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話音落下,張行止正好打開跟前的房門,鐘亦頓時被房間裏的光景看愣了神。
看着眼前一排一排用繩整整齊齊串了滿屋的照片,他頭也不回地問張行止:“這都是你拍的?”
雲縣的房屋是經典的複古磚木結構,不似江南精美的雕刻,這裏一磚一瓦間全是混着泥土氣息的質樸和大氣,搭上屋內密密麻麻迷宮似壯觀的照片,首先從視覺上就讓人很震撼,這相片數量沒有一萬,也有小幾千了。
鐘亦是等了半天,沒能等到身旁人的回應才扭頭,幾乎是立刻就被張行止的表情氣笑了,他哪能不知道這人的心思:“我什麽時候說話不算話過?我說了讓你刮,就一定讓你刮,幹嗎這麽一臉的不放心?”
實際并沒有什麽表情的張行止卻是緩緩舔了舔下唇,并不吭聲。
鐘亦沒好氣睨他:“我在你這信用值就這麽低?”
張行止這才一聲咳嗽說出話:“不是。”
鐘亦:“那你什麽意思?”
張行止再一次閉嘴了,就低頭帶人跨過門檻,走到了最左邊繩線起始的地方,岔開話題道:“都是風景照,地點和拍攝日期寫在照片背面,從這邊開始……”
他一個“看”字還沒出口,就被鐘亦一把推靠在了他們家牆上。
雖然從兩人的體格上嚴格來說,這不叫推,頂多叫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但總之鐘亦把人按牆上了以後也不說話,就昂着腦袋看着他。
是最後張行止被他盯的受不了了,才不得不松口:“你明明知道……”
鐘亦眨眼:“你都不說我怎麽知道?”
兩人間維持了一整天的地位瞬間掉了個個。
又一陣對視後,張行止喉結微動:“怕你耍賴。”
張行止:“怕你耍賴但我拿你沒辦法,因為喜……”
鐘亦揪着他的衣領便吻了上去。
也不知道外面的天是什麽時候暗下來的,月光透過大敞的房門灑進屋裏,印在那些挂在繩線上的照片上,反射出星星點點的光,獨獨只有屋角是暗的,張行止甚至能看到鐘亦後腦勺的明暗分割線。
但鐘亦沒給他太多機會仔細分辨,擡手便蒙住了他的眼。
張行止只覺世界瞬間安靜了,只剩下身前人溫阮的唇she和微燙的體溫。
他現在一點記不起自己先前因為什麽生了氣,一雙大手不由自主便fu上了鐘亦的yao身,然後一點一點沿着那個他喜歡的軌跡向下行進。
鐘亦嗓音沙啞:“張行止,你現在mo我屁骨是什麽意思,我讓你mo了嗎?”
鐘亦呼出的熱氣就貼在他臉龐,但他一點看不見鐘亦的表情,因為那只捂在自己眼睛上的手并沒有挪開。
鐘亦勾唇:“所以我能理解成你接受我的賄賂了嗎?”
張行止嘴上依然沒說話,滞留在鐘亦庫yao裏的大掌卻是開始緩緩往回抽。
鐘亦反手就把某人的手按住了,挑眉道:“現在想起來銷毀證據了?”
身前人幾乎整個人都靠在他身上,張行止被“控制”地死死的不說,他還一只手扣着人家的腰,一只手沒拿出來。
人證物證俱在,想賴賬都賴不掉。
鐘亦被張行止的小模樣逗得不行,正準備見好就收,便聽張行止一語驚人的來了一句:“沒想銷毀證據,只是比較之下,更想把你的毛剃了。”
那個沉着冷靜的堅定口吻真真兒是讓鐘亦瞬間失笑出了聲,拿開捂在他眼睛上的手道:“我們Candy到底是什麽絕世大可愛,給你取這個名字的人不會是你前任吧?”
那一刻,映入張行止眼簾的,全是鐘亦那雙笑得拂去銳利的狹長眼眸,眉眼如畫。
都說美人在骨不在皮,張行止拍人無數,從沒對這句話産生過異議,直到碰到鐘亦。
張行止說:“沒,對人,就喜歡過你。”
表個白都能這麽嚴謹,鐘亦感覺自己有被取悅到,眼下一拍張行止結實的胸口就讓他把心放回肚子裏:“安心,讓你剃。”
說着,鐘亦便要抓着人開始一張一張地欣賞照片,離開前,膝蓋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在張行止身上蹭了一下。
他嘴裏是說着好戲不怕晚,張行止卻是又一次被liao撥地不上不下,明顯就是在報複自己今天白天給他擺了一天的臉色。
鐘亦才不管什麽理由,反正他一不開心了,就想力所能及地幹點讓自己開心的。
看着那些照片全都被裝在一個一個用鎖扣固定在繩線上的透明小袋子裏,鐘亦就若無其事地朝張行止問:“我能摸嗎?”
張行止合着眼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複道:“可以,底片袋裝着沒關系。”
得到肯定,鐘亦也是小心翼翼的,一翻手裏的櫻花就被背面标記的日期驚到了:“10年武漢拍的嗎?這都九年了,能一直保存這麽久?”
“套在外面的是無酸袋,照片也做過過膜處理,能保持原有顏色飽和度,防止回潮。”說起專業相關,張行止才覺得能稍微把注意力從身下挪上來一點,“保存照片的兩個決定性因素是光熱和潮濕,山裏夏天涼快,這間房一般不開門、不見光,但濕度偏大,所以房間裏常年開抽濕器,等時間再久一點,會整理成冊放到電子幹燥箱裏。”
“這樣……”鐘老師又一次被踩中知識盲區,他漲知識地眨了眨眼。
這裏挂在第一位的照片就是武漢那張櫻花,再往後,還有九寨溝、宏村等等等等,一路過去,到房間頂頭順着留出來的缺口進入下一列,背面的拍攝日期依次推移,從國內到國外全都涵蓋在內。
鐘亦現在看着地名,倒是能把他們大概跟張行止地形牆上标出來的小紅旗對上了。
雖然這些照片裏除了地标打卡式拍攝,其他都是些細枝末節的東西,比如清澈的池底、含苞待放的野花,不特別對應背面的筆記看,根本不知道是在哪裏拍的。
鐘亦說自己不懂攝影不是謙虛,什麽構圖、打光他是真的一概不懂,但張行止的照片看起來讓他覺得很舒服。
哪怕是很簡單地去拍一個電線杆在太陽下的影子,你都能很清晰地感受出他在按下快門的那個瞬間想表達的情緒是什麽,或濃烈或含蓄,或期盼或多愁,找不出一絲違和感,和他的人一樣直球,一點不藏着掖着。
其中自然也有他們母校的照片。
兩人都沒在學校待多長的時間,但到底還是懷念的。
鐘亦當時大多都在外面跟組,張行止則是在環球旅游,完全不同的兩種打開方式,落腳點卻是一致的——都不着宿舍,只回來參加考試。
鐘亦繼續被張行止扶着往後,他突然很好奇張行止人像拍的那麽好,怎麽這裏擺的全是風景照。
張行止沉默了一下,答得很中肯:“沒有特別喜歡的。”
鐘亦可還記得周瑞先前說他在《Zar》兼過職的事,樂道:“不知道那些超模、明星聽到了會不會被你氣死。”
不過既然這麽喜歡旅游的話……
“接下來還有什麽想去的地方嗎?除了阿爾尼邁。”鐘亦補充道,“我是說很單純的旅游,不含任何工作性質的那種。
想也知道,張行止當初退圈的理由就是他父母的去世,總不能真跟姜铎铎說的一樣,讓老太太白發人送兩次黑發人。
張行止大概想了一下:“梅裏。”
“梅裏?”如果鐘亦沒記錯的話,前面的照片裏好像已經見過兩次“梅裏”了,“是說梅裏雪山嗎?你想爬?”
張行止搖頭,解釋地很仔細:“梅裏雪山是藏區八大神山之一,有十三座海拔平均在六千米以上的山峰,主峰卡瓦博格神山被美國學者稱為世界上最美的雪山,但它是處女峰,沒人爬上去過,從1902年英國登山隊就開始嘗試了,一直到2001年,被當地人立法禁止登頂都沒人成功。”
鐘亦沒明白:“那你又去幹什麽?”
“看日照金山。”張行止,“我是去過兩次,但把整個季度等完了也沒看到。”
那裏常年雲霧環繞,想看到比較碰運氣。
鐘亦頓時就想起了張行止拍的尼泊爾雪山:“是說太陽照在雪山上的那種金山嗎?”
“是,日出的時候,很漂亮。”張行止拍過很多雪山的日照金山,但名氣最大的,他卻總沒能碰上。
“你呢?當時為什麽突然出國進修了。”張行止反問道。
這個問題他認真地思考了很久也沒能找到答案,算着時間,阻斷藥那件事發生在鐘亦進修結束剛回國的時候,那就是說也并不是因為這個才出去的。
結果鐘亦給出的答案,出乎他預料的簡單:“讀書還能為什麽,書這種東西,永遠不會嫌自己讀的多吧。”
張行止愣了一下,道:“跟我阿奶說的話一樣。”
鐘亦美眸含笑:“是嗎,乖孫。”
張行止笑了。
鐘亦:“不過我也不至于這麽高尚,功利成分還是在的。”
說實話,他都已經記不起來自己上一次目的單純的去做一件事是什麽感覺了,多多少少總會摻雜點別的目的進來。
“每一個行業,或者說圈層,都存在鄙視鏈,文化人這三個字放到學術界可能一文不值,但換到跟錢靠邊的領域就很不一樣。”
就跟“老師”放在學校裏,跟老師放到社會的區別一樣,一個是日常稱呼,一個是尊稱。
“大家都是銅臭味沾身的人,那學歷高一點的,或者更有文化點的,當然也更容易受人高看一些。”鐘亦如是笑道。
北大客座教授向來都是鐘亦的硬招牌,大家待他不一樣都是有理有據的。
相片室後面還有張行止的膠卷室——專門洗膠卷的地方,光線很暗,但鐘亦只匆匆掃過一眼就被旁邊的房間吸引了注意。
看着那些或挂或靠牆擺在地上的畫作,實話說鐘亦有點震撼。
自打認識以來,他一直對張行止會畫畫這件事有所耳聞,可确實是沒想到畫的這麽好。
真不是王寺恒閉眼吹張行止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主要這間屋子一眼過去,鋼筆素描、水粉、油畫、國畫全都有了。
但最讓鐘亦震撼的不是這個,最讓他震撼的是這些畫他全都見過,并且就在剛剛。
鐘亦有些難以置信地求證道:“你這是……畫的全都是你拍過的東西嗎?”
“是。”張行止點頭,“我只畫我拍過的東西。”
鐘亦簡直匪夷所思,就第一次見這樣的,直言道:“我看你毛病也沒比我少。”
這條長廊上,一個屋子接着一個,每一個都是全新的一翻天地,在真正走進來前,鐘亦根本沒想過這邊還有這麽一條過道。
他指着最後一間屋子便沖人問:“別告訴我這個裏面真的裝着樂器。”
畢竟“琴棋書畫”,棋好說,這就缺一個“琴”了。
結果張行止不僅肯定了他的想法,說裏面是架鋼琴,還說後面有個溫泉:“泡完了如果想聽,我可以彈。”
鐘亦這回是徹底震撼了:“你們家還有溫泉???”
什麽都湊齊了,難怪老太太樂得住在這裏不出去。
“之前問過你要不要泡澡。”張行止帶着人往後走,嘴裏說的輕描淡寫,“不大,但風景還可以,當時搬家選這裏,也是因為阿奶喜歡這個溫泉。”
然後鐘亦就見識到了張行止所謂的“風景還可以”究竟是什麽水準……
鐘亦哽了一下:“……我現在突然覺得你誇我長得好看特別有含金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