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76章
昨天晚上,裏奧随組結束戶外拍攝,回了泉市影視基地。
将近一個禮拜的隔離冷靜期,季皓川是好話歹話都給裏奧叨叨盡了,就連他跟鐘亦完全不是一類款式這種胃口型號對不上的傷人話都說了,也沒能讓裏奧死心,反而讓他在沉寂裏攢起了前所未有的勇氣。
季皓川也算是看出來了,不讓這人真正放手去試一次,他是不可能放棄的了。
所以随組一回泉市,季皓川就把裏奧拐到自己公寓去了,決定給他出最後一個破釜沉舟的點子,約定好做過這最後一次努力,如果結果還是不理想,不管有多不甘心,都要重新做人,不再留念。
那個時候的季皓川只以為自己心裏對自己這個馊主意的不适,來源于他私心裏知道裏奧成功的概率太低,他不想看兄弟徹底被打到谷底,傷心失意,但他一直到現在都記得裏奧在聽完自己建議以後的模樣。
“我知道我哥肯定不會接受我,但我就是想試一下。”
張裏奧從前那雙蛋花平靜又落寞,像是一夜之間脫去了所有稚氣,無奈又自嘲:“如果我都這樣了,我哥還不要我,我也不會再死心眼了。”
可能是真的該看看別的地方了。
季皓川是覺得以鐘亦先前去梁家吃完飯,都要特地回張裏奧他哥家的節奏來看,這兩人才從老家度完蜜月回來,肯定得溫存幾天。
所以裏奧過去找他哥一定會撞到點什麽不該看的東西的,這樣正好合他計劃,裏奧能知難而退,也用不着動用他霸王硬上弓的馊主意,但誰能告訴他為什麽鐘亦今天晚上會出現在他爸的客廳裏???
梁思禮對鐘亦的來訪也很意外,下意識就把指尖的煙摁進了煙灰缸裏,起身去開窗:“回來了?”
“嗯。”鐘亦身上穿的還是出去徒步爬山的行頭,運動休閑的模樣和平時很不一樣,“最近有什麽問題嗎?”
“能有什麽特別的,領導你在線上給他們發號施令不都一條一條處理的挺好。”梁思禮感覺鐘亦出去逛一圈精氣神都變好了,從電梯進來時腰板挺得筆直,眼睛很亮,對比自己身上邋裏邋遢的睡衣,反倒不像一個世界的人了。
他看着茶幾上吃剩的餐盤不自然地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終于還是決定把東西收拾到廚房去,努力裝作不經意道:“跟張行止出去玩的開心嗎?”
其實從鐘亦的狀态也能看出答案,但梁思禮就是忍不住自虐地想問兩句。
結果他才剛彎下腰準備端桌上的餐盤,就被鐘亦一把扯住胳膊拉回沙發上:“別收了,你什麽樣我沒見過。”
聽着眼前人略藏消沉的口吻,梁思禮心裏當時就是一咯噔,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仔仔細細地盯在鐘亦辨不出表情的面上看了兩秒,緩聲問:“怎麽了?”
鐘亦側身擡起一腿彎曲在沙發上,一改先前從電梯進來的輕松,撐着腦袋看向梁思禮的面上滿是認真:“有個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梁思禮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已經大概猜到了鐘亦想說什麽,擔心了一個禮拜的事情終于還是發生了。
幾個呼吸後,他雙臂撐膝,十指交握在身前,低着腦袋努力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狀态,白日裏整整齊齊梳理到腦後的發絲散落下來,擋住他的神情。
梁思禮長出一口氣道:“你說。”
起初季皓川貓在房間裏偷瞄到鐘亦的時候人已經傻了,還擔心鐘亦在他爸這,萬一裏奧他哥一個心軟,怕傷了裏奧自尊,拒絕的不夠徹底怎麽辦。
結果現在再一聽鐘亦跟他爸的對話,季皓川瞬間一點都不擔心裏奧他哥了,感覺結局已經沒了懸念,可以略過問結果這一步,直接琢磨怎麽安慰那個小可憐了。
畢竟這次綜藝組,還只是裏奧跟鐘亦的有限接觸,到了後面《美學 2》的劇組裏,可就是裏奧每天看着他哥跟鐘亦你侬我侬,還得忍氣吞聲,不能表現出來半分了。
客廳裏,聽完鐘亦來意的梁思禮臉色很難看,雖然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鐘亦在,他點不了煙,只能叼着煙屁股過幹瘾:“……你想好了?”
“已經想了大半個禮拜了,每天都想。”鐘亦還保持着側身倚在沙發上姿勢,眼裏浮出了些許疲憊,“不然也不會找你商量了。”
梁思禮垂下眼睑,咬着嘴裏煙眉頭皺的很深。
終于是在一段長久的沉默後,也跟鐘亦一樣側倚到了沙發上,看着他道:“《美學 2》是你一直致力做的事情,現在這個決定對你之前做的所有努力意味着什麽,你比我清楚。”
鐘亦揉着自己的太陽穴,聲音很沉:“是。”
“所以現在你希望我給出什麽意見?”說出這句話時,梁思禮就那麽直勾勾地、坦然地看着鐘亦的眼睛。
鐘亦擡手在自己的劉海上捋了好幾下,向來堅定的鳳眸已然有些失焦:“我不知道。”
但梁思禮其實也就看起來鎮定,從他拿下嘴裏的香煙,反複搓揉煙身的手指不難看出,他心裏也早已纏成了一團亂麻。
又一陣沉默後,梁思禮嘗試做出引導:“鐘亦你現在先告訴我,如果我提了反對意見,有用嗎?”
如果已經到了勸不動的地步,那所謂的“商量”自然也失去了意義。
正像梁思禮所料的那樣,首先這個問題,鐘亦就很難答上來。
猶豫間,鐘亦擡手從梁思禮手裏把煙拿來放進了自己嘴裏,一點沒管上面被他咬出來的牙印,皺眉道:“打火機。”
梁思禮頓了一秒,終于還是傾身過去給鐘亦把煙點了。
再然後,不管季皓川怎麽抓心撓肝地努力貼門縫,都一句牆角也聽不到了。
鐘亦枕在梁思禮胳膊上深深地嘬着嘴裏的香煙,看着虛空裏那些從自己嘴裏吐出來的煙霧,想了整整一支煙的時間。
這一支煙的時間裏,兩人一句話也沒說——每每碰到懸而不決的事情,他們總會這樣靠在一起消磨時間。
上一次這樣,還是在鐘亦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把他們全身家當,拿去押一個業內誰也不看好的寶的時候。
抽完,鐘亦半起身把煙摁進了滿是煙屁股的煙灰缸裏。
重新枕回身邊人的胳膊上,鐘亦緩緩籲出嘴裏最後一口煙,和梁思禮一起目視前方,道:“如果我說有呢?”
梁思禮答得絲毫沒有猶豫:“那我就提反對意見。”
鐘亦靜了一秒:“好。”
那一刻,鐘亦自己都說不上來為什麽自己思來想去整整一個禮拜的提案被否決,心裏竟然會有一股說不上來的輕松。
他合上了眼:“聽你的。”
梁思禮長臂一收便攬在鐘亦肩上搓了搓,安撫道:“沒關系,養條阿貓阿狗都會有感情,何況一個大活人。”
從鐘亦答應跟張行止出去的那一天起,梁思禮就想到了今天這個結果。
這一個禮拜,他也不再自己騙自己了,他開始慢慢明白張行止對鐘亦到底特別在哪裏,盡管可能鐘亦自己都還沒發現。
“不用給自己太大心理壓力,有這個想法是人之常情,實在不行,就算臨到開機前一秒喊停,我也陪你。”梁思禮道,“只要你自己想清楚了,怎麽樣都可以,畢竟我只出錢,真正出力的是你們。錢沒了,能再賺,心力白費了,下一次再想這麽全心全意地去做一件事,就難了。”
梁思禮沒心沒肺地咧嘴道:“或者你幹脆趁着這次機會不做了,我們就閑散點,在立博死皮賴臉磨蹭到皓川長大的那天,以前我還能養養你,現在你也不需要了,固定資産應該沒比我少多少。”
聞言,鐘亦靠在梁思禮懷裏仰着臉哼笑出了聲:“你這樣說的感覺我好沒良心,吸完你的血就跑。”
“難道不是嗎?”
“我幫你掙的還少嗎?”
“要不你再沒良心我也供着你?這就是長遠投資,你懂個屁。”
“我懂個屁?等我出師那天你最好給自己備點消炎藥。”
“要消炎藥幹嗎?”
“怕你臉腫的受不了。”
聊到這些的時候,兩人的聲音已經徹底平和了下去,季皓川就是扒在門縫上再想偷聽到結果,也不得而知了。
但不管這兩人商議出的最終結論是什麽,既然鐘亦提出了這個問題,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
季皓川覺得自己現在只需要等裏奧捧着他涼透的心,聯系自己就行了。
豪宅裏。
裏奧頹然地坐在他哥卧室裏,一件背心胡亂地套在身上,腦袋垂得很低。
張行止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孩子,既沒有批評他,也沒有安慰他,只在良久的靜默後沉聲道:“不像你裏奧。”
十幾分鐘前,自己一進大門裏奧便抱了上來,在他臉上、脖子上胡亂一通親不說,甚至在被推開後,單膝着地解起了他的皮帶。
如果不是鐘亦這段時間的培養,張行止可能到現在都不敢相信裏奧當時是打算幹什麽。
憤怒讓張行止幾乎是揪着裏奧的衣領,把人從地上拎起來的,但裏奧很快就從他手裏掙脫了出去。
那一刻,張行止才意識到跟前不再一味乖順的孩子已經長大了,已經跟自己有一拼之力了。
兩人在黑暗裏幾番纏鬥,直到張行止扭着裏奧的胳膊,一巴掌拍開門廊的燈,光灑下來,裏奧才像被宣告失敗般停下所有動作,狼狽不堪。
裏奧親他也好,抱他也好,張行止都不生氣,他氣的是裏奧後面跪在地上那些極不自重的舉動,但燈打開,張行止心中所有的怒火,又都被眼前那雙充血的眸子澆滅了。
“這不像你,裏奧。”忍不住再次重複的張行止心情很複雜,他确實沒想到裏奧會對他擺出那樣飛蛾撲火的氣勢。
然而裏奧的反應再一次出乎了他的預料:“眼睜睜地看着你跟別人走,還裝好弟弟就像我了?”
張行止有一瞬的怔愣:“什麽?”
“我說眼看着鐘亦那個狐貍精把你勾引跑了,還跟個傻逼一樣無動于衷就是我嗎!”這話裏奧幾乎是吼着說出來的,再昂起頭時,眼裏閃動着的滿是受傷和淚光。
張行止的面色卻是瞬間就沉了,咬字很重:“道歉。”
這些字眼都不是以前的張裏奧會用到的。
但他沒有一點退讓:“我不!我沒錯我憑什麽道歉!”
張行止一字一頓警示味十足:“張裏奧,道歉。”
“我就不!鐘亦就是個狐貍……”
“啪!”
裏奧群情激奮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張行止起身狠狠抽了一巴掌,力道大到他側到一邊的整片臉頰都紅了,腦子裏直發懵。
他無神看向虛空的眼裏全是難以置信:“……哥你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