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大少爺,千萬小心,安全為主。”主管的聲音從耳機裏傳來。
湛平川知道,他爸媽不出面說話,是怕一時控制不住情緒,影響了他的行動。
但此刻,他們一定伉俪情深,緊緊擁抱在一起,為他們唯一的兒子默默祈禱。
主管冷靜道:“會長已經抵達首都城,楚先生在後方統籌全局,為造反做準備。”
湛平川:“......大哥,你說這種話就不能帶點情緒嗎?造反啊!”
所以他爸媽根本沒有深情擁抱在一起,甚至還是異地。
主管:“不能,你放心,鬼眼公會永遠是你堅實的後盾。”
“......”湛平川壓力略大。
他這一遭真是把全家老小的性命都揣上了。
湛平川深吸氣,翻身躍出房間。
夜間一如既往寂寥無聲,他輕車熟路,很快避開監控,來到了藍樞大廈那個熟悉的偏僻角落。
根據完整的地形掃描圖,這其實并不是距離地下三層檔案室最近的入口,但湛平川不想冒險探索一條新路,至少這條路他已經來來回回爬過很多次了。
湛平川口中叼着手電筒,這次沒敢用異能,全憑臂力向前攀爬。
他很快爬到了第一個下行的管道,從這裏下去,接下來就全部都是稀鉛礦了。
湛平川吞了口唾沫,緩了緩,俯身鑽進了狹窄的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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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重力的作用下,他很快觸碰到了底部,但此刻大頭朝下的姿勢讓他格外難受,他手臂曲起,小腹用力,小心翼翼地蹭進了下一截管道,狹窄閉塞的通道讓他的心跳聲都清晰可聞,血管繃緊得仿佛要爆開,終于,在将身體蜷縮到極限的情況下,他終于順利的進入下一截管道。
随着機器的運轉,管道中不時吹來古怪的氣味,有時風力稍強,他還需要将頭埋在臂彎處避開。
湛平川就這樣爬爬停停,終于到了地下三層的位置。
他的牙齒已經麻木的沒什麽知覺了,汗水順着毛孔源源不斷的往下流,他用力擡起眼,挺起酸痛的脖子,聚精會神地盯着面前嗡嗡轉動的風扇。
風扇的背面,就是三層檔案室,那個塵封着不可告人秘密的地方。
破釜沉舟,他僅有一次機會。
湛平川将手探進懷中,取出了監控影像覆蓋病毒。
他手指一按,小巧的電子儀器發射特定頻率的紅外線信號,遙控了監控攝像頭,他又将病毒通過無限網絡傳輸過去,幹擾了攝像頭原本的成像系統,将畫面固定在這一時刻。
确認病毒植入成功,湛平川迅速打開紅外線幹擾器,緊接着,他毫不猶豫的将手電筒探進風扇。
咔咔咔!
一陣巨大的攪動磨損聲,金屬手電筒被磨得火星四濺,但風扇卻不得不停了下來。
湛平川單手抓住扇葉,猛地向後用力,只聽“咔吧”一聲,換氣扇被他直接拆了下來。
他看清了地下三層檔案室的全貌。
這是一片正方形的空間,密密麻麻的灰白色高大鐵櫃并排停放在這裏,空氣裏飄着一股陳舊的紙張的氣息,以及服務器硬件運轉時,電流穿過空氣的味道。
除此之外,鐵櫃之間,布滿了縱橫交錯的紅外線,一旦觸碰,就會立即出發全域警告。
湛平川頭皮發麻。
這要找到什麽時候去?
這麽大的空間,這麽多的鐵櫃,幾乎快趕上星大博物館一整層的大小了,他就是在這裏讀四年大學都不一定讀的完吧!
但湛平川來不及顧慮,他屏一口氣,雙手攀着通風管道,靈活的将自己送出排風口,然後奮力一躍——
砰!
他落在全鋼防靜電地板上。
深夜幾無星辰,淩晨的第一滴露水逐漸在泥土表面凝結,氣溫降至一天內的最低點。
蘭斯将外套拉鎖提到最上方,閃進了電梯。
度瑪的聲音突然從耳機裏傳來:“蘭斯,藍樞的中控系統好像中毒了。”
那是另一種病毒,從他沒控制的地方傳來,正大面積地覆蓋整個中控系統。
蘭斯皺眉:“會對我們造成幹擾嗎?”
中毒?
也太巧了,他們今天行動,中控系統偏偏就中毒了。
他從不相信巧合,幾乎在剎那間,他就想起了那天晚上,地面之下輕微的響動。
一定還有人,在這個被稱為聯邦之矛的暴力機構中攪弄風雲。
度瑪噘嘴,臉上難得有了表情:“不會的,但是那個病毒很霸道,它有自己的畫面想要展示,可我也想展示我的。”
蘭斯命令:“趕跑它,但別殺死它。”
這樣一來,就算将來藍樞識破他們的表演,開始調查監控的問題,他們也可以把這個病毒推出去當靶子,歪曲藍樞的調查方向。
度瑪:“好的。”
他的意識再次侵入中控系統,與另一個病毒狹路相逢。
度瑪面無表情,掄拳就揍:“走開,走開,走開。”
病毒:“???”
兩種病毒互相威懾,監控室的顯示屏中,出現了信號接觸不良的狀況。
原本昏昏欲睡的值班隊員逐漸掀起眼皮,盯向閃動的監控畫面。
電梯在七層停住,蘭斯确認走廊無人,便快步走向關押Oliver的禁閉室,他取出複刻好的鑰匙,沒有多說一句話,幹淨利落的插進鑰匙孔,只聽一聲清脆的聲響,從棘大門緩緩打開。
從棘對覺醒者的異能有抑制作用,等級越高,被抑制的越狠,所以蘭斯觸碰從棘,反倒是受影響最小的。
“我......”
Oliver聽見了響動,也看到大門在自己眼前敞開,但他努力了好幾次,還是沒能從床上爬起來。
今天他使用了兩種能力,對身體的消耗太大了,他現在提不起一絲力氣。
那袋摻了蘋果汁的營養液還放在床頭,一動未動。
他雖然謝過副官最後對他展現出的憐憫,卻做不到原諒過往歲月裏的脅迫和強硬,所以他沒有接受這次施舍。
Oliver有些窘迫,也很急切,他不想表現的如一個廢人,全要依靠黑燈會幫助。
但蘭斯卻并沒介意他的羸弱。
蘭斯邁步走進禁閉室,扶好快要跌下床的Oliver,從懷中取出一盒藥膏。
“骨生花,吃掉。”
Oliver不疑有他,垂下睫毛,聽話的将粘稠的綠色藥膏一口一口咬進嘴裏。
吃東西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難了,尤其是沒有口感的稀奇古怪的東西。
但他還是努力的吞咽,将藥膏全部咽進喉嚨。
他下意識想吐,于是立刻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他怕浪費黑燈會的藥品,怕辜負蘭斯的心意。
很快,Oliver就感受到了法塔制作的藥膏的力量。
他的肺腑裏好像有一團灼熱的火,那是能量源,正源源不斷的向他所有器官,每個細胞注入能量。
他的呼吸變得更加輕盈,骨骼變得更加堅硬,碧綠色的眼眸重新恢複光彩,金燦燦的卷發濃密柔亮。
他的體魄仿佛回到了大學的全盛時期,他從未覺得身體如此健康,精神如此清明。
這種程度,幾乎是連恢複系覺醒者都做不到的。
“走!”蘭斯見骨生花已經奏效,立刻拽住Oliver的手腕,将Oliver帶出了這間生活了十四年的囚籠。
從棘大門再次在他們身後合上,鎖緊。
Oliver的心髒因緊張和激動而劇烈跳動着,他能清晰的聽到胸口中一下下,強勁而急促的心跳聲。
像做夢一樣,他離開了這個地方,他已經快要不記得外面的世界,不記得正常的生活。
他随着蘭斯狂奔,從電梯行至一層,踩過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再一腳邁出大門,邁入遼闊的天地,清冷的淩晨。
風吹起他耳鬓的軟發,拂過他眼角的細痕,植物鮮活而真切的呼吸着,露珠從它們的軀體上凝結,滾落。
就在距他們直徑距離四米的地方,湛平川用力拉開第三個鐵櫃的大門。
在紅外幹擾器的作用下,那些交錯的紅色細線從他身邊自動消失,他仿佛被一層無形的,古怪的屏障包圍着。
手電筒照亮正對面的一排黑色檔案夾。
《黎明元年存:輻射洩露影像》
《黎明元年存:全球進化相關報刊媒體》
《黎明元年存:覺醒者大爆發原始影像》
《黎明前三年存:感染與刺殺計劃簽訂影像》
......
湛平川翻找之後,确認這一整櫃都是黎明元年及之前的歷史資料。
他雖然也有好奇心,但實在沒時間滿足自己。
湛平川開始琢磨。
他不能一個櫃子一個櫃子漫無目的地找下去,這相當于把命運交給了運氣。
既然聯邦政府連檔案都是按時間順序排列的,沒道理櫃子不按規律排列。
他退出夾縫,重新審視起這些兩米多高的沉重鐵櫃,舉着手電筒仔細查找一圈後,湛平川終于在這些鐵櫃的側面發現了凸起的痕跡。
他伸手去摸這些痕跡,發現它們類似于圖書館的索書號,由類號,書號,冠號三種标識組成。
但這三種标識,卻是他完全不懂的,畢竟他從小到大就沒泡過圖書館。
湛平川不由想,要是小紅狐貍在,肯定能一眼看出标識的意思。
唉,人不能沒有老婆。
好在湛平川雖然看不懂,但他會找不同,他觀察了自己看過的幾個鐵櫃,發現它們只在最後一個标識上有差別,再結合鐵櫃裏的檔案內容,他猜測最後一個标識代表着年代。
司泓穗死于十八年前,是黎明八十六年,八,六,都與這幾個櫃子的年份無數字重合,所以湛平川排除了所有出現此類标識的櫃子。
他依靠排除法,發現資料是按影像報刊區,出版物區,機密資料區,人物區等分區管理的。
司泓穗的屍檢報告應該屬于機密資料區。
湛平川的腎上腺素飙升,心跳逐漸快起來。
這樣一來,他面前的鐵櫃就不多了。
他的手扶向離自己最近的那個櫃子,冰涼的鐵皮貼着他的掌心,将他逐漸沸騰的血液壓下去。
湛平川手指用力,向外一扯!
滴嗚——滴嗚——滴嗚!
警報聲驟然響徹整片空間,紅外線感應開始不受控制的來回掃射,确定着入侵的物體。
與此同時,信號緊急傳輸到藍樞中控中心,還在對着信號卡頓納悶的值班隊員一個激靈,條件反射似的從椅子上跳起來。
警報傳來的地方是......地下三層!
值班隊員神色嚴峻,連忙掏出對講機,召喚藍樞大廈內所有待命的稽查隊員。
“地下三層異常!地下三層異常!所有人立刻集合查看,确認情況!”
湛平川愕然松手,整個人就像被沉入冰窟,從五髒六腑涼到每一根汗毛。
哪個狗日的設計的這套安保系統,怎麽偏偏這個櫃子能夠觸發警報!
湛平川陷入了兩難的境地,藍樞的稽查隊員一定會在極短的時間內趕到,他的處境相當危險。
然而這個櫃子如此重要,就說明司泓穗的屍檢報告很可能在裏面,他已經觸及了機密。
錯過這次,再想進來,就沒有可能了。
湛平川死死咬住牙關,遙遙望了一眼已經離自己很遠的排風口,他并沒有選擇離開,而是飛速翻起了檔案。
與此同時,接到警報的稽查隊員們精神一震,訓練有素地揣好M9半自動手槍,快步朝地下趕去!
啪嗒——
一滴露珠墜入水窪,擊碎了靜止而殘缺的月亮。
蔥郁茂密的樹林裏,蘭斯拉開衣服的拉鏈。
他從懷裏取出何競恩的那支鋼筆,遞給Oliver,勾起唇:“開始吧。”
Oliver鄭重的将筆接過來,手指輕輕拂過銀白色的筆夾,輕喃:“......老師。”
何競恩的字在他指紋下劃過,他清晰的感受到了每一處筆鋒,每一下勾描。
Oliver輕輕拔開鋼筆,擰開筆身,露出了那管鮮紅的血液。
他小心翼翼的雙手托起,眼睛蒙上一層溫熱的潮意。
血液一點一滴從筆尖滴出來,滴進他的掌心,劃過他的指縫。
梅花鹿自古以來就是祥瑞之物,所以梅花鹿形态覺醒者的獨有能力,就是鮮血可以淨化任何異能,且不受等級壓制。
Oliver托着老師的血,手臂輕輕顫抖,他能夠清楚的感覺到,那個禁锢在自己靈魂上的禁制,被鮮血浸染,覆蓋,猶如墜入烈火中的頑石,乍然碎裂了。
他自由了。
禁區高級住宅區。
陷入深眠的司泓掣胸口驟痛,猛然驚醒。
他全身幾乎被汗浸透了,龍舌蘭信息素受驚外溢,卧室裏充斥濃郁的酒香。
多日的疲累并未完全褪去,他雙眼失神地望着窗外靜谧的夜色,呼吸粗重。
然後他的眼神逐漸聚焦,瞳孔緩慢縮緊,意識徹底回籠。
他意識到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他施加在Oliver身上的【令行服從】,被強行撕碎了!
司泓掣顧不得換好制服,他撐着悶痛的太陽穴快速下床,雷厲風行的給藍樞值班中心打去電話。
“現在立刻派人去藍樞七層禁閉室,确認那個人在幹嘛!”
值班稽查隊員剛準備給七區區長打電話,申請地下三層的權限。
他們普通稽查隊員是沒有辦法進入檔案室的,必須由區長級別的負責人通過內部更高級的權限開門。
“司區長,現在有件事——”
“我不管有什麽事,立刻馬上去七層确認!”司泓掣怒不可遏的咆哮。
值班隊員猛一打顫,不敢反駁,應聲稱是。
司泓掣挂斷電話,從門口沙發上扯起皮衣,大跨步沖出了門。
樓梯震顫,無數腳步參差不齊地跺向地面,越逼越近。
汗水順着湛平川的下颌一滴一滴滾下去,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翻閱着那些資料,S級的聽力讓他清楚的感受到,那些人已經到了地下一層。
太近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湛平川的瞳孔墨洗般漆黑,他渾身的肌肉都處在極度緊繃的狀态,可他并沒有停下手裏的動作。
司泓穗......司泓穗......司泓穗......你在哪兒!
“手槍上膛!準備!”
“快快快,一個個下!”
“立即封鎖所有可能出口,權限一到,跟我往裏沖!”
地下二層!
一階,兩階,三階......腳步聲已經響得無需S級的聽力就可以清楚聽到了。
他們就在一門之隔,方寸之外。
只要大門一開,稽查隊員闖進來,湛平川再無逃跑的餘地。
——司泓穗兇殺案案情彙總!
湛平川眼尖地看到了這行字。
他顧不得随時可能破門而入的稽查隊員,立刻翻開了面前土黃色的檔案紙。
“黎明八十六年,晚上十一時十五分,禁區內雨林生态區發生一起故意殺人案件,監控錄像顯示,紅娑研究院工作人員烏裏爾,以扼喉窒息的方式,殺害四歲女童司泓穗。被害人:司泓穗,被害人ID號碼......”
湛平川繼續往下翻,他發現這起案件擁有清晰無比的監控錄像,錄像截圖是烏裏爾的臉,他将司泓穗掐死後,一擡頭,五官清晰的被拍了下來。
他似乎不知道這件事,下一張截圖,就是他蹲下身,在司泓穗的屍體上做着什麽。
與此同時,稽查隊員在烏裏爾的電腦中發現了大量不堪入目的違禁視頻,而很多視頻涉及了未成年Omega女孩。
動機,證據,作案過程形成邏輯閉環,烏裏爾喝了酒,難以控制禽獸般的欲望,終于向垂涎已久的無辜小女孩下手。
事後發覺小女孩的身份,他不敢承擔責任,堅決不認罪。
就在聯邦議會因此炒得不可開交時,烏裏爾卻在親弟弟的協助下潛逃了。
畏罪潛逃,蓋棺定論。
難道烏裏爾真的是兇手?
直到湛平川翻到最後一頁,他看到了那張屍檢報告——
“我區指派有關人員,對司泓穗的屍體進行了屍體解剖檢驗鑒定。鑒定意見是:死者被扼頸窒息而死,窒息是唯一死因,且死者身上有多處猥亵痕跡,為死亡後遺留。”
“檢驗人:闫琦禮”
星洲大學校長,闫琦禮。
湛平川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捏着屍檢報告的手微微顫抖,指腹因用力過度泛起亮白色。
——All of this is wrong,but I am helpless。
你的錯誤是什麽,你無能為力的是什麽?
數名稽查隊員将黑洞洞的槍口指向了檔案室的大門,他們眼中閃過冷冽的殺意,手指死死壓在扳機上。
然而就在這時,耳麥裏突然傳來新的命令:“司區長命令,迅速前往七層禁閉室!确認那個人的動态!”
所有稽查隊員都是一臉懵,地下三層檔案室恐遭入侵,他們已經堵在了門口,随時等待抓捕罪犯,司區長這是要幹什麽?
“遵守命令!立刻前往七層!”
整個藍樞大廈,沒人敢忤逆司泓掣,稽查隊員們掙紮猶豫,再三看向大門,最後還是重重一嘆氣,轉身朝七層奔去。
司泓掣一路狂奔至藍樞大廈樓下,劇烈的運動讓他的心肺快要炸開了,但他心裏突然湧上來不好的預感,他不敢停下。
今夜的月亮顯得格外殘缺,它雖然明亮地懸在天際,可是烏雲狂妄,吃去了它尖尖的一角,只剩下不倫不類的殘片。
司泓掣剛要進樓,只聽不知哪兒來的聲音,突然高聲喊道:“你們看!”
司泓掣腳步頓住,周遭的聲音逐漸淩亂密集起來。
“快看雨林生态區!”
“不,你們看雕塑公園的方向!”
“不止!就連草坪也......”
“啊!這是怎麽回事!”
司泓掣猛然擡頭,只見漆黑的夜色中,整個禁區內的全部植物都仿佛擁有了自我意識,朝着同一個方向舒展枝葉,飄搖呼應着。
巨大的望天樹,仰頭的大王花,攀在岩壁上的附生蘭,搖晃着葉子的豬籠草,還有長春花,三角梅,橡膠樹,萬壽菊,娑羅樹,雪松,藍劍柏......
它們撲簌簌抖落葉片,葉片在無風的夜晚飛舞,籠罩了整座藍樞大廈。
所有清醒着的人們紛紛駐足擡頭,敬畏地望向這來自自然的力量。
司泓掣不知所措,他從未見過這樣宏大的,詭異的場面,青草的氣息鋪天蓋地,飛舞的葉片遮蓋了月色星辰,他的影子逐漸褪色,淹沒在枝葉籠罩的黑暗中。
“七層!快看七層!”
“是那個人!你們看他的窗戶!”
司泓掣愕然回神,望向巍峨高聳的藍樞大樓。
三棟深藍建築中,唯有一處,是如此與衆不同。
那兩扇永恒狹窄的窗口中,飄出了淡金色的雪花,雪花洋洋灑灑,漫向飛舞的葉片,漫向搖曳的枝蔓,漫向紮根泥土的根須。
黑夜中,微小的螢火也足以照亮整片天空,更何況,那是源源不絕,散落天地的光亮。
“這是什麽異能,七層窗口不是有稀鉛礦嗎,怎麽可能?”
“能夠突破稀鉛礦桎梏,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人類能夠擁有的最強大的能力,五階。”
“......不,五階已經不能算是人類了,是神。”
有人下意識伸手去接天上飄落的淡金色雪花,雪花落在他掌心,融化,金色光芒沒入他的身體,他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寧靜。
他在這種浩瀚如深海,遼闊如蒼穹的力量中情不自禁地跪了下去。
“......這就是,神跡嗎?”
樹林裏,Oliver的身體亮起極盛極亮的金色光芒,澎湃的力量吹起他柔軟的卷發,他望向蘭斯,目光柔和神性:“紅娑研究院曾有一位學者寫,植物系覺醒者的終極力量,不再是掠奪,殺戮,而是天地共生,滋養萬物,那種能力應該叫作【萬物生】。”
他沒有真的學會【萬物生】,但此刻的他強大到可以将整座禁區籠罩在【虛拟境】中,為他們獻上一場盛大落幕的萬物生。
淡金色雪花無差別地落在了司泓掣的臉頰,身體,手臂,他的困倦疲憊逐漸消退,他的細胞好像重新複蘇,充滿活力。
他聞到了淡淡的橄榄清香,清香裏,帶着他熟悉的血的味道。
司泓掣心中突然生出莫大的恐懼,他在汲取Oliver的生命,這整片天地,所有的植物,所有的生靈,都在汲取Oliver的生命。
那Oliver呢?
能直接扯斷他禁制的力量,只有五階能力——徹底失去人類情感的五階。
司泓掣發瘋般沖進藍樞大廈,他不惜催動異能奔向七層,他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感覺不到自己還活着,他只有唯一一個信念,他要看到那個人安睡在床上。
耳邊不斷有聲音在聒噪,可他聽不清。
“司區長!他...他......”
“司區長,您冷靜一點!”
司泓掣猛地踹向從棘大門,大門震顫一下,卻紋絲不動,可稀鉛礦的力量卻讓司泓掣瞬間無力。
他是S級覺醒者,他被稀鉛礦影響最為嚴重。
司泓掣手指顫抖着掏出鑰匙,可卻怎麽都插不進那個鑰匙孔,他咬着牙,雙目猩紅,手上已經被從棘劃出了數道血痕。
傷口無法愈合,鮮血順着指縫滴滴答答滾落。
他終于還是打開了那扇門,他看見最後一顆雪花飄出了窗外,禁閉室裏徹底暗淡下來,空無一人。
Oliver不在了。
“不!不行!我沒允許你走!我不許你離開!”司泓掣憤怒的嘶吼着,他撲向書桌上的小窗,可雙手剛抓住窗沿,稀鉛礦的力量就讓他瞬間踉跄跌倒。
他不能再失去了,他一定不能再失去了......
為此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Oliver你回來,我保證——”他掙紮着站起來,卻不經意,發覺眼淚滴落在手背上。
司泓掣怔住。
他哭了嗎?他居然也會哭嗎?
禁閉室裏還殘存着Oliver信息素的味道,但它會越來越淡,直至消失。
他的穗穗,他的pine,他的Oliver......
他什麽都留不住,他徹底是獨自一人了。
司泓掣突然胸口悶疼,喉嚨裏湧出一片腥甜。
他低頭,看到掌心鮮血淋漓,他已經分不清那是被從棘劃出的傷口,還是嘔出來的鮮血。
他終于知道了那個最後的答案,哪怕被欺騙被辜負被背叛,哪怕萬劫不複,背上最重的道德枷鎖......
他還愛他。
對不起穗穗,哥哥還愛他。
雪花墜落,光芒熄滅,萬物歸于沉寂。
Oliver最後看了一眼熟悉又陌生的藍樞大廈,然後轉身跟上蘭斯的腳步。
司泓掣,這次是真的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