。
“哎喲老陳,一口氣拿這麽多你能拿得住嗎?”
陳順安扭臉一看,是圓臉廚師。
他露出一個慈祥的笑容,小心翼翼的将杯子放下,只拿起一半:“你怎麽到甲板來了,廚房沒活?”
圓臉廚師眼珠一轉,随口道:“啊,午餐高峰剛過,我這不是出來溜達溜達嗎。”
陳順安:“真巧。”
圓臉打量他一眼,深笑:“是啊,我也覺得巧。”
陳順安一邊捧着杯子往清洗室走,一邊問:“那個呢,沒跟你一起出來逛逛?”
“哦他啊,有點事。”圓臉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海面。
陳順安仔細留意着他的表情變化,發現他在短短的一分鐘裏,朝海面看了五六次,而且并不是看向暗沙的方向,反而是看着登船的入口。
陳順安蹙了蹙眉。
然而就在他抱着杯子走至靠近大廳的地方,【感應磁場】突然生效,他呼吸到來自深海的獨特腥氣,那是吸引海龜前去追逐的獵物的味道。
陳順安剎那頓住腳步,雙眼瞬間睜大。
圓臉廚師一愣,忙将視線收回來,警惕地看着陳順安:“老陳,你怎麽了?”
陳順安知道,利邦此時已經來到了船上,但他并沒有看到塔斯曼護衛隊列隊歡迎,也沒看到登船口有任何異樣。
利邦果然是隐身來的!
他無法确認利邦此刻在哪兒,又要借着這個異能偷聽什麽。
但他必須立刻通知鬼眼和高塔公會,讓他們有所準備。
想罷,陳順安将杯子全部放下,突然用手捂着肚子,皺起臉倒吸涼氣:“嘶,肚子突然有點疼,我去方便一下。”
“哎!”圓臉下意識想攔,但陳順安的理由十分合理,所以他還是将阻攔的話吞了下去。
整個曼星海號上,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利邦将會提前登船,這其中就包括他們兩個人。
大胡子廚師就是去迎接利邦了。
但說是迎接,其實就是準備一桌利邦喜歡的食物,提前送到套房裏。
畢竟利邦不允許任何人聲張。
今天船上特意籌備這場暗沙游玩,就是為了給利邦制造一個悄無聲息的登船機會。
因為哪怕是海洋生物覺醒者,也無法跟郵輪巨大的渦輪較量。
在郵輪行駛過程中,兩側的海水會形成極大的吸力,生物一旦靠近,就會被迅速吸到渦輪當中,絞成碎肉。
所以利邦想上船,就一定要等郵輪停下,關閉渦輪才行。
圓臉廚師再一次看向登船口。
他不确定利邦隊長是否已經上了船,但他非常羨慕,如果他也有這個好用的異能,或許就不會被派來監視一個沒有價值的老頭子。
陳順安擺脫了圓臉廚師,便疾步匆匆下樓。
他回到員工內艙房,迅速翻出一件黑色的襯衫套在身上,随後,他又趕忙跑到電梯間,按亮了十五層的按鈕。
不出所料,就在電梯門即将閉合時,塞拉爾派來的兩名明線跟了上來,一左一右地站在他身邊。
電梯一層層向上攀爬,陳順安餘光輕瞥,心髒狂跳,掌心擠出一層汗珠。
與此同時,一個透明的身影從泳池層翻下,攀着郵輪兩側的白色欄杆,一躍落在了十五層。
原本被太陽曬得幹燥發白的甲板上,留下了一圈淺淺的水漬。
利邦剛從停放古德紹屍體的冷凍間出來。
他将那具已經凍得灰白發青的屍體翻來覆去看了一遍,目光落在古德紹後背那塊燒焦的傷疤上。
雖然監控沒辦法記錄下任何隐形異能,但古德紹背部的傷痕呈蛛網狀,發紅發腫,顯然是被雷電擊中所致。
現在他只要知道誰可以操縱雷電,就能确定殺古德紹的其中一個兇手。
利邦正了正頭頂的黑色圓帽,露出一個森涼的笑容。
他的眉骨到鼻梁處,有一道猙獰的傷疤。
那是以前不懂事時仗着異能偷窺女性Omega洗澡,不慎被人用手刃劃傷的。
他那年剛十七,還不能很好的控制【隐形】能力,身體過于興奮時便會顯出原型,卻不料那名女性Omega恰好是螳螂形态B級覺醒者。
在自然界中,母螳螂能夠在缺乏能量時吃掉公螳螂,這是昆蟲族群的普遍行為,由于這種特殊的覺醒屬性,所以這名女性Omega能夠越級克制男性Alpha覺醒者。
而利邦雖然是S級,但異能攻擊屬性并不強,所以他被劃破了相,狼狽逃竄。
再然後,他被國王關在海底監獄一整年。
出獄後,當他想仗着S級能力為自己搏一個好前程時,卻發現自己被歧視了。
根據國王定下的法律,他不被允許進入任何塔斯曼海盜國的官方機構,且終身不可登上塔斯曼母艦,不可從事教師,記者,牧師等特殊職業,不可隐瞞案底與塔斯曼Omega結婚。
只因為年少輕狂時犯的錯誤,在他已經付出了慘痛代價的情況下,他的人生仍然被毀了。
他憤怒地認為,這全因國王自己是Omega,所以才會對他這樣的人過分苛責。
果然,當國王失蹤,塞拉爾成為塔斯曼的掌權人,他就很快被重用了。
這一年中,他幫塞拉爾除掉了很多理智派的對手,其中就有最難纏的陳明壁。
然後他順理成章接替塞拉爾,成為了塔斯曼王宮的警衛隊長。
利邦當上警衛隊長的第一件事,就是除掉當年摧毀他人生的女性Omega。
這位女性Omega一直生活在船屋裏,她是塔斯曼人的孩子,但卻覺醒成了昆蟲系。
于是利邦将她拖入海中,活生生溺死在海水裏。
塞拉爾得知這件事,只是狠狠給了他一巴掌,告誡他不要挑戰國王定下的法律,認清自己的身份,便替他壓下了這件事。
利邦接下那巴掌,笑着認錯,并主動上交了三個月的工資。
他就知道,塞拉爾不會因為一個不屬于海洋的Omega放棄自己。
塞拉爾與無情的國王不一樣。
利邦習慣性摸了一下臉上的傷疤。
自從有了這道疤,他更加喜歡隐形,這道疤就仿佛那段往事留在他身上的烙印,讓他永遠承受別人異樣的目光。
正想着,不遠處的一扇門打開了。
開門的人是個長着紅棕色頭發的Omega,皮膚白皙,五官精致,尤其那雙眼睛,清澈中帶着狡黠,萬分誘人。
等在門口的這位利邦很熟悉,這人表情嚴肅,長相儒雅,舉手投足像是被套在了上流社會的模版裏,無一不透露着精英的氣息。
這人正是鬼眼公會的人事主管,湛擎和的得力幹将——阿德裏安。
利邦第一個想要調查的,就是鬼眼公會。
無他,鬼眼公會擁有最大儲量的紅鹦晶礦石,這次競标,他們勢在必得,所以,當古德紹聲稱不打算與頂級公會合作時,他們的反擊也一定是最強烈的。
利邦當然知道鬼眼公會的厲害,湛擎和坐擁百萬平方公裏的土地,掌控着二十餘個S級地下城,無異于一方霸主。
然而這是在海上。
無論這些覺醒者在陸地有多麽強悍,一旦落入水中,他們就成了待宰的羊羔。
所以利邦并不害怕。
他仗着身形瘦薄,從縫隙擠入房間。
他看見房間裏阿德裏安與那名Omega相向而坐,桌上擺放着兩杯咖啡,還有一名雄壯的肌肉Omega坐在床上旁聽。
蘭斯開口道:“主管,剛剛我男朋友告訴我,高塔那邊提前我們将近一天的時間。”
阿德裏安稍蹙眉,他先是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後不解地問:“他們怎麽那麽快?”
蘭斯笑笑:“不知道啊,可能恰好那些公會好說話吧。”
阿德裏安手臂懸在半空,垂眸思忖,認真答複:“有可能,但我們不能自我安慰,也要努力向對手學習,提高效率。”
蘭斯笑而不語。
短短的幾句話,讓利邦眼中閃爍出興奮貪婪的光芒。
高塔,提前,那些公會,提供效率。
他敏銳地抓住了這些關鍵字,意識到昨天在他到來之前,鬼眼與高塔做了某些行動。
會是什麽呢?
阿德裏安似乎想到了什麽,他傾身将咖啡放下,動了動唇:“還有——”
利邦忙湊過去,将耳朵沖向阿德裏安,想要探聽更多秘密。
然而就在這時,房間門突然被人咣咣砸響。
敲門聲淩亂急促,讓阿德裏安立刻噤了聲。
利邦頓時沉下臉,陰恻恻地盯向房門。
“我來。”烏芃跳下床去開門。
門一拉開,就露出陳順安那張蒼老幹瘦的臉。
陳順安額頭挂着汗,背佝偻着,喘息不勻。
他扯了扯黑襯衫的領口,像是要散熱,随後沖阿德裏安一笑:“你好顧客,您昨天掉落在餐廳的VIP免費飲品券被我撿到了,昨天工作繁忙,現在才想起給您送過來。”
說罷,陳順安将兩張寫了房間號的飲品券遞給烏芃。
烏芃接過,扭頭看向阿德裏安。
阿德裏安的目光始終落在陳順安的黑色襯衫上,他點頭,緩聲道:“謝謝老人家。”
“不客氣不客氣。”陳順安擺擺手,垂着眉眼幫忙帶上了門。
回到房間裏,阿德裏安望着見底的咖啡杯,沒有立即繼續剛才的對話。
蘭斯也不着急,他唇邊帶笑,把兩粒方糖扔進咖啡中,盡心攪弄。
利邦在一旁等待得有些不耐煩了。
他馬上就要聽到重點了,偏偏被這個死老頭子打斷,而阿德裏安看樣子還是個慢性子,開了個門就不着急了。
此時,阿德裏安突然開口問蘭斯:“會說希克語嗎?”
這是聯邦南部的一種語言,多流通在商戶之間,由于南部經濟發達,晶礦石市場繁榮,所以西部北部的城市為了打通這條商路,也會特意學習希克語。
蘭斯停下攪動咖啡,擡起眼,與阿德裏安對視:“略有涉獵。”
畢竟港譚就屬于聯邦南部,小時候蘭聞道和人做生意,就經常說希克語,蘭斯耳濡目染,不會寫,但會說。
阿德裏安:“阿斯坦法語呢。”
這是紅娑異能研究院自創的一種加密學術語言,多用于科研圈。
蘭斯點頭:“比較熟悉。”
阿德裏安:“首都城禁區官話呢?”
這是上流社會為了區別于普通階級,創造的一種語言,阿德裏安曾被霍華德逼迫着學習過。
蘭斯:“沒事時刷過多拎狗APP,過了官話專業八級。”
阿德裏安滿意道:“不愧是年級第一,那我考考你。”
蘭斯心領神會,報之一笑:“求之不得。”
利邦:“???”不是,你們學霸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