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命運的齒輪
第31章 命運的齒輪
夜幕降臨,雨水瘋狂砸下,密集的雨線模糊視線,街上早已不見人影,他悄悄的走到一把長條的木椅旁,看了兩秒後坐了上去。
他靠上冰涼,生硬的椅背,稍稍平複一下自已的呼吸。
整條街道空寂悠長,他就像毫無知覺似的,任由秋暮的雨水淋在身上,白皙的皮膚在晦暗的路燈下顯得更加詭谲,甚至是恐怖,一雙黑亮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馬路對面的店鋪。
店鋪的燈光熄滅,店員鎖好門,匆忙攔下一輛出租車,朝着街道另一頭駛去。他終于動了動,左右看看,周圍再無他人,心底某個角落開始蠢蠢欲動,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悄然生長。
他搖搖頭,擡臉望向幽黑的夜空,眼睛被雨水擊打得眨動不停,他閉上眼睛,嘴角傷口滲出的鮮血混合着雨水一起沿着尖削的下巴流進衣領。
治療傷痛最好的方法就是讓傷口爛得更深。麻木讓一個青蔥的少年變成行将就木的死人,他摸摸再次撕裂的嘴角,忽地笑起來,血液将牙齒浸染成吸血鬼德古拉。
這時,似乎有輕微的,鞋底踩在水面的“啪嗒”聲傳來,這微弱的聲音在空曠的街道裏顯得十分刺耳,他不由得顫抖一下,驀地睜開眼睛看向聲音來源處。
一道挺拔的身影撐着一把黑色的碳素傘正站在他兩步之外,他被吓了一跳,立刻坐直身子,警覺地盯着那人。
由于背着光,再加上過大的傘面遮擋了那人的整張臉,他看不見來人的面容,但他還是隐約察覺到那是個年輕的男人。
“我可以坐在這裏嗎?”男人問道。
他沒有回應,起身準備走掉。
“還疼嗎?”男人忽然問。
他堪堪邁出的腳驟然一滞,疑狐地打量着男人,但心底裏那個萌芽的東西,似乎失去了養分,停止了生長。
因為沒有人态度溫和地關心過他,“還疼嗎”,這句話對于他來說似乎很難理解,但卻令他愉悅。
“你還疼嗎?”男人執着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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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顯然被驚了一跳,竟一時間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對方,想了良久,他才開口道:“疼……”
男人再次朝他邁進一步,寬大的傘面緩緩上擡,露出一張隽秀的面龐,他的話哽在喉嚨,竟有些不知所措。
“疼很正常。”男人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
這一刻,他仿佛從男人的瞳孔深處感受到一種久違的溫暖,同時那裏面還夾雜着一種致命的,難以抗拒的誘惑力。
“世界上的疼痛有很多種,皮肉傷是最淺薄的,而其中最讓人難以釋懷是心靈的創傷,我想你屬于後者。”
兩雙眼睛彼此注視,就像神經的傳導。他的目光有些發直,看起來更像是愣怔,聽聞男人的話,他微微點頭,表示贊同。
“我什麽時候可以離開……那裏呢?”他嘴唇嗡動,說出的話語仿佛沒有感情的Al語音。
男人把傘撐在他的頭頂,笑了:“離開?逃避可解決不了問題,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傷是誰造成的嗎?”
他擡頭看着男人,覺得男人微笑時上翹的嘴角弧度真是好看:“他。”
男人的笑意加深:“他?他是誰?”
他僵硬地搖搖頭,嘴唇開始微微顫抖,男人見他似乎有些“不配合”,也就是來自心底的排斥,索性不再“勉強”。
“我可以幫你。”男人擡手拍拍他淋濕的肩膀。
頓時,他渾身一激靈,飛快地眨動雙眼,驚慌地環顧周遭,只看見被雨線模糊的身影漸行漸遠。
他懷疑自已剛剛做了一場夢,夢裏的人對他友善的态度着實令他回味,他用力敲敲麻木的腦袋,疑心傍晚時被打壞了頭。
可他剛一插兜,指尖就觸碰到一個堅硬的東西,掏出來一看,是張手寫的紙條,他吃了一驚,心裏開始琢磨:剛剛不是夢?
某天黃昏。
“你來了,進來吧。”男人招呼道。
“我……”他似乎有些猶豫。
“嗯?”
“我又被打了。”
“這樣啊,你傷的嚴重嗎?”
“嚴重,什麽算嚴重呢?”
“嗯……就是令你感到很害怕,很難過,即使是心裏無聲的咒罵都不能緩解的那種。”
“嚴重吧,我希望他去死。”
“去死?殺人是違反這個社會的規則的,你确定要這樣做?”
“……我怕。”
“怕,恐懼是人與生俱來的情感,不過我可以幫你緩解它,你信任我嗎?”
“我相信你。”
“你今年幾歲?”
“十五。”
“哦,很好的年紀,那你覺得你現在欠缺的是什麽呢?”
“勇氣吧。”
“好,你可以清晰地認識到自已的缺點,那我們就來進行一個簡單的‘實驗’,好嗎?”
“好。”
……
“兩位好久不見。”周迎南寒暄道。
“打擾了,”莊星辰坐在寬大的沙發,後背靠在抱枕,呈現出來一種閑适的姿态,“有點私事想要跟您聊聊。”
“哦?”周迎南将茶點往莊星辰那頭一推,意味深長道:“私事?莊顧問想要了解我什麽,我可是榮幸之至啊。”
原昕有座不坐,靠在莊星辰一旁的扶手上,聞言他立刻警覺起來,整個人好像炸毛的貓:“是跟案件有關的,周醫生今年多大?”
“三十。”
“真實年齡?”原昕問。
“我真的三十了,”周迎南輕撫下眼鏡,一攤手,“當年福利院為了能讓我被領養,特地改了年齡,後來我還是向養父母坦白了,而他們并沒有過大的反應,我們相處的很好。”
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周迎南竟直接道出了背後的真相,他是毫無防備,還是籌謀已久的“坦白”?
“當年你被收寄在收容所的原因是?”原昕問。
“我家原本在西南邊境的一個偏僻小鎮,那裏長年飽受毒|販和地方武裝的侵擾,一次,大火屠了村,我的父母在那場災難中死了,後來,我就跟着人逃難到遼海,沿街乞讨,再後來就被送往收容所,然後進了福利院。”
這些原昕在孟媛傳來的資料上早已看過,與周迎南的陳述如出一轍。
“周醫生不好意思,”莊星辰并沒有在周迎南的臉上解讀出更多的東西,他直截了當問:“我要問一個比較私密的問題。”
周迎南先是十分詫異地挑了下眉梢,旋即語含笑意:“要是跟案件有關這裏倒是可以,如果是莊醫生自已想問,那我們就得另覓他處了。”
原昕的臉色倏然一變,他總覺得周迎南在語言挑逗莊星辰,他被這種暧昧的,略顯輕浮的态度刺痛了,腦海裏閃過連作者都想不出的罵人詞彙。
“你……”莊星辰按住了原昕的手臂,阻止他發瘋,然後把劉剛的照片推過去:“你認識他嗎?”
周迎南探身接過照片,眉頭一皺,看似在回想,幾秒後,他回道:“不認識。”
在周迎南看照片時,莊星辰則在一旁仔細地觀察他的表情,并無異常。當然,周迎南作為心理醫生,如果他在刻意掩藏什麽的話,外人很難察覺。
莊星辰斟酌着措辭,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小時候,大約在十二三年前,有沒有遇到過特別的事,你我都是醫生,我就直說了,有沒有遇到過戀|童癖。”
周迎南立刻睜大了眼睛,似乎被莊星辰的問題震驚了,他雙手抱臂後仰在椅背,然後半真半假地扔回個問題:“你覺得我是受害者?”
莊星辰一頓,他垂下眼皮,這個問題實在讓人難以回答,但現在他必須得到這個答案,他再擡眼,目光裏帶着幾分憐憫,說道:“對不起,這個問題實在……”
“沒有。”周迎南打斷莊星辰的話,直截了當:“我沒有遇到過,我相信這個問題對案件有着某些聯系吧,雖然不知為何我會牽扯其中,讓二位特地過來,但我沒有。”
這種坦誠的态度讓莊星辰着實意外。
“謝謝。”莊星辰想了想,漂亮的桃花眼一挑,卻全然不見溫存,反而鋒芒畢露:“孫茜茜在你這裏治療過嗎?”說完這句他補充道:“茜是草西茜。”
周迎南回手按下身旁小案幾上的電話:“給我查個人,孫茜茜,嗯,對。”
不到一分鐘,周迎南撂下電話,道:“沒有。”
這時,原昕的手機急促地響了起來,他接通:“嗯?什麽事?”
他輕晃的二郎腿猝然一頓,随即挺直身子,“我馬上回去。”