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一輛車載着渾渾噩噩的龔剛回去收拾行李,他的實習生活才剛開始就要結束了。
車開了許久,他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忙用手死死攀住司機的椅背:“我不換宿舍了。”
司機沒答。
龔剛焦躁失措:“你聽到了嗎我不換宿舍了,我現在呆着挺好,我可以繼續實習!”
司機從後視鏡看他一眼,納悶道:“你跟我說有什麽用。”
龔剛頹然向後跌去,他到現在也想不明白,為什麽自己被舍棄了。
公路上,只剩下一輛大巴,以及戰鬥小隊的五人,兩名實習生,和阿德裏安。
阿德裏安灰藍色的眼珠淡漠地掃了一眼腕表,開口道:“上車。”
周遭鴉雀無聲,衆人默默坐上大巴,且默契的将最前面的位置讓給主管,自己主動坐在後面,拉開距離。
唯有蘭斯帶着任務,反其道而行,坐在了阿德裏安的身邊。
阿德裏安只是瞥了一眼,并未說什麽。
他始終不覺得自己難以接近,但他們都很怕他。
倒是蘭斯先開口,他擺出一副謹慎又感激的模樣:“謝謝您。”
“不必。”阿德裏安淡淡道。
蘭斯心中更是不解,難不成是他長得太過純善了,以至于阿德裏安但從外表就膚淺的判斷出他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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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想感謝您的信任。”
阿德裏安點頭,但面部表情依舊冷峻:“不用這麽客氣。”
他的聲音已經放的很緩,想必這樣聽起來會平易近人許多。
蘭斯突然覺得,阿德裏安能讓小醜恨得咬牙切齒,可能真不全是小醜的問題。
誰跟這麽個悶葫蘆說話,都很消耗情緒。
還是愛說話的好,最好吊兒郎當,但又不顯得油嘴滑舌,很會哄人,但又不刻意讨好,家庭複雜,卻能充滿陽光,只是靠近,都會覺得被熱情和溫暖籠罩着。
蘭斯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出湛平川神清氣爽的笑容。
他立刻回神,把不合時宜的念頭藏起來,強迫自己跟阿德裏安對話。
“其實學長說的沒錯,我們學校崇尚叢林法則,按理來說,好房間是輪不到我的。”蘭斯輕低下頭,但餘光卻始終觀察着阿德裏安。
阿德裏安調整了下坐姿,沉聲道:“星洲大學以前不是這樣。”
曾經那裏是所有人心馳神往的最高學府,有全聯邦頂尖的師資力量,強大的校友資源,天價的教學補助,和最聰明努力的學生。
當初貝利亞·霍華德為他規劃的路線就是少年班進入星洲大學,畢業後留在禁區工作,用五年時間拓展人脈,積累原始資金,擴大聲量,然後申請加入聯邦議會,等到盧卡斯畢業,再将盧卡斯操作進議會,最後,霍華德家族便可以重返巅峰。
然而當他十六歲想申請少年班時,首都城爆發了平叛之戰,當時滿城狼藉,百廢待興,星大也沒能立刻恢複招生。
他只好上了另一所大學,在父親的嚴格要求下,兩年就修完了所有課程。
當他以最優畢業生的身份申請禁區工作時,卻因禁區內格局驟變,權力劃分還未結束等原因遲遲等不到消息。
再後來,就是母親陷害他,讓他徹底失去了進入議會的資格。
他被趕出霍華德家族,來到鬼眼公會。
他命運的轉折點,似乎就是沒能去成星洲大學。
他如此遺憾着,可那個無比神聖的最高學府,卻被糟踐成如今這幅樣子。
蘭斯似乎是笑了一下,他将雙手搭在腿上:“是的,何競恩老師也這樣說,星大曾經校風很好,為聯邦培養了很多人才。”
阿德裏安轉頭看了他一眼:“何競恩。”
他的語氣沒有起伏,讓人猜不出他的情緒。
蘭斯不需要猜測他的情緒,只需要往自己想說的話題上引導就夠了。
“哦,是我們學校屬性研究及歷史學院的院長,因為我等級的關系,有段時間我想轉到歷史系,所以跟何老師熟悉了。”
他給的邏輯合情合理,不會引起不必要的猜疑。
阿德裏安果然沒有懷疑,只是學歷史以世俗的眼光看來,沒有什麽前途,畢竟幾十年關鍵的歷史都被聯邦政府抹消了。
“為什麽沒轉?”
他猜測是因為家境貧寒,需要學地下城相關的專業,将來補貼家用。
如果是因為現實原因被迫放棄理想,那他會覺得很遺憾。
蘭斯卻眼神輕晃,害羞的用手背碰了碰臉頰:“因為我......喜歡上了同院的Alpha。”
阿德裏安:“。”戀愛腦。
“噢,其實也不全是因為他,我只是覺得兩個人一起努力也不錯,而且何老師人很好,并沒有因此不開心,他還說自己找回了初心,重拾了對研究的熱情。”
阿德裏安沉默片刻,輕聲道:“是嗎?”
蘭斯微笑:“是啊。”
大巴一路駛向魔鬼城腹地,兩側逐漸出現連綿不斷的雅丹,橘紅色的風蝕痕镌刻在石壁上,蔚為壯觀。
蘭斯點到為止,專心欣賞兩側的風光。
車輪卷起幹沙,在車尾形成一股小型的沙塵暴,距離最近的壁石幾乎觸手可及。
它們的形狀崎岖嶙峋,光怪陸離,陽光将它們的影子鋪在地上,描繪出符合人類想象的恐怖輪廓。
風穿過石窟,隔着層窗也能聽到低沉的嗚咽。
蘭斯突然想起大學剛開學時何競恩說的話——
“早在一百年前,撒哈拉沙漠突然發生劇烈震顫,通過衛星地圖觀測,就在中部高原山地出現了一座巨大的鐵門......”
地下城第一次出現,就是在高原山地地帶,與沙漠城的地形極其相似。
或許這樣的地方真有某種特殊的磁場,能夠開啓另一個時空與地球的通道。
大巴的車速驟然放緩,他們已經穿過了層層石壁,走入較為寧靜的腹地。
與周遭參差不齊形狀各異的風蝕脊相比,面前這個巨大且完整的雅丹顯得尤為特殊。
它仿佛橘色蘑菇的傘蓋,平整地附在地面,奇怪的是,這裏也不再有風吹過,聽不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嗚咽。
它簡直就像坐落在地獄中的世外桃源。
然而大巴只是靠近這裏,便另着小路離開了。
蘭斯扭回頭,透過後車窗盯着這個巨大的傘蓋。
如果把這顆傘的中間挖空,裏面可真是個藏匿行蹤的好地方。
從地面的痕跡看,這裏似乎經常有車經過,嶙峋的石塊已經被磨得圓潤,沙土也被壓的很結實。
蘭斯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
沙漠城雖然觸發地下城的概率高,但在常規路線游山玩水顯然尋不到寶藏。
一行人兜了三個小時的風,吃了滿口的沙子,最後兩手空空回到城市裏。
阿德裏安先行離隊,換上自己的越野車,再次向出城的方向駛去。
正午。
傘蓋下的安全屋中,闫琦禮“騰”的從椅子上躍起來,撲啦掉胡子上沾的花生碎,心情忐忑:“那是不是可以确認Oliver沒死?找回了初心,就意味着找回了Oliver,他當初就是因為這件事喪失了對研究的熱情,但現在也重拾了!”
阿德裏安瞥了他一眼:“應該是。”
闫琦禮連忙挪了幾步,嘀嘀咕咕:“其實我早就懷疑他和黑燈會有聯系,那老家夥很聰明的,我不信他這麽多年毫無動作......既然如此,從何競恩口中就能知道黑燈會的蹤跡了,我應該給他打個電話,說不定可以幫到你們。”
阿德裏安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不必,他絕不會透露給你。”
阿德裏安對闫琦禮的能力非常有信心,闫琦禮不僅問不出來何競恩的秘密,還有可能把藏身之所暴露出去。
這些年星洲大學的沉淪,以及十八年前的舊案被翻已經證明了一切,闫琦禮會把一切都搞砸。
闫琦禮撓了撓發量稀疏的腦袋:“其實我可以用我的智慧努力一下。”
阿德裏安:“一下都不要。”
闫琦禮:“......”
蘭斯回去後,按部就班的上班下班,卻久未收到何競恩的消息。
這讓他開始懷疑,或許他們都猜錯了,闫琦禮不是鬼眼公會帶走的。
不過蘭斯很有耐性,他決定再等一等。
然而這一等,等來的卻是夢境女巫的電話。
“塔斯曼海盜國的競标會要開始了,我打算帶阿巴頓和莉莉去,正好給小醜放個假,歇一歇。”
蘭斯穿過長長的衛生間,走到洗手臺,用耳朵和肩膀夾着手機,沖洗手指:“可以,正好寒假,帶莉莉去玩一圈,阿巴頓也好久沒出差了。”
聯邦政府有規定,公會間進行商業競争時,不允許使用異能,不允許用異能進行報複,所以對他們來說,出去談生意其實是個好差事。
畢竟最大的風險,也就是房間鑰匙孔被人堵上,大早上出不去門。
而且以塔斯曼海盜國闊綽的作風,競标會一定相當繁華奢侈,說不定還能一人得一顆夜明珠當伴手禮。
夢境女巫:“其實我也想讓你去,你的鬼點子比我多,不過你現在人在鬼眼公會,就算了。”
蘭斯擦幹淨手,在門口關掉衛生間的二十盞燈,接過手機輕笑:“別叫我,我才懶得去,爸的小巧思對付鬼眼公會綽綽有餘,你到時候打電話問他就行了。”
夢境女巫打趣:“你怎麽也開始輕敵了?我可聽說經過上一次的慘敗,鬼眼公會痛定思痛,卧薪嘗膽,法律空子都快被他們鑽爛了,只為這次給我們重重一擊。”
蘭斯漫不經心地撣走露臺扶手上的灰塵,漫天清澈如洗的星辰就墜在他頭頂上方。
他仰頭望着天空:“我們的紅鹦晶礦石純度最好,經過上次的勘察,儲量也能保證,鬼眼公會拿什麽跟我們争,價格嗎?”
與月明星稀的沙漠城相比,港譚就顯得霧氣沉沉。
深藍的天空中又下起了濛濛細雨,柏油路面被鍍上一層深黑色。
湛平川快速啃完一個寶石梨,懶懶散散靠在沙發上:“塔斯曼海盜國?能去我也不去啊。将來我寶貝兒翻我護照,問我出國玩為什麽不帶他,我怎麽解釋?這是我們絕世好A應該做的事嗎?”
來港譚兩周有餘,湛平川徹底愛上了寶石梨。
怪不得賣的貴,這梨又甜又脆又水靈,還有一股奇特的香味,現在他每天都得吃兩個。
湛擎和強忍破口大罵的沖動:“......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傻逼玩意兒,我是問你,有沒有得到消息,高塔公會準備怎麽打這場商戰。”
湛擎和還要發作,他頭發裏冒出來的毛茸茸虎耳被楚浮捏了一下:“別喊。”
湛擎和脾氣一急,就容易把耳朵急出來,很失身份,幸好他這樣子只有楚浮看到過。
他立刻将耳朵按回去,藏好。
湛平川将梨核扔進垃圾桶裏:“爸,值得一提的是,您在生我這件事上的貢獻是,一場失控發狂的易感期哈。”
湛擎和:“......好了,說正事。”
很不巧,湛平川在高塔認識的幾個人沒有一個參與塔斯曼的項目。
盧叔要度假,老浜去外地看望女兒,他現在沒有任何探聽渠道,除了知道【雨林】裏紅鹦晶礦石量大管夠。
湛平川:“他們還能有什麽騷操作,不是通知所有人兜裏揣紙了嗎,而且這次上郵輪也不擔心車胎被放氣。高塔的紅鹦質量确實好,但他們現在還在開采,而咱們有現成的啊,簽了合約就能交貨,人家國王的婚禮還有一個月就要舉行,高塔公會拿什麽跟我們争。”
細雨将歇未歇。
電話裏,夢境女巫問:“那......要不要讓你的小Alpha跟着去?”
畢竟是個蹭吃蹭喝的肥差,肯定要先想着自己人。
蘭斯拄着下巴思忖片刻,點頭:“也可以,他家裏以前條件不好,估計沒怎麽出過國,公費送他出去玩一圈,開心開心。”
精力旺盛的小狼崽總是愛熱鬧的,看到建立在海中的國家一定會大吃一驚。
夢境女巫饒有興致道:“怪不得爸牙床上火好幾天,老父親最知道兒子是不是被拐走了。”
蘭斯眼神裏透着精明:“明明是我把人拐回來。”
次日放晴,湛平川照例去高塔大樓公園長椅區躺着辦公,他幫忙統計完晶礦石合格率,正打算去酒吧區點杯雞尾酒放松一下,就迎面撞上了人事部的員工。
那姑娘清了清嗓子,鄭重其事地看着他:“Zhan,恭喜了,由于你在地下城中的傑出表現,公會決定讓你加入競标團,參與塔斯曼競标會。”
湛平川的懶散面具險些碎裂:“......你說去哪兒?”
姑娘擠眉弄眼:“驚不驚喜?意不意外?不要惶恐,這都是你應得的。”喜極而泣吧!少夫人!
湛平川:“......”
他可是鬼眼公會的大少爺,讓他代表高塔公會去競标,站在自己家對立面?!
啊???
湛平川疲憊微笑,從姑娘身邊走過。
姑娘目送他離開,迅速撈起手機在八卦小群打字——
【少夫人聽說了這個好消息,興奮到精神恍惚!】
【不愧是少夫人,十分容易滿足。】
【怪不得把少爺迷得死死的。】
......
湛平川走到無人處,迅速抽出手機給阿德裏安打去電話。
“叔,咱們去塔斯曼的競标團選好了嗎?”
阿德裏安納悶:“你怎麽突然關心這件事。”
湛平川苦着臉:“情況緊急,高塔公會看在我上次救人的份上,把我加進了競标團,我這下要跟着高塔團隊出國了!”
“哦。”阿德裏安語氣依舊平靜,“那将來你媳婦問你出國玩為什麽不帶他,你怎麽辦?”
“所以啊——”湛平川語氣抑揚頓挫,重點明顯在後面半句,“你把我媳婦塞進咱們競标團,這樣我們倆還能短暫團聚一下。”
阿德裏安:“你想的倒好。”
“求你了叔,謝謝叔,叔你放心,我肯定想方設法給高塔使絆子,确保咱們競标成功。”
太陽西墜。
蘭斯從座位上起身,慵懶地活動着四肢。
聽說鬼眼公會的競标團已經選好了,還是卧薪嘗膽那波人,就憑他們的道德底線,肉眼可見坑不過高塔公會,所以蘭斯絲毫不擔心。
他正準備收拾東西回家,就見阿德裏安穿着黑風衣,一臉沉冷嚴肅的從外面進來。
阿德裏安目光逡巡,随後定格在蘭斯臉上:“就你吧,競标團有人請假,你替他去塔斯曼海盜國出差。”
蘭斯手一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