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等老太太一走,鐘亦就開始嚴刑逼供查戶口了。
“其實每次聽大家喊你我都想問,‘阿也’這到底應該翻譯成‘阿行’還是‘阿止’?”
但張行止再次無視了鐘亦的疑惑:“你先吃,我去廚房把藥拿來。”
鐘亦就納了悶了,這人別的不多,名字是真挺多,有什麽好不可告人的,難道又是跟Candy一個級別可愛的名字嗎?
最後張行止是被鐘亦纏得不行了,才終于松口說等晚上告訴他,想着要是能把鐘亦旺盛的好奇心分給那幫孩子一半,也不至于一個兩個的這麽讓姜院長操心。
短短一個晚上,兩個人這一感冒整整齊齊。
張行止體質好,生病是罕有的事,這冷不丁來一下就格外生猛,症狀愣是比鐘亦還嚴重點,原本上半場還是他伺候鐘亦,等到下半場,兩人直接掉了個個。
鐘亦就聽着某人震天的噴嚏,費勁巴拉地舉起胳膊、盯着手裏的水銀體溫計看。
這體溫計也不知道是款式太老,還是放的時間太久,水銀柱裏對應度數的水銀極細,第一次看的時候,鐘亦甚至懷疑裏面到底有沒有水銀,最後是把眼鏡翻出來戴上才勉強找着。
張行止抱着抽紙倚在床頭已經整個人都要不行了,頭暈腦脹的,鼻翼兩邊被紙巾蹭的通紅,往日深邃的墨眸都有些淚眼汪汪的,床邊的垃圾桶裏滿是他的鼻涕紙,說話時鼻音很濃:“看到了嗎咳咳……”
鐘亦已經抱着溫度計研究了快一分鐘了,窗邊、門口的四處嘗試不同的光線,但只要他手上一轉那三棱柱,不是刻度不見了,就是水銀不見了,一點聽不得張行止催,開口罵人前自己首先還打了個噴嚏:“你別咳,你一咳我就手抖。”
“我來看。”
說着,張行止剛沖鐘亦伸出手就被一巴掌拍了回來,鐘亦現在怼人的威力不僅不減平時,甚至因為感冒更暴躁了。
鐘亦:“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你知道你現在的樣子跟張裏奧多像嗎?還……好,我看清了。”
張行止吸了吸鼻子:“多少度?”
鐘亦持續轉動手裏的三棱柱:“你發燒了。”
張行止:“多少?”
鐘亦:“不知道。”
張行止:“?”
張行止:“……那你看清什麽了?”
鐘亦放棄了,推着鼻梁上的眼鏡下結論道:“反正超了三十八,沒到三十九。”
別問鐘亦為什麽有整整一度的區間:“你家有退燒藥嗎?”
張行止沒說話,就看了眼放在床頭櫃上空蕩蕩的兩個碗盞,意思是我們家連感冒藥都是用煎的,看着像是有退燒藥的樣子嗎?
鐘亦:“…………”
主要還是張行止的精神頭太差,這深山野林的也沒個能送藥上門的服務可叫,燒到這個溫度,鐘亦坐在床邊有點着急:“不然還是給阿奶打個電話吧,讓她回來給你帶點西藥。”
張行止家裏只有藥材,就算退燒藥材齊全,全都按方挑好擺在鐘亦面前,他也不會煎。
鐘亦眉頭皺的很緊,想不通都是感冒,怎麽自己就只流了點鼻涕,反而平時身強力壯的人被打成了這樣,一點征兆都沒有,說發燒就發燒了。
張行止現在暈乎的眼睛都有點睜不開,緩緩一搖頭便躺進了被子裏,他阿奶有點嫌棄西藥,就算打電話過去,估計也只會讓他捂着被子出場大汗先。
“我睡一下就好了,你別在我邊上。”張行止塞着鼻子甕聲道。
鐘亦沒好氣看他:“我自己也感冒了,還怕你傳染?你睡吧,我等會在你書桌處理一下劇組那邊的事,你要是想要什麽就叫我。”
結果張行止琢磨了半天也就把自己的手機遞了出去,鐘亦簡直要被他氣笑了:“你是真的比我還能操心,病成這個鬼樣子還惦記學生,下次我就該找你來給我當執行制片。”
張行止那天在床上睡了整整一下午,渾身上下全濕透了也忍着沒掀被子,黏黏糊糊的,睡的一點不踏實,好幾次都是靠着額頭、臉頰上時不時出現的那一兩片冰涼挨過去的。
鐘亦看着眼前潮紅着臉挨在自己手上的人心情複雜,微涼的手心像是捧了個火球,他只是想對比着自己的額頭摸摸看,張行止都會下意識地去找他的手,眉宇間皺得很深。
鐘亦長這麽大就從沒照顧過誰,梁思禮雖然抽煙喝酒兇,但體質還可以,小病給張床、給床被子,喂點藥就差不多了,大病直接送醫院,根本犯不着他費什麽心,眼下張行止這樣的情況還是第一次,鐘亦只能是由他挨着,等他的眉頭慢慢平複。
後面是感覺張行止越來越難受,鐘亦才實在坐不住的。
這裏什麽都沒有,他只能用最原始的辦法,拿毛巾沾水搭在張行止額頭上,一遍一遍地給他換。
山裏的水常年見不到陽光,清澈歸清澈,但都很涼,鐘亦本就畏寒,每次冰的手上受不了了,就在張行止臉上捂捂,捂暖了再繼續。
雖然那溫度計難看,但鐘亦還是隔一個小時給張行止測一次,為了看得精準點,只能拿指甲掐着水銀,比對着刻度看。
鐘亦是看着這人的體溫一點一點掉下三十八,緩慢靠近三十七才稍稍松下一口氣。
期間,張行止迷迷糊糊地醒了一次,問他幾點了。
鐘亦當時正看着朱紅那邊給他發的調整方案,一聽着聲立馬坐到床邊應了,讓他安心接着睡:“才四點。”
張行止還有點咳嗽:“咳……你好點了嗎?”
“多操心操心自己吧張老師,我今天中午喝完你阿奶的藥,現在已經好的差不多了。”鐘亦說着便在他額頭上挨了挨,另一只手同步摸上自己額頭的動作很熟練,聲線不自覺便柔和了下來,“你體溫在降了,再睡會兒。”
張行止眼皮還有些發沉,半阖着眼,眼睫上下交錯着,那麽高的個子,就微蜷着身子隔着被褥挨在床邊的鐘亦身上,對他用鼻音說着“睡不着”時,委屈的像個孩子。
講道理,鐘亦覺得自己是典型的吃硬不吃軟,但眼下看着張行止這樣,他心裏頓時軟塌了大半,一點脾氣都沒有。
鐘亦撫着他紮手的寸頭有點無奈:“今天外面山風大,你也不能出門,容易受涼。”
“嗯……”張行止半張臉都埋在被子裏,露在外面的耳廓通紅通紅的。
“采風就剩明天最後一天了,別以為我昨天晚上睡着了不記得,你自己說要帶我看日出的,病恹恹的怎麽看?”
“嗯……”
“睡到你阿奶回來做晚飯,你就去洗個熱水澡,今天晚上早點休息。”
“嗯……”
張行止鼻音濃重的嗓音又粗又沉,耳邊全是鐘亦閑聊哄人的話。
鐘亦讓他好快點,不然今天晚上都沒人幹活,還問他自己要不要去學做飯,不然想吃個飯都得指望別人。
張行止也沒精力多說,鐘亦說什麽,他就一律應“好”,應着應着就睡着了。
左右這一折騰,大好的兩天閑暇約會時間就被磨去了大半,好在張行止這一覺睡下來确實是好轉了。
他起床洗完澡出來整個人清爽了不少,燒退了,感冒症狀也輕了,就是剛到餐桌準備坐下就被鐘亦瞪了:“能不能加件外套,稍微保護一下我一下午的努力成果?”
張行止是後來回房間看到旁邊放着的毛巾和水盆,才反應過來鐘亦這句話的意思。
看着重新坐回餐桌的人,老太太嘴上一點沒客氣:“搞了半天我還是錯怪你們了?你們倆昨天晚上沒在一起,是分頭行動的?”
天知道她搓完一圈麻将回來看到自己親孫發燒,倒在床上那個噴嚏鼻涕掉的模樣覺得有多丢人,同樣是過了一個晚上,喝了一碗藥,人家瘦瘦弱弱的鐘亦怎麽就一點事沒有?
大概是真不把鐘亦當外人了,自家人一桌湊齊,老太太的嘲諷立馬開到了無限大:“我早上才誇你行,你這也太不經誇了,看來改名字是因為有自知之明才去改的啊。”
原本專心吃飯的鐘亦這就很來興趣了,乖巧道:“阿奶,咱們雲縣方言裏‘也’到底是什麽意思?張行止都不肯告訴我他原名叫什麽。”
張行止手裏筷子猛然一頓。
老太太哼笑着往嘴裏喂了幾口飯,問:“你覺得他現在為什麽要給自己取這個名字?”
“‘行止’嗎?應該是《詩經》那句‘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吧。”
高山喻高尚的德行,景行喻行為正大光明。
大意是贊頌品行才學像高山一樣要人仰視,讓人不禁以他的舉止作為行為準則。
鐘亦眨了眨眼:“‘雖不能至,然心向往之’,寓意好,也好聽。”
但老太太還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樣:“這就是說出去好聽,唬人的。”
他們雲縣取大名取的晚,戶口本上都先寫乳名,等十歲以後再去改大名。
老太太這一開口就當真是一點面子不給張行止留了,道:“你別看他塊頭這麽大一個,其實剛開始膽子比我們家那個撒嬌精還小。”
鐘亦險些沒把嘴裏的飯嗆喉嚨管裏,笑得不行:“咳咳、撒嬌精是說裏奧嗎?”
“是啊。”老太太老神在在道,“張行止小時候又不愛說話,又不合群,我們這些長輩着急,就先給他叫了個‘也’,理解成‘野’或者‘行’都可以,結果效果顯著,野是真的越來越野,行也是真的越來越行,到最後他自己都怕自己長歪了,就在後面添了個‘止’,時刻自我監督,告訴自己要自律、要克制。”
鐘亦沒明白:“所以以前是叫‘張行’,這有什麽好不好意思說的?”
老太太笑的更歡了。
張行止當時就忍不住了:“阿奶……”
但老太太只當是沒聽見自己親孫喚的,連帶着把他最後一條底褲也扒了。
“他總覺得‘張行’這個名字有辱斯文,怪我們把行不行這種問題擺在面上說,怪了好幾年,結果等他十歲自己跑去改名字,添出來的是個不只行,還行到得‘止’一‘止’的名字,自己把自己臉打了,肯定不認。”
鐘亦當時就笑瘋了,回房間以後還揪着人調侃:“看不出來啊,我們張老師那麽小,就開始那麽在意行不行的問題了?好像比Candy還這個名字還厲害點哦?”
張行止:“…………”
張行止:“你今天下午說晚上要我幹活?”
他承認自己有點惱羞成怒。
但鐘亦裝傻充愣:“什麽幹活,你下午不是睡着嗎,我能讓你幹什麽活?”
張行止擡手就把人抱起來了:“我現在覺得我已經能幹活了。”
“我不是這麽黑心的老……哎!”
鐘亦“板”字還沒出口就被扔床上了,張行止道:“早上說好晚上告訴你我原名。”
鐘亦婉拒:“其實不用。”
張行止堅持:“說到做到,鐘老師教的。”
“你阿奶已經告訴我了。”
“再感受一遍。”
然後他就如約把自己大名,言傳身教地又告訴了鐘亦一遍,不過這還沒完,張行·止的打擊報複一直持續到了第二天。
次日天還沒亮,張行止就把枕邊人從被子裏拖了起來,說要帶他去看日出。
鐘亦人都要瘋了,困的一路都是在張行止背上過的,什麽時候坐纜車上的右道山都不知道,一睜眼就是蹲在張行止邊上、架着相機幹瞪着他的三只。
鐘亦臉都沒洗,脖子上還印着新鮮出爐的鮮紅草莓,趴在張行止背上揉眼睛道:“你們三個到底怎麽回事,馬上太陽就要出來了,還對着我看,期末真的打算拍我嗎?”
作者有話要說:
鐘老師:講個冷笑話,張行知道“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