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當晚,司泓掣拖着一身疲憊從外回來,心情與精神都差到極致。
藍樞接到線報,說是發現了黑燈會成員的蹤跡,在聯邦議員每天數個電話的催促下,司泓掣哪怕認為這則舉報有問題,卻也不得不親自前往。
接觸到線人,拿到全部舉報材料後,司泓掣發現這就是一個為了拿到懸賞而精心設計的騙局。
從首都城到舉報地,往返需要七個小時,再将設計好的舉報資料仔細審查過,天就已經黑了。
司泓掣日理萬機,睡眠時間都壓縮到了五個小時,但今天,這幫人為了一己私利,竟然铤而走險浪費了他一整天的時間。
司泓掣當時将全部材料放下,不動聲色地招呼線人到自己身邊來,他扯出一個冷淡至極的微笑:“這條情報很有價值,你将所有提供線索的人都找來,指紋登記,屆時聯邦政府會統一表彰。”
線人欣喜若狂,以為這則天衣無縫的計劃騙過了司泓掣的眼睛,他連忙招呼所有參與者,甚至為了多撈些聯邦政府的油水,讓參與者攜家帶口一起來登記。
不多時,大大小小聚齊了四十多人,小的幾歲,大的六十幾歲,齊刷刷站成一排,他們臉上洋溢着貪婪興奮的笑容,七嘴八舌的描述着自己的英勇與果敢。
司泓掣眉心蹙成一道深溝,他慢條斯理地取下腰帶上挂着的皮質手套,一絲不茍地戴在手上。
他擡起食指,指着約莫八歲的男孩,語氣平淡地問:“他也提供了重要線索嗎?”
線人忙點頭:“是的,就是這孩子第一個發現瘋小醜的蹤跡的,那個瘋小醜臉上塗着特別恐怖的油彩,想用一只氣球騙走他。”
線人忙捅了捅孩子的後背,嗔道:“快,把你看到的事情跟叔叔說,這都是重要的線索。”
孩子被捅的一趔趄,擡眼戰戰兢兢地看着司泓掣,磕磕絆絆道:“對...對,一個特別漂亮的氣球,他想用氣球騙走我賣掉,幸虧我聽爸爸的話,沒有跟他走,還及時把他的行蹤告訴了家裏。”
司泓掣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随後望着天花板深吸一口氣,他的右手以一種尋常人無法捕捉的速度,掏槍,上膛,扣動扳機,一氣呵成。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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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漆黑茫然的眼睛還望着司泓掣,鮮血已經滴滴答答滾了滿臉,他帶着這樣不解的神情仰面噗通栽倒。
“啊啊啊啊啊啊——”
“殺人了!殺人了!”
“兒子啊!那是我兒子!”
吵鬧聲頓時充斥了整座大廳,四十多人慌不擇路,四散奔逃。
然而司泓掣只是稍微擡了下手指,瞬間,所有妄圖逃跑的人全部僵直在原地,動彈不得,但他們都不約而同地轉動眼珠,滿臉驚恐且哀求地望向司泓掣。
控制系S級三階能力【令行服從】!
司泓掣垂着眼,任由手槍在指間緩慢轉了一圈,散去槍口淡淡的火藥味。
他眉宇間稍顯倦意,語氣卻出人意料的平靜:“是誰給你們的錯覺,認為我很好騙呢?”
“那個人他确實自稱瘋小醜,我們剛好看見藍樞在通緝瘋小醜和白法老,就......”
“不是!司區長我們錯了!您饒了我們吧,他沒說自己是黑燈會的瘋小醜!”
“司區長,我沒參與這件事啊,他們通知我過來我才來的,我什麽都不知道!”
“我承認我鬼迷心竅,但是你......你怎麽能殺孩子啊!他才八歲!”
“殺得好,他活該,都是他策劃的,我舉報!”
“饒了我,我什麽都說,我交代!”
......
司泓掣皺眉閉眼,擡手捂住了耳朵,似乎已經不耐煩聽這些雜音。
随着接二連三的槍響,一具具屍體倒下,很快大廳裏就變得安安靜靜,只剩下揮之不去的血腥氣。
在萬籁俱寂之際,司泓掣睜開眼,冷不丁問了一句:“他吃飯了?”
身邊稽查隊員一怔,忙調取監控,就見送來的晚餐仍舊滿滿登登地擺在從棘邊,已經徹底變涼。
稽查隊員小心地搖搖頭。
司泓掣沉了沉氣,眼底再次浮現戾氣,他收回槍,扯掉皮質手套,大跨步邁過滿地的屍體。
“回藍樞!”
在回程的車上,司泓掣看完了今天的監控錄像,Oliver除了去衛生間,其他時間不是睡覺就是透過小窗口向外望着。
靜谧的月光落在他臉上,他借着這點璀璨,恍惚也光明聖潔起來。
深夜十點,司泓掣的公務越野車碾過夜色,一個急剎停在藍樞大廈門前。
車輪剛停穩,司泓掣已經推門下車,大跨步走進一樓大廳。
“司區長!”
“司區長您還沒休息”
“司區長好。”
“辛苦,司哥。”
司泓掣面色不虞,只是稍微颔首,沒有放緩腳步。
副官迎上來,跟上他的腳步,邊走邊說:“區長,您兩天內只睡了五個小時,後臺管理系統顯示您已經過度疲勞,您需要休息了。”
司泓掣不置可否,直奔七層而去。
副官及時補充道:“今天的流食已經喂過了,他沒全吐!”
司泓掣聞言,腳步這才稍稍放緩一些。
Oliver在他的異能控制之下,是不可以有自殺念頭的,但以Oliver當下的精神狀态,将身體拖垮是早晚的事,只要身體因為缺乏營養衰竭而死,就不算是違背了【令行服從】的禁制。
更令司泓掣無能為力的是,他明知道,在異能的作用下,把那副身體糟蹋成這樣并不是Oliver的主觀意圖,而是他的‘傑作’。
只要他不再折磨Oliver,讓Oliver遠離自己,接受專業治療,那麽迫于【令行服從】的控制,Oliver的身體總會有起色。
可是......
如果他放過了Oliver,對Oliver心軟,不舍,又怎麽對得起慘死的妹妹
Oliver還活着,烏裏爾逃出生天不知所蹤,只有他妹妹是真的死了,她才四歲,唯一的依靠就是他。因為他,她才認識了Oliver,也因此接觸到烏裏爾,否則她會幸福快樂的長大,會擁有自己燦爛光輝的一生。
如果Oliver都能孤注一擲的維護哥哥,那麽他為什麽不能為妹妹賠上一生呢
在那場橫亘着的慘案下,他們注定互相折磨,不死不休。
電梯一路上行,終于在七層停下,司泓掣掐住眉心,掩去疲憊,邁步走出電梯。
終于來到那扇熟悉的門前,勞恩送來的飯菜已經被端走,地面上有些洗滌劑的檸檬香味,這種味道司泓掣很熟悉——
那是Oliver被強灌流食後劇烈嘔吐,難以避免将一些痕跡落在地上,工作人員幫他清洗後的味道。
透過叢棘,司泓掣看到Oliver蜷縮在床上,将被子蓋的很嚴,似乎睡着了。
然而司泓掣做了十多年的偵查,輕而易舉便從他被子起伏的頻率判斷出這并不是睡眠呼吸的節奏。
司泓掣心中冷笑,取出鑰匙打開叢棘,徑直走到Oliver面前,他毫不憐惜地掀開他的被子,露出在單薄囚服下瘦骨嶙峋的軀體。
“裝睡?”
司泓掣扯着Oliver的後領将他拽起來,不顧他的小腿因為應激重重磕在石牆上。
Oliver低聲痛呼,下意識将自己抱成團,埋着頭,用脊背對着司泓掣。
司泓掣看他這幅樣子,又想起出差途中一閃而過的疼惜,于是對自己的痛恨,對Oliver的痛恨疊加在一起,他用力抓起Oliver的頭發,強迫他仰起頭:“我還當你徹底看破紅塵了,沒想到跟個送餐的也要依依惜別!”
他說不清自己到底在氣什麽,連日的疲勞,聯邦議員的壓力,被人愚弄的憤懑,因Oliver沒吃飯而下意識焦急,卻在看到他與送餐員溫聲對話時瞬間暴怒......
這十八年,不光Oliver被囚禁起來,他又何嘗不是。
Oliver痛得眯起了眼睛,喉結在薄薄一層皮膚下快速起伏,他急促的呼吸了好幾下,才從畏懼與焦慮中平息下來,他保持着這個狼狽的姿勢,沒什麽氣力問:“你因為別人可憐我而生氣嗎?”
其實他并非對勞恩的善意和照顧麻木無視,在這個如冰冷的機器一樣的藍樞,勞恩是僅有的不曾在背後議論他,貶損他的人,他從S級強者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任誰都可以嘲笑兩句,可勞恩看到的卻是他的痛苦和無助。
但他不能回應,不能感謝,甚至不能在人生的最後階段與勞恩告別,不然不僅他不會好過,勞恩也會引來殺身之禍。
大概是今天的月色太過皎潔,讓他動容,他終于忍不住與生命裏最後一位朋友做了告別。
但當勞恩走後,他很快就清醒過來,這麽做只不過是滿足自己的私心,卻害了勞恩。
于是他沒有吃勞恩留下的飯。
他本想在最後的日子裏像正常人一樣,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欣賞一隅風景的美好,然後,将這些值得紀念的事都帶到墳墓裏去。
可這頓飯他不能吃。
照例,一個半小時後,飯菜被收走倒掉,一碗難喝的糊狀物被端了過來,戴着消毒手套的人掐住他的下巴,固定住他的腦袋,将胃管從他的鼻子插進去,不由分說的将流食灌入他的胃中。
這個過程很痛苦,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食道和胃壁在抽搐,但他沒有拒絕的權利。
每次折騰過後,他都會滿身大汗,疲憊不堪,幾欲作嘔。
可他們盯着,不允許他将所有食物都吐出來,要等他接受能夠保持生命體征的食物才走。
好在,這是最後一次了。
“可憐你?”司泓掣的聲音更加陰沉,抓着Oliver頭發的手不斷收緊,“你值得可憐嗎?你配可憐嗎?”
‘可憐’二字顯然刺激了他。
什麽人需要被一個淪落到去送餐的稽查隊員可憐呢?
一定是地位更低下,出身更卑微,更容易欺辱,更不堪的玩物。
司泓掣一方面希望用Oliver的痛苦來告慰他妹妹的死,另一方面,卻不允許任何人将Oliver視為卑賤的存在。
這個人曾是星洲大學最年輕的優秀畢業生,是最光彩奪目的植物系S級覺醒者,是璀璨無比的雙子星之一,放眼前後近十年,無人可以望其項背。
可無論他願意與否,他都心知肚明他人如何看待Oliver。
Oliver的眼神暗淡下去。
他們又繞到了那個死結上,這是無解的死循環,他的一生都葬送在這個問題上。
他也不清楚自己是無辜,是可憐,還是可惡。
他這一生最珍愛的兩個人,一個留下一句承諾後音信全無,一個将他困在身邊折磨十四年。
有時他會恍惚覺得,這些事情降臨在他身上是應該的,一定是他有贖不完的罪孽。
可到底是什麽罪孽,歷數生平這些年,他又想不明白。
那索性就不想了,幹脆用最簡單的方式,算清這一切。
Oliver雙目無神,并沒回答自己究竟是否值得可憐,他只是喃喃道:“司泓掣,我來這世界,快樂了十八年,痛苦了十八年,我連天地都不欠了。”
“你做夢!”司泓掣下颚繃緊,太陽穴鼓脹,他俯身靠近Oliver耳邊,一字一頓的恨聲道,“你永遠欠穗穗一條命,你哥虧欠的,你都要加倍償還。”
好啊,不過是一條命。
這樣我們很快就可以不再糾纏了。
Oliver勉強牽了牽唇角,他似乎已經适應了頭發上的疼痛,反而放下手,身體也不再蜷縮,只是任由司泓掣抓着他,像一具失去靈魂的木偶。
但司泓掣最終還是放開了他,他本不該說這些沉寂了十八年的無意義的話。
他今天太過疲憊,經不起情緒的劇烈沖擊,他急需好好休息一下,才能理順繁亂的思緒。
他隐約覺得Oliver有些不一樣了,但他又說不好,很多事情堆在一起,仿佛這只是錯覺。
黑燈會來勢洶洶,他并不知道他們的目标到底是誰,有時候,他甚至想,幹脆讓那些頤指氣使的老家夥死幾個,反正也不會冤枉誰。
可是不行,他是藍樞二區的區長,這是他的職責。
是聯邦元老院選中了他,給了他報效和複仇的機會,賜予他萬人之上的權力,縱容他萬裏追兇的私心,他必須在其位謀其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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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朗氣清。
蘭斯正式開始了送餐生涯,勞恩詳細将所有人的用餐需求發給了他,長長的表格一眼望不到頭。
蘭斯掐着表從頭到尾讀了一邊,眼皮微垂:“我說僅僅是送一份午餐,怎麽就能忙一整天呢。”
原來是全天下的過敏體質,挑食群體,童年陰影批,養生達人,素食主義者,減脂星人湊到一起了。
唐鯉看着這份長達五頁紙的飲食要求倒吸一口涼氣:“藍樞的人都活的這麽精致嗎?”
劉撥:“這叫精致,我看這叫矯情吧。”
湛平川一把将蘭斯手裏的打印紙抽了出來,藏在身後:“你要是不痛快,咱就不伺候了,以你的成績,畢業之後哪兒還找不到個高薪工作了。”
比如鬼眼公會少夫人這項工作就很好,輕松不累,環境怡人,同事好相處,還包辦婚姻。
蘭斯微笑,一本正經道:“不用啊,這點內容,我看一遍就背下來了。”
唐鯉:“......”
劉撥:“......”
湛平川從背後将那沓紙抽出來,仔細翻了翻,又看向蘭斯,神情複雜:“确定嗎,都背下來了?”
蘭斯挑起眼睛看向湛平川,認真點頭。
湛平川再次被學霸暴擊:“......你不覺得用腦細胞記這種沒營養的東西很浪費嗎?”
蘭斯彎眸:“不啊,腦容量還很多。”
湛平川對上那雙笑盈盈的狐貍眼,喜歡的不行,于是伸手捏了捏蘭斯微涼的臉頰,縱容道:“搬得動嗎?我翹班幫你啊。”
他确實是心疼蘭斯,但倒也不完全是戀愛腦。
一區的活動範圍還是太有限了,他貿然亂走必然會引起懷疑,要是能陪小紅狐貍以送餐的名義走一圈,他大致就能摸清藍樞每層的構造了,甚至還可以借機研究一下那幾個電梯。
劉撥:“!”哥,不要把這事說的跟翹課一樣輕松啊!你是學渣但不是智障,在藍樞我們都是一碾就死的小蝦米啊!
蘭斯臉頰感受到湛平川指腹的溫度,舒服地眯起眼:“翹班被發現怎麽辦,要罰錢嗎?”
唐鯉已經能夠心如止水地看待湛平川世界的氣候變化了。
“何止是罰錢,懷特老師說會被關禁閉室哦。”
蘭斯稍稍挑眉,眼睛更亮一些:“藍樞幾個區的禁閉室應該都一樣吧?”
唐鯉懵了:“呃......那肯定吧。”
蘭斯心中微動,他正發愁有從棘阻擋,無法摸清禁閉室內部構造,不知從何處做切入點将Oliver從裏面弄出來。
但現在剛好有個機會了解禁閉室,而且合情合理,完全出于剛成年Alpha對心儀Omega的一腔熱情。
蘭斯單手托着下巴,另只手扯扯湛平川的袖口,眼睛裏充滿真摯的期待:“湛同學,我好像搬不動。”
唐鯉:“?”要關禁閉室哎,你不是應該斷然拒絕嗎?
湛平川回以一笑,心滿意足道:“寶貝兒你太賢惠了。”
唐鯉:“......”有沒有可能消滅世間戀愛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