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湛平川算是徹底體會到了那句傳世名言,一句謊話往往需要用一萬個謊話來圓。
他現在人設之崩壞,家境之複雜,父母之獵奇簡直無語凝噎,也不怪蘭斯用那種目光看着他。
可是現在還不是說開的時候,作為鬼眼公會為數不多的秘密組員,調查平叛之戰真相的先鋒官,他總不能因為做任務期間情窦初了個開,就把責任甩在腦後。
湛平川只好避開蘭斯好奇的目光,轉頭給劉撥使了個眼色:“說話!”
劉撥剛才一直沒插上話,此刻突然被提醒,他先是一愣,然後如夢初醒似的連豎兩個大拇指:“榮譽!榮譽!太榮譽了!”
湛平川“嘶”了一聲,覺得牙根發癢,很想踹劉撥一腳,他好不容易才忍住了:“誰讓你跟我說了,去跟他們說!”
“哦哦哦。”劉撥這才回過神來,他不禁揣測,大佬們是不是都深藏功與名,這種露頭露臉的事居然讓給他。
劉撥忙清了清嗓子,仗着自己土撥鼠形态的天生優勢,高聲嚎道:“別喪啦!啊——”
他這一嗓子貫穿力極強,聽得人當場精神矍铄。
艾希倫被吓得一激靈,險些把尿擠出來,他咬着牙回頭瞪劉撥,罵道:“你他媽想死嗎?”
劉撥可沒時間聽他的髒話,趁着衆人安靜下來,他以畢生最清晰嘹亮的嗓音說:“就算剛剛失敗了,也不意味着大家出不去了,既然不是時間的問題,那就有可能是人數!你們仔細想,能夠回溯的兩次,進門的人數是不是增多了?”
他提供的這種可能讓衆人陷入沉思,互相看向了自己身邊的人。
“第一次比第二次人數多了多少?”
“挺多的,都快到一半了。”
“我覺得可以試一下,反正比在這裏等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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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預感,應該就是人數,你有沒有發現,這個回溯好像在給我們獎勵,它出現了,幫我們躲過死亡,我們帶了更多人進來,就離死亡更遠一點。”
艾希倫又是一頭霧水,幹脆不再思考:“什麽亂七八遭的,這個E級說的話也值得讨論?”
然而知情派已經根本不拿艾希倫當回事了,反正這也是個注定會死的莽夫。
衆人三群兩夥的讨論起來,最後發現,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是如何能把更多的人帶進門。
知情派和赴死派已經徹底分裂,誰都覺得對方是傻逼,根本不可能聽進去任何一句話。
“我們得多帶幾個人啊?大不了打暈扔進去?”
“我覺得至少超過十個吧,有沒有覺醒等級高的,去那邊綁幾個回來。”
“醒醒,兩個A級都在那邊,你能綁誰?”
“這樣,我們先告訴他們門的位置,然後他們愛怎麽樣怎麽樣,肯定有能跑進來的。”
“他們不會跟我們去找門的。”
“要不誰跟着去,等跑的時候給帶個路?”
“呵呵,你就知道你一定能跑掉?那你去吧,誰想自殺誰去。”
“就是,萬一被那玩意追上呢。”
劉撥剛想張嘴說至少需要達到363個人才能回到地下城外,然而蘭斯卻稍微歪頭,擡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自殺?
電光火石之間,蘭斯腦中閃過藍樞二區前組員Oliver的死亡申請。
他心頭微微一動,突然有了另一個想法。
湛平川偏頭,瞥了一眼蘭斯蒼白的手背。
不就是抓了別的Alpha胳膊麽?
他得拿出正宮的氣場,古人雲近水樓臺先得月,古人雲本宮不死,爾等終究是妃。
想罷,湛平川勸自己大度了起來。
完全不知身旁暗搓搓威脅的劉撥張着嘴巴,不明所以地看向蘭斯。
他剛要說,回溯時間與人數成倍數關系,第一次是121,一個小時,第二次是242,兩個小時,他們一共進地下城将近三小時,這次得363才行。
然而蘭斯的舉動讓他把話都利索地咽了回去:“蘭同學?”
蘭斯身上還裹着湛平川的外套,但因為伸手攔人的動作,外套微微敞開了一些,地下城涼透的風刮進去,很快在他脖頸上留下細小的疙瘩。
呵,還得是本宮。
湛平川直接伸手,拉着兩邊衣領,把外套重新給他裹好,而蘭斯根本沒拒絕。
蘭斯此刻正在雜亂的兩派人群中尋找着什麽,他甚至還踮起腳,靠着湛平川的胸膛保持平衡,力圖能看清每個人的臉。
湛平川順勢就扶住了蘭斯的腰,窄窄的一片,仿佛兩只手就能環抱,長長的紅棕色頭發就在他鼻尖前晃來晃去。
蘭斯突然扭回頭問湛平川:“最初發現門的那個女生是誰?”
湛平川猝不及防,手掌貼着蘭斯的腰背狠狠摸了一把,一個純情正直的好少年險些就堕落成占室友便宜的惡賊。
湛平川低咳一聲,才仔細思考起蘭斯的話。
他只記得有人很興奮地喊了一聲門出現了,然後大家一窩蜂地跑了過去,誰也沒注意最初發現門的人是誰。
劉撥與唐鯉也面面相觑。
劉撥:“是......是不是那個黃衣服梳兩個辮子的?她在我前面我記得。”
唐鯉:“不對,她跟我差不多時間進去的,肯定不是第一個。”
所有人都忘記了開啓時間回溯的關鍵人物,奇怪的是,那個人自己也不再聲張。
蘭斯瞳孔微微縮起來,那些畫面再次出現在他的靈境系統中,尖叫,嘶吼,奔跑,死亡,血腥,求救,跌倒,一次次的進門,一次次的眩暈......
時間,數字,居然是成倍數的。
只要細心發現了數字的倍數,就會很容易判斷出規律,可是被外神在睡夢中創造出來的金蠱人面鸮,真的會遵守人類的規律嗎?
121和242到底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
蘭斯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了話,他不該說出121和242,更不該預判出363,此刻他所說的話,都将沿着攝像頭,傳遞給未知的人。
蘭斯松開劉撥的胳膊,喃喃道:“我們做個實驗吧。”
湛平川機警的神經立刻崩了起來,把本宮抛在了腦後:“你是覺得......”
蘭斯望向他,兩個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誰也沒有再說話,但他們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既深且長的暗示。
經過了幾次險象環生的循環,他們都忘記了,身上那始終摘不掉的攝像頭。
湛平川心驚肉跳之餘,卻還是在鏡頭前放松下來,勾起一個笑:“啧,你們長紅毛毛的,該不會都是小狐貍變的吧?”
蘭斯得提醒湛平川他們仍舊在司泓掣未知的天羅地網中,然而他卻不能表露太多,更不能讓湛平川意識到他與克洛娃之死有關。
他只能作為一個年級第一的好學生,對這件事做出合理的質疑,于是他低頭甩了甩自己的發尾,悶聲強調:“是紅棕色的。”
劉撥左看看右看看,完全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他不明白話題怎麽就跑偏到發色上去了。
人群混亂處,就聽艾希倫張揚道:“別管他們這群瘋子,跟我殺穿這幫惡撲者!”
赴死派逞能一樣,在冷眼旁觀的知情派面前,将惡撲者切得血肉橫飛,嘶嘶怪叫。
地面很快落滿了青白色的死魚頭,艾希倫收了獸爪,冷笑:“走,一鼓作氣拿下那只恐怖鳥。”
塗莫也讓渾身的肌肉複原,不屑一顧道:“大話說早了吧,恐怖鳥首殺是誰還不一定呢。”
艾希倫笑意更深,就在一天之前,他恰好練成了屬于自己的一階能力,大概是天神相助,讓他在這個節骨眼成為所有新生中的最強者。
他并不着急打壓塗莫的氣焰,等找到了恐怖鳥,他一定會讓塗莫付出代價!
這時候,一個知情派看了過來。
“嘿,我提醒一下,艾希倫練成了一階能力。”
另一個知情派微笑道:“對,塗莫是吧,等會兒你就會被咬斷脖子,是真的斷那種,血沖了一米多高,糊的滿房頂都是。”
“!”艾希倫臉色瞬變,冷汗順着後背唰地淌了下去。
他的一階能力,剛好就是【極重咬合】!
塗莫登時目光淩厲地看向艾希倫,他謹慎藏起心中的嫉妒與震驚,咬牙冷笑:“他們說的是真的?”
又一個知情者插話:“不過你也別傷心,因為很快艾希倫就去陪你了,而且比你還慘。”
“是呢,五髒六腑都被掏空了,就剩一張血呼啦的皮,差點沒給我吓死。”
“他腸子還挂在那玩意兒的喙上呢,那玩意兒當項鏈叼着滿場跑。”
或許是為了出口氣,知情者們的言語都極具諷刺性,恨不得将艾希倫與塗莫氣得吐血三升。
畢竟每次知情派與赴死派針鋒相對,都少不了他們倆從中作梗。
“一派胡言!”艾希倫惱羞成怒,亮出利爪就沖上前來,他眉眼間兇相畢露,眼看就要奪人性命。
死在這裏意味着失去回溯的記憶,變成徹頭徹尾的蠢貨,幾個知情者面色蒼白,連忙向後躲去。
畢竟他們是真的打不過艾希倫。
塗莫同樣不願意相信自己的死狀那麽慘,他生性多疑,反而打量起那些知情者來:“你們是想讓我和艾希倫打起來,然後漁翁得利吧。”
甬道登時又混亂起來,眼看着金蠱人面鸮還沒來,人群中就要爆發慘案了。
有人無奈喊道:“怎麽辦!這些人就是不信,就是要去送死,我們怎麽保證他們進門?難道就一遍遍的循環嗎?”
這時,三叉戟公會的太子孫龐龐跳了出來:“除非......除非有人能拖住那鬼東西更長時間,你們記得第二次吧,就是靠人多拖了那東西不少時間,才有那麽多跑進來的。”
立刻有人反駁他:“你在開什麽玩笑,A級都被秒殺,還有誰能拖住它,再說了,明知會死在這條時間線裏,你覺得誰願意犧牲?”
孫龐龐怒怼道:“那我們就完了,說也說不通,打也打不過,這幫人根本一個都活不下來,下次還是這麽傻逼的跟我們對着幹!”
艾希倫和塗莫已經打算帶着人往裏走了,知情派越攔,他們越是覺得有好東西在前面等着,雙方的矛盾已經到了絕無可能調和的地步。
蘭斯很清楚,有些人就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也明白,唯一一個能夠拖住金蠱人面鸮的就是......
他藏在校服外套裏的手指慢慢收攏了,指甲抵在某一條掌紋上,刻下了更深更深的痕跡。
可他下意識的反應,卻不是手心發疼,而是這外套暖和到讓人不舍得脫下來。
他明白,他現在應該用盡辦法,或引誘,或激将,或央求,讓湛平川去拖住金蠱人面鸮,可那些歹毒的心思明明已經湧到了喉嚨,卻像是被什麽堵着,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萬一他猜錯了呢,萬一此刻的湛平川死在了這條時間線裏,那麽過去的湛平川是不是就不會記得,為什麽将外套披給了他?
蘭斯甚至不明白自己在遺憾什麽,這麽微小的,不值一提的事情。
湛平川卻在此時低笑出聲,他神情散漫,故作輕松地伸了個懶腰:“唉,那就只有我了。“
他曾經以為,死亡離他很遠,也沒有任何人值得他冒生命危險,他家境不錯,天賦不錯,運氣更不錯,這樣的人生,很難産生放棄生命的沖動。
然而必須繼續下去,他們才有可能出去,蘭斯才有可能出去。
原來當事情真的擺在面前了,內心會先于理智行動。
同樣的,在蘭斯還沒有思考清楚時,就已經擋在了湛平川面前。
蘭斯擡起眼,琥珀色的眼珠一眨不眨,他沒有說任何阻止的話,只是手指越來越用力的,将湛平川胸前的短袖衫抓皺。
他的呼吸沉了起來,胸脯一起一伏,甚至因為無法發洩而感到暴躁。
憑什麽非得是湛平川?
他明明可以算計任何人代替湛平川去死,他足夠狡詐,也足夠冷血,他不在乎任何不相幹的人的生命,然而——
一只S+異獸,讓他所有引以為傲的手段全部成了笑話。
湛平川低頭看向自己皺巴巴的胸口,發現蘭斯的骨節都攥紅了起來。
他絲毫不在意自己那件校服,反而戳了戳蘭斯沒什麽肉的手背,指腹沿着浮起的血管走迷宮似地摸起來。
因為發癢,蘭斯不得不松了些力道,骨節的紅意也散了。
但也因此,他眉頭就蹙得更緊,圓溜溜的眼睛眯成了快要爆發的形狀。
湛平川忍不住調笑道:“誰家的Omega這麽生氣,都快氣成球了,不知道的還以為老公要死了呢。”
蘭斯:“......”
真是又晦氣又無語,他想甩手不管了。
就在這時,湛平川突然收斂起笑意,很認真很輕地說了一句:“放心吧,我不會死的,等我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