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當天,鬼眼公會與高塔公會不約而同地召開了內部機密會議。
晚間風驟,風卷起寒氣,貼着形狀崎岖的風蝕脊狠狠刮過,卷走岩石裏幹枯的草根和泛黃的砂礫,在空曠的天地間,留下空靈陰森的低泣。
即便是冒險客,也不會輕易在夜間走入這個地方。
然而就在這片巨大的魔鬼城中央,矗立着一扇隐蔽的鋼質門,門邊有人臉識別與動态密碼兩種訪問方式,極其嚴密。
而此刻,門上的LED燈管亮起紅色,代表着禁止任何人入內。
鋼化玻璃窗外,就是壯闊的雅丹地貌,而屋內,暖氣融融,燈光大亮。
湛擎和靠在沙發裏,眉頭深皺,擡手将雪茄搭在煙灰缸旁:“說說想法。”
鬼眼公會人事主管阿德裏安目光深沉,凝向一點,久久未動。
他的坐姿極為端正挺拔,雙手平整地鋪在膝蓋上方,一身熨燙整齊整潔如新的黑西裝将他包裹起來,他身體的每一塊肌肉都恰如其分地起着作用,保持着身體一貫的克制禮正。
他像是被人對照着書中的精英形象雕磨出來的,一舉一動,都彰顯着出身高門的氣質。
阿德裏安沉聲道:“黑燈會在八年前憑空出現,時至今日,仍沒有人知道它的總部在哪裏,組織成員長什麽樣子。而我們都明白,維系一個組織的正常運行,需要龐大的資金支撐。”
副會長韓德烈端起酒杯灌了一大口伏特加,他用袖子擦過絡腮胡,嗓音粗狂:“我知道,就像楚院的和川。”
楚浮将醫院開遍了聯邦,為鬼眼公會在各個城市提供挖掘人才,搜集信息的據點。
他表面上醉心醫術,私下裏,卻以和川醫院作掩護,将資金投入到尖端儀器的研發中。
前段時間紅娑研究院做出了能夠一小時內提取識別信息素的儀器,不久後,和川醫院便也掌握了這門技術。
Advertisement
楚浮瞥了眼煙灰缸旁逐漸熄滅的雪茄,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淡淡道:“Adrian的意思是,黑燈會并非憑空出現,而是藏在另一個組織身後,聯邦當下賺錢的項目幾乎都與地下城有關,想要支撐起這樣一個非盈利性組織,至少要坐擁十座頂級地下城。”
湛擎和偷瞄楚浮,然後心虛地拿起水杯開始漱口。
阿德裏安:“黑燈會只是噱頭,方便他們在暗中做事。”
韓德烈呼着酒氣,搓搓腦門:“等一下,還沒确定劫走Oliver的就是黑燈會啊,平川不是說懷疑嗎?”
楚浮緩緩搖頭:“黑燈會殺死厄迪夫,槍擊克洛娃,不憚與聯邦政府公開叫板,如果我是何競恩,想要救出Oliver,我一定選他們。”
阿德裏安:“平川一直猜測,黑燈會成員藏匿在星洲大學新生中,何競恩聯系上黑燈會,的确是近水樓臺。”
韓德烈心思粗,性子急,忙問:“那就算是黑燈會做的,然後呢,別說整個世界,光聯邦政府裏擁有十個頂級地下城的組織也不止十個吧。”
阿德裏安:“的确,除了聯邦政府,還有塔斯曼海盜國,加勒比酋長國,極地冰川組織,太平洋孤島國。”
湛擎和沖淡了口中的煙味兒,把玩着手裏的水杯:“這些組織大部分都跟鬼眼做過生意,貨物交易都要走海運,沒個十天半月的完不成,倒是沒發現誰家能遠距離轉移,不過......”
湛擎和留着下面的話,交給阿德裏安。
阿德裏安深深嘆氣,眉頭皺得更緊,他薄唇微動,吐字道:“我弟弟盧卡斯,他可以。自從他與父親斷絕關系離家出走,就一次都沒有使用過能力,所以除了我,沒人知道他的二階能力是【影子錨定】。”
楚浮意味深長道:“盧卡斯加入高塔公會,也是在八年前吧。”
阿德裏安斂眸,扣在膝蓋上的手指更加用力:“小時候,盧卡斯每次被父親家暴,都會将小醜面具遮在臉上,裝作得意嚣張,裝作沒有認輸,但我卻看到,他在哭。”
黑燈會幹部之二,瘋小醜。
韓德烈愕然:“你們懷疑高塔公會就是黑燈會?那他們到底想幹什麽?”
湛擎和把玩水杯的動作停下,手指輕而易舉的将玻璃杯攥出裂痕,他哼嗤:“誰知道蘭聞道那個老東西想幹什麽。”
楚浮伸手,從湛擎和手中抽出快要碎裂的玻璃杯,扔進一旁的垃圾桶裏,清淡的薄荷信息素拂過,悄然幫湛擎和愈合了細小的劃痕。
他雲淡風輕道:“或許,遵守着當初的承諾,銘記鬼眼與高塔建立初衷的,不止你一個。”
湛擎和倏地擡眼與楚浮對視。
韓德烈唏噓:“我去,我以為那老家夥只知道偷人衛生紙,卸人車轱辘呢。”
阿嚏!
窗明幾淨的高塔公會壁爐房裏,蘭聞道重重打了個噴嚏。
夢境女巫忙扯了張紙遞過去。
蘭聞道接過紙,用力捏了捏鼻子,嘀嘀咕咕:“是不是誰罵我?”
“大晚上的誰會罵您,您又不是天天幹虧心事。”夢境女巫無語。
“什麽話。”蘭聞道義正辭嚴,“爸爸這輩子行得端做得正,就沒做過虧心事。”
阿巴頓耷拉着大腦袋,偷偷擡眼,甕聲甕氣道:“老板,當着孩子們這麽說不好吧。”
小醜吊兒郎當地挂在橢圓儀上,聽聞忍不住插話:“怕什麽,我最煩你們這些草木皆兵的家長,咱這兒都是優秀孩子,難道一句話就能把他們毀了?”
說着,小醜捧起莉莉稚嫩的小臉:“莉莉,小朋友應該團結友愛,幫助同學,放下屠刀,珍愛生命,你同意嗎?”
莉莉甩動藍辮子,驕傲地搖頭:“不喔,我一刀一個小赤佬。”
小醜昂首攤手,向衆人展示:“看吧,孩子哪有那麽容易帶壞。”
阿巴頓:“......”
Oliver慚愧地垂下頭,連體睡衣的小熊耳朵帽子扣在他腦袋上:“我還以為是說...當着孩子的面不能撒謊,我理解錯了。”
可是如果像小醜說的那樣,他好像要‘壞’的不行了。
夢境女巫,法塔,蘭聞道滿臉無語,齊聲道:“不用懷疑,他就是那個意思。”
阿巴頓甕聲甕氣:“我就是這個意思。”
Oliver:“......”
小醜頓時炸毛:“你們孤立我,我要離家出走了!”
度瑪雖然沒聽懂他們意思來意思去到底是什麽意思,但此刻卻及時伸出指頭,勾住了小醜的上衣,一本正經板着小臉:“盧卡斯,不走。”
蘭聞道及時叫停,正色道:“別鬧了,都看地圖。”
地圖上,與首都城存在一到三小時時差的地方都被墨水筆圈了出來。
這片區域總共涉及三個公會,分別是沙漠城鬼眼公會,雅塔城聯合公會,弗蘭基草原公會。
其中雅塔城曾經的霸主楚氏公會已經覆滅,如今那地方被數個小公會割據,他們相互制約,又不得不合作共贏,于是就有了現在的聯合公會。
指望這些各揣心思的小公會與聯邦政府作對不太現實,那就只剩下沙漠城鬼眼公會,和弗蘭基草原公會。
弗蘭基草原倒是民風剽悍,能打能拼,但卻從沒見他們與星洲大學有什麽交集,劫走闫琦禮的可能性不大。
蘭聞道沉了沉氣:“或許是我心存偏見吧,我懷疑的對象就只有一個。”
夢境女巫托腮:“我們是收到了小金毛的申請,可鬼眼公會介入這件事又是為了什麽呢?”
蘭聞道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湛擎和雖然不是什麽好東西,但是命倒不錯,他不好好守着老婆孩子過日子,瞎折騰什麽呢?”
“或許跟您一樣,想搞個反叛軍玩玩?”夢境女巫玩笑道。
壁爐裏的火苗竄了起來,将幹木柴燒得噼啪作響。
星洲大學學生宿舍裏,湛平川脫掉衣服鑽進被窩,被凍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化雪正涼,薄薄一層窗擋不住寒風,因為學校的節能倡導,空調也被禁止使用。
湛平川只好用體溫将被窩溫熱。
他拍拍床鋪,朝衛生間喊:“寶貝兒,不冷了,過來抱。”
“嗯!”蘭斯抖開幹發帽,潮濕的紅棕色長發披下來,搭在剛剛擦幹的後背。
作為港譚人,他很不喜歡首都城的幹燥和寒冷,所以每天必須洗完熱水澡,鑽進并不冷的被窩,才能安然入睡。
他剛準備走出衛生間,就發現放在洗手臺邊的手機亮了起來。
來電顯示:蘭聞道。
蘭斯目光一凜,反手飛快地鎖上了衛生間的門。
“爸。”他接通電話。
“心肝在幹嘛?”蘭聞道好脾氣問。
蘭斯側耳聽了聽浴室外的動靜,才回:“在洗澡。”
“哦......你們宿舍浴室不是玻璃的吧?”家有Omega,蘭聞道格外操心。
蘭斯誠實回答:“不是,有牆。”但我會和他抱着睡覺,被脫掉衣服。
“那就行。”蘭聞道放心了。
蘭斯望向鏡子裏自己挂着水珠的臉,那裏并沒有因為剛才的心聲而發紅。
他發現只要不在湛平川身邊,他是不會因為親密接觸而感到害羞的。
蘭斯很快收回思緒:“怎麽,有目标了?”
不然蘭聞道不會在這個時候給他打電話。
蘭聞道嚴肅起來:“心肝,有件事,還得交給你辦。”
蘭斯感受到了蘭聞道語氣的變化:“什麽?”
“這個假期,你就以實習生的身份,去鬼眼公會卧底,查一查闫琦禮的蹤跡。”
“你懷疑闫琦禮是湛擎和抓的。”蘭斯反應過來。
“不确定,但反正還要跟鬼眼競争塔斯曼海盜國的大單,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争取讓那家夥再起滿嘴的口腔潰瘍。”蘭聞道哼道。
蘭斯沒理蘭聞道後面那句打趣,他已經在分析可能性了。
“上次楚浮訪問星洲大學,還有意邀請我去鬼眼公會就職,我假期去實習也算合情合理。”
蘭聞道交代完任務,就開始關心兒子:“首都城冷不冷,爸爸給你送個電暖氣過去?或者直接給你在學校附近買套房吧。楚浮都能訪問星大,那我也能。”
蘭斯斷然拒絕:“別來。”你開拖拉機摔斷雙腿還沒好呢。
蘭聞道悻悻:“唉孩子大了。”
蘭斯挂斷電話,删除通訊記錄,又用手指感受了一下機身的溫度,然後才擰開浴室門。
湛平川聽到響動,立刻掐斷了和鬼眼公會的通話。
就在剛剛,他爸媽懷疑,黑燈會與高塔公會有關。
湛平川簡直難以置信:“你說那個偷我們廁所衛生紙,卸我們客戶車轱辘,毫無下限不知廉恥的高塔公會與黑燈會有關?”
“不确定,很可能是我們猜錯了。”楚浮淡聲道。
猜錯也很正常,黑燈會藏匿的太深,暴露的信息太少,他們唯一的把握就是八年的巧合,以及盧卡斯的能力。
一個人加入頂級公會,成為會長的私人助理,明明有着非常便捷的能力,但在高塔公會的貨物交易上卻從不使用,這本身就不正常。
除非,他把能力用在了別處,不想讓人知道。
湛擎和說:“你先別帶媳婦回家了,這個學還得繼續上。”
“不是——”
“你隐藏身份,假期就去對面實習,給我盯緊盧卡斯,摸清他們的底細。”
“讓我去對家實習!”
“你那一百平的衛生間我批了。”
湛平川話風一轉:“爸你要這麽聊天......那行。”
他就是一個為了哄老婆而沒有底線的人。
湛平川還想從主管大人那兒多了解一下盧卡斯,蘭斯就從衛生間出來了。
他很快調整了姿勢與表情,裝作已經等待多時,百無聊賴的用手指輕敲床邊:“怎麽這麽慢啊寶貝兒。”
“我擦頭發呢。”蘭斯撒謊的時候,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他把略帶溫度的手機放到湛平川絕對碰不到的地方,然後才抓起一绺紅發,示意給湛平川看。
湛平川捏着頭發尖,放到唇邊親了一口,紅發上帶着洗發露的香氣,但不如小狐貍的星玉蘭信息素好聞。
湛平川掀開被子:“上來。”
蘭斯立刻蹭上了床,然後身子一歪,咕嚕鑽進湛平川懷裏,瞬間,他就被Alpha炙熱的體溫包裹,水汽蒸發的那點寒意頃刻間蕩然無存。
蘭斯将腦袋從被子裏探出來,眨眼望着湛平川:“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湛平川微挑眉,将懷裏的小狐貍球抱得更緊:“巧了,我也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蘭斯心思缜密,眼珠轉了轉:“那你先說。”
湛平川一打響指,指尖探出極細的銀絲,銀絲直奔門口開關而去,啪一聲将燈合上。
宿舍頃刻間遁入黑暗,很适合說些情話。
“你家鄉不是在港譚嗎?”湛平川将手縮回被子裏,撫摸蘭斯薄薄的脊背,“我決定了,這個假期就去高塔公會實習,正好你爸摔斷了腿沒人照顧,你就照顧你爸,我下班還可以幫他開拖拉機。”
“......”
黑暗裏,湛平川看不清蘭斯的表情,只覺得小狐貍僵住不動,呆得可愛。
“怎麽樣寶貝兒,驚不驚喜,開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