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空氣裏裹着淡淡的腥氣,細碎的水點落在湛平川的衣服上,積蓄了一夜的雨終于飄飄搖搖地墜下來了。
“怎麽開着燈?”湛平川略感詫異。
蘭斯的窗戶遮着窗簾,卻有隐隐的淡黃光暈透過窗簾漫出來。
由于宿舍的結構都一樣,湛平川一眼就看出,這是床頭燈。
他記得在學校宿舍睡覺的時候,蘭斯沒有開燈的習慣。
這是睡前忘記關了?
湛平川擡手,敲了敲蘭斯的窗戶。
依舊無人應答。
窗簾只留有狹小的縫隙,隐約能看到一側乳白色的櫃子。
今天晚上發生這麽大的事,幾乎半個禁區的人都跑出去看熱鬧,尤其事關藍樞,各區的內部群都快聊爆了,也就一區區長發令,讨論才戛然而止。
就連唐鯉和劉撥都被驚醒,暗搓搓私聊他吃瓜。
蘭斯平時總是最敏銳的人,甚至還有預知的能力。
難道就真的,一點都沒醒過嗎?
會不會屋子裏面根本沒有人?
湛平川腦子裏突然冒出這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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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逐漸伸向鋁制窗框,拇指扣住一側邊角,目光牢牢盯着緊閉的窗簾,然後手臂使力,唰——
蘭斯的宿舍窗被拉開了小臂寬的距離。
晨風很快灌入房中,遮掩視線的窗簾撲啦拍打幾下,就徹底被風吹了起來。
房間裏的景象一覽無餘。
高塔公會那邊,将昏睡不醒的Oliver安頓好,蘭聞道剛想腳底抹油,就被蘭斯擋住了去路。
“爸。”蘭斯微笑看着蘭聞道。
“咦心肝,怎麽了?”蘭聞道裝傻充愣。
蘭斯笑意更深,他伸出手,替蘭聞道理了理褶角的衣領,語氣堪稱溫柔:“關于您和烏裏爾的交集,以及平叛之戰跟我到底有什麽關系,您總不能一直瞞着,對吧?”
蘭斯此刻已經能夠确定,平叛之戰和自己有莫大的聯系。
蘭聞道一生未婚,他和姐姐同為收養的孩子,但蘭聞道卻從不避諱在夢境女巫面前提起如何收養她的事。
哪個城市,哪家孤兒院,如何辦的手續,全都清清楚楚,有跡可循。
但到蘭斯這裏,就明顯是胡說八道了。
三歲那年,蘭聞道跟他說自己是去自駕游,在路邊瓜田裏買了個大西瓜,沒想到一刀切開,裏面卻躺着個孩子。
瓜農說這是西瓜瓤變的寶寶,跟他有緣,一定要他帶回去養。
當時蘭聞道還捏起蘭斯頭頂軟乎乎的紅毛,一本正經道:“你看,所以寶寶的頭發是紅棕色的。”
年僅三歲的蘭斯聽得一愣一愣的,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深信不疑自己是從西瓜地裏長出來的。
五歲那年,蘭斯已經開始翻兒童百科全書了,了解的知識與他從小的認知産生了沖突,正常來說,西瓜與人應該是有生殖隔離的,畢竟又不是植物系西瓜形态覺醒者。
蘭聞道眼看瞞不住了,就又換了一種說辭。
他說他游歷加勒比海時,與當地土著打成一片,于是酋長介紹他去了一座叫Flower and Fruit Mountain的神山,他剛要攀岩上山,只聽咔嚓一聲,天降巨雷,把山劈開,嗷嗷待哺的蘭斯就在裂開的石頭縫裏。
酋長說,他是吸天地之靈氣,取日月之精華,孕育出的天選之子。
那時蘭斯已經開始被外神精神折磨,而能夠看到外神的只有他自己,确實是有些特別,于是蘭斯将信将疑。
直到七歲那年,蘭斯打開了名為《西游記》的東方神話。
蘭斯:“......”
後來蘭聞道的說法又變了,說他是去原始森林探險,在一個山洞裏發現了剛會爬的蘭斯,周圍沒有別的人類,是獅子野狼老虎一起喂養着他。
但蘭斯已經徹底不信了,他猜蘭聞道最近又看了什麽小說或者童話故事。
十八年前平叛之戰發生,他今年剛好十八歲,這一切未免太巧了。
如果烏裏爾的死也與平叛之戰有關,那麽蘭聞道應該就是在那時才認識的烏裏爾,所以他根本不知道烏裏爾還有一個親弟弟。
蘭聞道親切慈愛地撫了撫蘭斯的紅發,一臉不解:“心肝,你怎麽會這麽想呀,爸爸瞞着全天下也不會瞞着你的,我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呀。”
蘭斯歪着頭,眨眨眼:“Oliver的一階能力是【問心】,可以讓S級以下的覺醒者說實話,如果您願意的話——”
蘭聞道情真意切道:“你的要求,爸爸肯定一萬個答應,但是Oliver他怎麽肯對救命恩人做這種事呢?我們還是不要為難人家了。”
“哦。”蘭斯挑眉,尾音輕輕揚起。
蘭聞道适時擡起左臂,用手指點了點腕表上的時間,為難道:“心肝,你也忙了一夜了,是不是該回去了,爸爸雖然想留你過夜,但萬一禁區那兒有什麽變故呢。”
蘭斯倒也不着急,他知道蘭聞道早晚有瞞不住的時候,于是他輕笑,意味深長道:“還是您想的周到,那咱們下次再聊。”
夢境女巫拄着下巴在一旁觀賞,忍不住鼓掌稱贊:“這樣父慈子孝的溫馨畫面也只有在咱們家能看到了。”
蘭斯将蘭聞道松一口的模樣放在眼裏,轉而對身後的小醜道:“盧卡斯,送我回去。”
小醜捏着鼻子,生無可戀的又吞了一口法塔的藥膏,然後一打響指,催動【影子錨定】能力,将蘭斯送走。
禁區內的錨點被蘭斯放置在床上,他始終點着床頭燈,為的就是照出被褥的影子,方便他一步到位,直接落上床。
蘭斯經歷了短暫的黑暗和眩暈,身子猛一下墜,觸到柔軟的床墊。
但與此同時,他的皮膚感受到了清晰無比的室外吹刮的風。
他走時不可能沒關窗!
蘭斯心中警報瞬間拉滿,他猛地睜眼,右手幾乎同時按住了別在後腰的黑曼巴之牙!
湛平川:“。”
蘭斯:“。”
在湛平川眼中,窗簾剛被吹開,他就聽到敦一聲,蘭斯神情戒備,衣着整齊地坐在床上,右手還非常神秘地藏在身後。
在蘭斯眼中,他剛瞬移回宿舍,就看到窗戶被拉開一半,湛平川雙手撐着窗邊,與他大眼瞪小眼。
兩人同時心驚肉跳,這一晚上的驚心動魄都不如此刻來的尖銳極致。
蘭斯心道,小傻逼是什麽時候過來的?他發現了沒有?自己要怎麽解釋憑空出現的問題?
湛平川心道,小狐貍這個架勢,不會誤以為他是什麽不正經的Alpha,晚上來占便宜吧?
緊張的氣氛在空氣裏蔓延,呼吸的聲音也幾乎消失,只剩下毫無所覺的窗簾,還在兩人視線之間迎風起舞。
“你......”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頓住。
“湛同學,你做什麽?”
“小蘭同學,你怎麽穿着外衣?”
又是同時開口。
在聽到湛平川問題的瞬間,蘭斯就意識到,他時間卡的很及時,湛平川根本沒發現他不在。
于是他稍微放松了精神,銳利的目光一瞬間變得柔軟,身體也不像之前那麽緊繃,自然而然道:“夢游。”
湛平川:“?”
蘭斯一本正經:“人群中大約有十分之一的人,會被夢境影響無意識做出某些行為,具體可以看下《Research on several manifestations and treatment techniques of sleepwalking》這篇文章。”
十分之一是他編的,文章名字也是他編的,因為他知道湛平川必不可能去查,而且這麽長的專業詞彙,只說一遍湛平川絕對記不住。
蘭斯是對的,這句話聽在湛平川耳朵裏,就是“%&*#¥&%&*......這篇文章”。
“好吧,寶貝兒。”湛平川決定略過學術領域的問題,他是過來表白的,不是過來補課的,“還記得我說明早你醒來,我就告訴你個秘密嗎?”
“嗯。”蘭斯下了床,來到窗邊。
湛平川個子比他高不少,但此刻兩人一個站在窗外的石磚上,一個站在房間的大理石上,倒是拉平了身高的差距,甚至蘭斯還要更高一點。
湛平川的喉結一滾。
細密的雨打濕了他的頭發,漆黑如墨的發梢垂在他薄薄的眼皮,從蘭斯肩側透過來的床頭燈光落在他臉上,給每一寸潮濕的皮膚鍍上一層溫暖的光。
“我這個人看着懶散,但其實也算正經。”畢竟從小要跟鬼眼結親的公會不斷,但他從沒對那些家境優越,多才多藝的Omega動過心。
“雖然是倒數第一考進來,但我實戰經驗應該挺強。”畢竟他只是為了進星大抓厄迪夫,最多複習了半個月,但從小到大,他下過無數次地下城,沒耽誤過鬼眼公會的一次任務。
“我家雖然不算富可敵國,但自給自足完全沒問題。”比如手握二十多個高級地下城,占據百萬平方公裏的沙漠城。
“來星大之前,我沒想過談戀愛。”誰讓我是來犯罪的。
“但事出意外,我現在特別特別喜歡一只小紅狐貍。”
“第一次見,我就很想标記他,可他害怕,我又立刻舍不得了。”
這是湛平川第一次對外人産生‘心疼’這種情緒。
又或者不該叫作‘心疼’,而是‘一見鐘情’。
“他流淚我就心疼,生氣我就想哄。”就連他喜歡去衛生間,我都想給他買個大的。
“所以——”
窗外秋雨綿綿,室內暖光融融。
湛平川眼皮深深折起,一滴雨珠順着他的喉結滾入襯衫,兩枚綠松石墜子清透的仿佛浸了碧波。
蘭斯呼吸急促。
今晚于他,非比尋常。
他完成了一件大事,他從危機重重的禁區,從司泓掣的眼皮底下救出了Oliver。
他挖出了十八年前的辛秘,他甚至掀開了自己身世的一角。
作為白法老,看着聯邦最高權力機關被他玩弄在股掌之中,他感到十分快意和享受。
但都不如此刻,他作為蘭斯的感受。
他的精神異常興奮,身體裏的每個細胞都在跳躍,兩種極致的情緒好像交彙到了一起,終于在“所以”之後達到了巅峰。
他急需有人共享,有人熱烈。
“——我想做你的Alpha,我保證,永遠不背叛你,永遠不傷害你,無論發生什麽,無論相隔多遠,千千萬萬次,我都會找到你。”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脫口而出這樣一句話,這與他一早想好的告白并不一樣。
或許是Oliver與司泓掣的恩怨讓他觸動,或許是別的什麽。
他迫不及待地想向蘭斯證明,他始終會在他身邊。
“這就是你的秘密嗎?”蘭斯伸出手指,沾去他喉結上的雨珠,微涼的皮膚觸及他的指尖,那塊凸起的骨頭,在他指下滾動。
這個秘密,我早就知道了哦。
湛平川捉住蘭斯白皙的手指,目光坦蕩,呼吸深重,語氣裏帶着些許不确定:“你......驚訝嗎?意外嗎?是不是有點猝不及防?”
“......”
蘭斯望着他的眼睛,真誠問:“湛同學,你覺得,我們倆之前的親親是什麽?”
湛平川直言不諱:“是我在偷偷占便宜呀。”
蘭斯頓住,但很快,他就緩緩提起唇角,眼睛彎出狡黠又漂亮的弧度。
“這樣啊,那我很驚訝,很意外,很喜歡這個秘密。”說着,他稍微俯身,向湛平川湊近,在湛平川的唇上輕啄一口,“我也會永遠保護你,我的Alpha。”
柔軟的長發從蘭斯肩頭滑下,又在風中飄抖,細雨終于也落在他的發梢和前額,他琥珀色的瞳仁中,映出遙遠天際的一道霓虹。
“小狐貍......”湛平川的手掌扣住蘭斯的後頸,加深了這個吻,他在風雨中微涼的唇與蘭斯溫熱的氣息碰撞,仿佛有愈燃愈烈的火苗,在心髒處燎原。
不久,蘭斯的紅發濕漉漉地垂着,眼睛也濕漉漉的,龍膽信息素故意沖撞着他敏感的腺體,使星玉蘭香蠢蠢欲動,勾起內心深處無法言喻的渴望。
蘭斯在湛平川的唇上咬了一口,手指在寬闊的肩膀上按到發白,他喘息急促:“然後呢?”
湛平川裝作不懂,摩挲他充血發紅的唇:“然後什麽?”
蘭斯抿緊唇,星玉蘭信息素已經控制不住地溢滿了屋子。
湛平川的雙眸在雨夜中格外黑亮,仿佛浸在深潭裏的黑曜石。
“Omega想要什麽,要直言不諱地告訴他的Alpha。”
蘭斯泛紅的耳骨挂着水珠,他緩緩松開手上的力道,向湛平川肩頭趴去,潮濕的紅發被他撥開,露出頸骨旁邊,小巧白皙的腺體。
“想要被标記,像上次一樣,很舒服。”
兩個人在腥風血雨的末尾,在黎明初現的前夕,于無人打擾的小窗口,肆無忌憚地宣洩這一晚的驚心動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