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熱流國際攝影大賽,全球範圍內最專業的攝影大賽之一。
獲獎者除了由舉辦方熱流基金提供的豐厚獎金外,還能得到讓他在世界頂尖攝影領域占據一席之地的榮譽稱號,也是對一位攝影師最高的贊譽,“熱流大師”。
熱流每年都會邀請入圍的五十位選手來到紐約會場,共同見證新一屆“熱流大師”的誕生。
簡單說,但凡坐在大賽現場的,無一凡人。
此刻,會場裏黑成一片,唯一的光源就是宣講臺上順次輪播着參賽作品的光幕,然而大家的注意力并不在這。
張行止視線可及之處,所有人都在議論紛紛,饒是臺上經驗豐富的主持人也滿臉尴尬——明明早已到了宣布提名人選的時間,卻一再往後拖延。
聽說,是有位頒獎嘉賓遲到了。
聞言,前腳還叨叨張行止肯定能拿獎,要給他裱上學校官網當他們院招生招牌的姜铎铎登時消停了,匪夷所思道:“那你們所有人就都等他一個?”
“嗯。”張行止對電話那頭聒噪的領導簡單解釋道,“應該快了。”
姜院長震撼了:“……熱流都敢遲到?也太狂了,不怕被你們圈內集體拉黑嗎?”
張行止一頓,把耳邊正在進行的八卦概括轉述了一遍:“是個圈外人。”
姜院長震撼更甚,舌頭都快打結了:“請一個外行來頒獎???張老師,我給你報的确實是熱流吧……”
耳邊的議論還在繼續,張行止:“說評委也是他。”
這話一砸下來,心心念念着院裏好不容易能揚眉吐氣一次的姜院長徹底挺不住了,張嘴就是走廊另一頭輔導員辦公室都能聽見的音量,把桌子拍的啪啪響:“胡鬧!這就是胡……”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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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院長一怔:“什麽?”
回應他的是一片靜默。
張行止望着出現在門口那道熟悉的身影,忽然就沒了聲音。
睨了眼彎腰屈膝走在自己身邊的外國佬,鐘亦有點不高興:“結果不是早就給你們了嗎,還等我做什麽。”
他只說了肯定來,又沒說什麽時候來,催得他在機場飯都沒吃上幾口。
男人說着,反手按了按自己酸楚的肩頸,垂首間,臉側兩縷弧度自然的黑發散下幾分,腦後随意地揪着一個松松垮垮的丸子,滿身倦态。
看着眼前全不當一回事的人,奧斯塔那頂着全場的注目禮只無比慶幸此刻場內沒開燈。
走在黑暗裏,奧斯塔那為了配合好友的身高始終紳士地彎着腰,音量放得很低:“飛機上又沒吃東西嗎?堅持一下,就十分鐘。”
什麽十分鐘,鐘亦從來不信頒獎典禮上關于時間的一切鬼話,但他實在困頓的厲害,扶着頸一聲似笑非笑的輕哼便不再接話,盯着自己腳下的路聽身邊人話痨一樣一刻不停的叨叨,任由眼皮去打架。
說不上為什麽,自從那人出現在門口,張行止耳邊的議論便漸漸平息下來,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望向了門口的方向,視線緊緊黏在那道纖細的身影身上,透着黑暗竭力想要看清來人,會場變得很安靜。
姜铎铎還在電話裏不懈地追問着,但張行止就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人,發現他黑白相間的針織衫裏還穿着那件磚紅的綢緞襯衣沒換,修長筆直的兩條腿,也還是邁着漫不經心的步子。
恍然間,張行止只覺自己鼻尖再次被那股似有若無的體香包裹,好像這人躺在他懷裏就是上一秒的事。
絲毫不在意周遭那些探究的目光,鐘亦跟在奧斯塔那身後來到評委席一落座就從自己外套口袋掏出了眼罩,連現場導播特地切到他臉上的大特都沒顧,衆目睽睽下,一幹人還沒來得及驚嘆他出挑的皮相,就眼睜睜看着這人擡手便将那雙狹長的美眸藏在了眼罩之後。
奧斯塔那面上的笑頓時挂不住了,望着光幕上自己身邊靠上椅背倒頭就睡的好友太陽穴直突突,敢怒不敢言。
雖然是他們熱流先幹了蠢事,奧斯塔那知道就這麽把人請來一通下馬威肯定免不了,但戴眼罩也真是太兇了……
屏幕上,男人就是被擋去半張臉也是美的。
張行止看着那張精致的面容緩緩滑動了一下喉結,對電話那頭留下一句出結果了告訴他便兀自斷了通話。
就算導播飛速切開了鏡頭,張行止也已經完全聽不進臺上主持人不尴不尬開始的念白了,滿心都是剛剛的驚鴻一瞥。
耳邊議論四起,場下不少人都在猜測着他的來歷,但更多的,還是在表達不滿。
就像是你能想象奧斯卡頒獎典禮上有人這麽戴着眼罩坐在第一排嗎?本來挺嚴肅一場國際賽事,愣是被這人弄成了兒戲,性格稍微差點的已經開始罵人了,唯獨張行止首先關心的,是這人看起來似乎很累。
從港市過來,十三個小時的飛機,怎麽跟完全沒睡過一樣,是被自己弄得太狠不舒服嗎……
張行止眼尖,短短幾秒的鏡頭便隐約在那人脖子上看到了什麽,只是那人毫不遮掩到坦然的模樣反而讓他拿不準了。
想起口袋裏堅硬的圓環,張行止下意識便摸上了自己的脖子。
昨天晚上太瘋了……
要換往常,鐘亦絕不會在坐長途交通工具前給自己找事。
但好不容易忙完一陣等來一個慶功宴,幾杯酒下肚,鐘亦就是有心克制,也被硬送上門的人打破了。
實話說還不賴,起碼他十三個小時的頭等艙都是靠着回味熬過去的。
鐘亦漂亮的薄唇不自覺往上翹了翹,敏感的指腹像是還能想起昨夜撫在那人脊背肌肉線條的觸感,竟是有幾分念念不忘。
瘋歸瘋,好久沒這麽放松過了也是真的。
盡管奧斯塔那始終留意着身邊人的動靜,卻也是不敢開口問他們鐘這是在笑什麽的,只能在心裏拼命紮小人。
千萬別讓他在短期內逮着那群不着調的,溜誰不好,偏要溜這麽個角兒,還好他們圈內的事基本不怎麽出圈,還不至于太丢人。
怕鐘亦等得不耐煩,奧斯塔那說十分鐘就十分鐘。
臺上收到信號的主持光速簡化着自己臺詞卡上的流程,沒幾句便進入了今天的最後一個環節:“接下來将宣布入圍熱流國際攝影大賽的十位攝影師名單,其中有前幾屆熟悉的老面孔,也有脫穎而出的黑馬……”
雖然十位坐擁獎金的攝影師裏只有前三能被冠以“熱流大師”的稱號,但其實除了那三個人是誰,其他一律沒有具體的名次排序——名單無先後,按字母排序公布。
張行止是最後一個上去的。
十位選手到齊,頒獎嘉賓依次上臺。
奧斯塔那俯身湊到鐘亦耳邊正準備将人他喚醒,就見先前一動不動的人忽然主動揭下了眼罩,那雙眼尾上揚的眸迷茫地微眯着,吐着英文的低啞嗓音裏全是睡意:“……有個中國人?”
鐘亦先前給評選意見只看了照片,對這些照片出自誰之手一概不知。
奧斯塔那應聲看了眼臺上人高馬大、絲毫不輸身邊人體格的亞洲男人,小聲道:“嗯,按順序正好在你手裏。”
兩人說話的工夫,前面八位頒獎嘉賓已然依次起身走向了宣講臺。
鐘亦跟在奧斯塔那身後正要看過去眼眶就濕了,視線模糊成一片,等他偏頭打完哈欠、站定到那個中國攝影師身邊,鐘亦才發現這人長得究竟有多高。
不怪導播不長記性,實在是兩個中國人同時站上熱流頒獎臺的場景過于罕見。
頂着無數雙眼睛的探視,兩人一個擡頭,一個低頭,四目相對的第一個瞬間鐘亦就沒忍住笑了。
這一笑,男人頰邊微微打着卷的齊臉劉海再次散下幾分,薄唇輕揚,鼻梁挺翹,天庭飽滿,一個側臉直把底下一幹見多識廣的攝影師全看怔了,只有張行止的視線停留在眼前人印着梅花的白皙後頸上,原來他沒看錯……
這得是多大的緣分,才能在将近一萬公裏開外的地方再碰上一夜情對象?
鐘亦勾唇,一雙狹長的眸子裏滿是笑意,掃過一圈男人外套裏和他一樣沒換過的衣服,悠然收回視線哼笑道:“這麽巧。”
也是到了這時奧斯塔那才驚覺有什麽地方不對。
雖然他對鐘亦這方面的事一直有所耳聞,但如此直觀的沖擊真是第一次,先前接人進來的時候光線太暗完全沒注意!
然後下一秒奧斯塔那便福至心靈般,直直向眼前這位中國攝影師的脖頸看了過去。
這下別說他了,在場所有人都在光幕成像清晰的特寫裏把兩人脖頸上的痕跡看了個一清二楚。
美人頸上豔情的吻痕,就像是跟那高個板寸側頸上長長一道抓痕特地比對着弄上去的一樣,對稱的剛剛好。
導播在導播室裏的整個人都傻了,蒙了好幾秒才想起來切鏡頭,趕緊把十位攝影師對應的作品換了上去。
端詳完人,鐘亦垂首看回自己腳尖,笑道:“原來我昨天晚上也給你留印子了嗎。”
張行止低頭凝視他根本無從遮掩的吻痕,握着口袋裏的指環想說不是,但他忍住了,最終只剩下沉沉的兩個字:“抱歉……”
口吻克制,卻帶着點說不出的親昵。
鐘亦唇角笑意更甚,扭頭看了眼他背後的參賽作品,道:“拍得很好看,恭喜。”
張行止一頓:“謝謝。”
盡管在場不是沒有第三個人能聽懂中文,但起碼在可視聽範圍內是沒有的。
不過這并不妨礙奧斯塔那崩潰,因為這兩人站在一起的氛圍實在過分微妙,他相信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這兩個人上過床,還是剛上完不久,被他們趕了個熱乎的那種。
聽着底下的躁動,奧斯塔那已經迫近宕機的邊緣,他竭力控制着顫抖的聲線低聲道:“鐘……你至少遮一下!”
但人鐘亦眼皮都沒擡一下,只是好整以暇地反問:“怎麽遮,夏天戴圍巾遮嗎?”
奧斯塔那徹底頂不住了,隔着一個木樁張行止憋了半天也只對鐘亦憋出一句影響不好。
實不相瞞,他已經被逼地開始在心裏盤算要怎麽把這一屋子“目擊證人”殺人滅口了。
鐘亦心下好笑,他哪能不知道這人是怕熱流評委跟獲獎選手有一腿傳出去砸了招牌。
奧斯塔那只見那人抱臂昂首,對自己嗤笑道:“你是對自己沒信心,還是對你們熱流的專業水準沒信心?”
鐘亦說完也不等人開口便兀自補充完了自己的後話,從始至終沒回頭看過他一眼,勾唇道:“既然你們敢忽悠我過來,就別怕。”
話語間,張行止從側面看到他眉梢微挑,大屏散出的柔光就襯在他傲氣凜然的下颚線上,每一根發梢都被點亮,淩亂,卻高高在上。
想拍他。
這是張行止第一次對同一個人産生兩次有關于這三個字的沖動,還是在二十四小時以內。
張行止眼神一沉,想拍他。
作者有話要說: 張行止:想拍(ri)他
注:熱流≈哈蘇,還是老配方,比賽瞎掰成分占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