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旅途(十七)
旅途(十七)
比起三人分頭下山之時,春之裏的景色已是翻然不同。
在山腳下看起來只有一個小小剪影的神樹遮蔽了整個火山湖,高大的樹冠向天際延伸,茂密的枝葉擠擠挨挨地垂落。
佐助拎着一串魚,撥開礙事的枝葉和藤蔓進入到湖邊樓閣裏的廚房。
這裏已經被荒川義元整修過,水音正站在竈臺前,用勺子在鍋裏攪來攪去。
她在幾乎要與佐助同時踏上山頂當口,被從天而降的霄風一翅膀掀了個大跟頭,輸得慘烈無比。
所以,這一波是輸在人品嗎!她沉痛地反思。
手中的動作沒停,她舀了一勺湯,往旁邊遞了遞:“嘗嘗這個鹹淡怎麽樣?”
一朵有她腦袋這麽大的花從敞開的窗戶外伸了進來,張開深淵巨口,露出花苞裏藏着的利齒和兩條滴答着涎水的細長舌頭,一口把勺子吞了進去。
合上的花瓣蠕動了片刻,把幹幹淨淨的勺子完整地吐了出來。
六片花瓣像嘴唇般開合,神樹的聲音傳來:“我覺得可以再放點鹽。”
“噢,那再放點。”水音穩穩的把勺子從足以咬掉她腦袋的花朵“嘴”邊收回來擱在旁邊,拿起鹽罐子又往鍋裏加了點鹽。
佐助嘴角抽搐地看着這又溫馨又詭異的一幕,覺得有什麽數值掉光了。
“你要的魚。”他把魚扔到案板上,為了避免加入這溫馨的畫面拒絕踏入廚房一步。
“佐助君這是什麽表情啊,”那腦袋大的花苞轉向他,開開合合間露出花瓣中的利齒,“是對我的進食器官有什麽意見嗎?”
“為什麽…搞出這個…”這家夥完全不需要進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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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是義元,說他在山下淘到了世間第一等的‘春醴’,是可以忘憂的神奇美味,是飲品界的最高傑作!”祂的花瓣開合,像人類一樣咂吧了一下,“我連夜長出進食器官,就等今晚啦~”
兩人已經完全明白祂說的是什麽飲品了。
“怎麽說呢,”水音手上的動作停了停,“希望樹君你能理解人類的口味吧~”
就在不久之前,月亮還只是缺了一點小口。今夜高懸中天的,已是一彎弦月了。
荒川義元在臨水的露臺上擺好四張小案,請佐助和水音入座。
神樹那朵形似食人花的進食器官從樹上垂落下來,懸在最邊緣那張案幾的上空。
菜肴是荒川義元拜托水音準備的,此刻剛端上桌,還冒着氤氲的熱氣。他坐在正中,舉起桌上的酒壺,無不遺憾地對坐在左右兩邊的二人說道:“哎呀,兩位還不到喝酒的年紀啊,今夜的美酒只有我跟神樹大人共飲了。”
我們根本不想喝啊喂!
水音神情無奈地看着荒川義元為他對面的神樹斟上一杯酒。
總覺得義元先生下山一趟更活潑了啊……
“咳,”荒川義元舉起酒杯,清了清嗓子,說道:“意氣風發時,把酒言歡;失意郁悶時,借酒澆愁;賞花賞月,宜有酒,餞別送行,也需有酒……”
還沒等他鋪墊完,對面的食人花已經一口吞掉了自己面前的酒杯。
……吐出酒杯,神樹困惑地問道:“原來你們人類喜歡這種辛辣之味嗎?”
那酒液澄澈透明,在月下反射着清亮的光,一看就是上好的美酒。
荒川義元舉杯的手嘎在半空中。
半晌,他無奈地笑起來:“神樹大人,看來你注定無法體會到這‘春醴’的美妙之處了。”
要想使神樹這種龐然大物醉倒,區區一壺酒可不夠,所以神樹只能感受辣酒入喉的灼熱,卻與醉酒後的飄飄欲仙無緣。想到這裏,水音側頭看了眼荒川義元,開口問:“那個……義元先生,你确定你還能享受喝酒的樂趣嗎?”
诶?诶——
荒川義元猛地反應過來:他現在只是一個擁有人類形态的“植物人”啊!
他滿懷希望地一口喝掉了杯中的酒——甘醇的酒味還在,一口氣能沖上天靈蓋的酒勁令人回味,可那痛飲過後的醉意哪去了?
道破這殘酷事實的水音沖他舉起了杯子,看了看自己杯子裏的水,同情地說:“幹杯吧,義元先生。”
不會醉人的酒,那還叫什麽酒啊!
“唉,賞月吧。”他移過酒杯與水音相碰,“雖然不能一醉方休,可今夜的月色和水音小姐準備的佳肴也都不能辜負啊!”
水音好笑地以水代酒飲了一口:“義元先生是在山下遇到了什麽好事情嗎?”
荒川義元朗笑了一聲,又為自己斟滿一杯:“得到這樣的美酒,當然是好事情了。”
他分明明白的水音的意思,卻忍不住皮了一下。
他舉杯啜飲,目光掃向一直沉默端坐的佐助,又沖水音笑道:“我曾經為了自己認同的正義而努力,卻反而成為了全世界的敵人。那時,我作為一國君主,反對抽取神樹的能量,連我的臣民都認為我瘋了。你們大概想象不到,神樹的能量被用在各行各業,就像人們呼吸空氣一樣自然。”
“同時,各國還在不斷進行混戰,那些武器更加劇了神樹能量的消耗,每次靠近神樹,我都能感覺祂比上次更加衰弱。”
“我也曾試圖說服其他國家停止戰争,甚至公布本國的節能技術,呼籲各國“息戰、節用、貴儉”,可人心并沒有這麽簡單,哪怕獻出整個國家,我也無法平息戰火。好在,我手下有着整片大陸最精銳、最忠誠的部隊,即使變成人偶,也會繼續效忠于我的那種部隊。”他的目光中似有懷念,“于是我天真的打算以暴制暴,一開始,我的軍隊所向無敵,一舉奪下的包括神樹所在的半塊大陸。也是在這個時候,我遇到了定惠。她像是神話中忽然降臨的天女,是當時唯一能夠與神樹溝通的人,她驗證了我的猜想——神樹已經衰弱到快要死去的地步。”
“她是個善良的女人,我們達成共識,共同守護着神樹。可笑的是,原本征戰不休的諸國,卻因為有了我這個強敵團結了起來,被我滅國的王室後裔、戰火中崛起的平民英雄、把神樹作為信仰的教派…都紛紛把矛頭指向了我這個霸占神樹的‘瘋王’。”
他苦笑了一聲:“我再怎麽強大,也無法與全世界為敵。我的部下們陸續戰死,最後,我們困守在這裏。我的一生,最終剩下一場不能完成的婚禮。”
水音想起了那唯一沒有腐爛的布匹,那是定惠小姐縫制“白無垢”的布料吧……
“不過,”他話鋒一轉,聲音裏帶了些愉悅,“我這次下山留宿的村子裏,竟然代代相傳着‘節用、貴儉’的祖訓,他們究竟是我曾統治過哪個國家早就不可考了,可我堅持的正義被這樣傳承下來……讓我覺得…讓我覺得我所做的一切也不是毫無意義。而且,我在村子裏交到了朋友,這酒就是友人所贈。”
佐助漆黑的眸子望了他一眼,不知道在想什麽。
水音莞爾一笑,再次舉杯:“真好啊,原本我還擔心,我們走了以後,義元先生會寂寞呢。”
“哈哈哈哈哈,”不知是“植物人”也不勝酒力,還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荒川義元這次沒控制好力道,舉起杯子與水音的杯子撞了一下,“我當然會想念兩位的。”
這次賞月聚會,原本就是他為兩人準備的踐行宴。
“我們最近好像都在被送行呢。”水音擎着酒杯伸向佐助面前。
接觸到她帶着笑意的視線,佐助只得跟她碰了下杯。
“诶~這就是人類的酒桌禮儀嗎?我也要!”神樹用一根藤蔓卷起空空的杯子,強烈要求跟在座的每一位碰杯。
“碰了杯就得喝吧?”
“佐助你怎麽不喝?”
“義元你還剩下半杯!”
“感情深一口悶,感情淺舔一舔!”
“喝不下了?給我個面子!”
于是他們三個被迫喝下了一杯又一杯。然後在神樹無師自通的,越來越過分的聲聲勸酒中,一個個落荒而逃。
就算一個喝不醉,另外兩個喝的是水,那也很撐啊!
躲過神樹的幾條觸手,水音和佐助蹲到一個背向月亮的小山峰底下。
“呼——”水音舒了口氣,看向佐助,雖然這個人平常話就不多,但就像篝火晚會那晚一樣,他今晚情緒并不很高。
“怎麽,佐助,是不喜歡月亮嗎?”她随口問出自己的猜測。
仿佛道破了一個無法言說的秘密,佐助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臂,萬花筒寫輪眼的花紋在瞳孔中浮現,他把毫無防備的水音扯進幻境。
——高踞于血月中的人影、月光下宇智波鼬冷酷無情的臉、倒映着月光的死人眼。
那狂亂而絕望的月光灑在宇智波族地。
經歷過這一切的人是不會喜歡月亮的。
水音猛地跌坐在地。
她的萬花筒寫輪眼自動開啓,宇智波亞久裏把她拉出了突如其來的幻境。
佐助冰冷粘膩的手掌依然握着她的手臂,被拉入幻境的明明是她,可他卻冷汗涔涔。
“知道了嗎。”他松開手站起來,為自己剛才的沖動暗自懊悔,他原本像平常一樣無視她就好。
他根本沒喝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